車隊隊長老馬叼著菸捲,手指在考勤表上戳著李劍峰的名字,菸灰落在“7月17日”的日期上,燙出個焦黑的小洞:“這小子幹活塌實,就是太軸,”他吐出的菸圈在陽光下散開,“上個月跟王寶凱幹了一架,差點動了傢伙,還是我拉開的。當時王寶凱的臉都憋成了豬肝色,像頭要吃人的野豬。”

“因為什麼吵架?”張輝的筆錄本攤在積著茶漬的辦公桌上,鋼筆尖懸在“王寶凱”三個字上方,桌面的劃痕裡嵌著細碎的菸灰。老馬往搪瓷缸裡續著熱水,茶葉在水面打著旋,缸底的茶垢厚得能看清紋路:“西安的那趟綠通,拉的是新鮮獼猴桃,本來是派給王寶凱的,李劍峰說他跟貨主熟,能多要兩百塊運費,就找排程給換了。”他突然壓低聲音,唾沫星子濺在桌面上,“王寶凱當場就炸了,指著李劍峰的鼻子罵‘你等著,遲早廢了你’,唾沫星子濺了李劍峰一臉,李劍峰抹了把臉,只說了句‘按規矩來’,那語氣能把人噎死。”

走訪同車隊的司機時,張輝在停車場的油罐車旁找到了老趙。他正用抹布擦著後視鏡,鏡片裡映出遠處維修車間的影子,牆角堆著的廢舊輪胎上爬滿了螞蟻。“那架吵得兇,”老趙的抹布在鏡面上劃出弧線,留下道水痕,“王寶凱抄起扳手要砸李劍峰的車頭,扳手都舉到頭頂了,被我們三個抱住才沒砸下去,他還掙扎著喊‘讓你搶我的活,我讓你有來無回’,脖子上的青筋蹦得像要斷的繩子。”他突然想起什麼,從駕駛室摸出個皺巴巴的煙盒,煙盒裡的錫紙泛著銀光:“第二天李劍峰的左後輪胎被紮了三個洞,洞眼大小一致,一看就是用專業工具扎的,他懷疑是王寶凱乾的,但沒抓著現行,車隊也就沒深究,扣了王寶凱兩百塊錢了事。”

調查王寶凱的基本資訊時,張輝發現他比李劍峰小五歲,住城南的老舊小區,那片樓的牆皮都快掉光了,樓道里堆著各家的廢品。他開一輛二手解放貨車,車牌號豫A・59327,車斗欄板上焊著根鏽跡斑斑的鋼管,據說用來固定超長貨物。“他的車胎是三角牌,胎寬245毫米,”技術員小周在電腦上對比輪胎紋路,螢幕上的網格線把兩個紋路框在一起,“和防火道上的車輪印吻合度達80%,尤其是溝槽裡的磨損特徵,左前輪有個0.5厘米的缺口,是上個月蹭到路沿石留下的,現場車輪印的相同位置也有個一模一樣的缺口,連缺口邊緣的裂紋走向都一致。”

找到王寶凱的住處時,三樓的陽臺正晾著件深藍色工裝,袖口的柴油漬在陽光下泛著油光,像塊凝固的琥珀。房東大媽挎著菜籃子下樓,籃子裡的西紅柿紅得發亮,看見警車眼睛一亮,露出豁了顆門牙的牙床:“你們找王寶凱啊?這小子邪乎得很,”她往地上吐了口唾沫,“18號下午三點多就出去了,穿著那件藍工裝,揹著個黑包,包看著沉甸甸的。半夜快十二點才回來,樓道里的聲控燈被他踩得亮了又滅,身上一股泥腥味,還夾雜著松針的味道,我從貓眼裡看,他褲腳還在往下滴水,不知道去哪野了。”張輝抬頭望著那件工裝,衣襬的長度到膝蓋下方三厘米,和現場監控裡閃過的身影高度吻合,衣角的磨損處還掛著根細小的草屑:“他平時穿多大的鞋?”房東大媽想了想,用手比劃著:“44碼吧,上次修水管,我看見他換鞋,鞋盒扔在樓道的垃圾堆裡,上面的數字看得真真的,44,錯不了。”

走訪王寶凱常去的維修店時,老闆正在給輛貨車換機油,地溝裡的油汙結成硬塊,踩上去咯吱作響。牆角的鐵架上擺著各種型號的扳手,最大的那把開口有十厘米寬。“凱子17號下午來換過左前輪,”老闆用扳手敲著油底殼,發出沉悶的響聲,“說輪胎有點偏磨,跑起來方向盤老往右偏,我給他調了前束,還換了個剎車片。他當時還買了瓶柴油新增劑,說要去拉趟重活,讓發動機勁大點,我給他推薦的那款,三百二一瓶,他眼睛都沒眨就買了。”張輝的目光落在牆角的黑色雙肩包上,包帶磨得發亮,金屬搭扣上纏著根深藍色的線:“這包是王寶凱的?”老闆點頭,用油膩的手指點著包側的側袋:“他落下的,說下次來拿,裡面還有根登山杖,不知道他一個開貨車的買那玩意兒幹啥,難不成要去爬山?”張輝拉開拉鍊,裡面的登山杖手柄處纏著防滑帶,防滑帶的紋路里嵌著些深褐色的泥土。

調取王寶凱的通話記錄時,發現他7月18日下午2點58分有個未接來電,正是李劍峰的號碼,通話時長0秒,應該是李劍峰打過來沒接。三分鐘後,他給一個尾號6789的號碼打了電話,通話時長1分23秒,這個號碼沒有實名登記,但透過基站定位,當時就在南郊附近,距離防火道入口不到三公里。“這個尾號6789的號碼,7月17日也給李劍峰打過電話,”張輝指著通話記錄上的時間,“下午四點零二分,通話時長47秒,剛好是王寶凱和李劍峰在車隊吵架後的第二天,很可能是王寶凱用匿名號碼試探李劍峰的行蹤。”

詢問王寶凱案發時間的行蹤時,他正在物流園裝貨,古銅色的胳膊上青筋暴起,正把沉重的紙箱搬上貨車。汗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淌,滴在水泥地上,瞬間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18號下午我在拉貨,從陽洛到東州,”他的眼神躲閃,不敢直視張輝的眼睛,一隻手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摳著裂縫,指甲縫裡嵌著黑色的油汙,“有過路費票據和物流園的監控為證,你們別冤枉好人。”張輝讓他出示票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