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途觀的車主是位中學老師,姓張,戴著副金邊眼鏡,說話時總愛推眼鏡腿。“18號我帶學生去南郊寫生,”他的教案本上還夾著那天的速寫,畫的是防火道旁的白樺林,“下午4點就返程了,沒往樹林深處去,學生們都能作證。”王帥翻看著學生們的寫生畫,畫面裡確實沒有出現可疑的深藍色工裝身影,鉛筆鉤勒的防火道上,只有輛白色CRV停在路邊。

找到白色CRV車主時,對方正在4S店做保養。車主是個做茶葉生意的老闆,姓李,西裝袖口彆著塊勞力士金錶。“我去山裡收野茶,”他指著後備箱裡的竹簍,“18號下午在防火道停過半小時,喝了瓶水就走了,沒看見什麼穿工裝的男人。”4S店的維修記錄顯示,他的車18號晚上確實在店裡,輪胎紋路也與現場的車輪印不符——他的車胎是米其林,而現場的是不知名品牌。

王帥沿著防火道往深處走,每隔五十米就停下來詢問路邊的農戶。住在山腳下的王大娘正在院子裡曬豆角,竹匾裡的豆角在陽光下泛著油綠的光。“18號晚上?我聽見有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她的手在圍裙上擦著,“大概九十點吧,從山上下來的,聲音挺大,像是過載貨車。”王帥追問車型,她卻搖著頭:“黑燈瞎火的,哪看得清?就看見兩道車燈,晃得人睜不開眼。”

在距離屍體發現地最近的養蜂人老張的窩棚裡,王帥聞到股濃郁的蜂蜜香。老張的手指在蜂箱板上敲著,發出規律的“咚咚”聲:“18號傍晚我看見輛藍色貨車停在防火道上,”他指著窩棚外的松樹,“司機穿件深藍色工裝,背個黑包,在樹下抽了兩根菸,我以為是巡山的就沒在意。”王帥眼睛一亮:“貨車是什麼牌子?車牌號記得嗎?”老張撓著頭笑了:“我這老花眼,連蜜蜂都快看不清了,哪能記住車牌?就覺得車挺舊的,車斗上蓋著帆布,不知道拉的啥。”

調查“山鷹”的裝備時,王帥先去了市區那家Wolfskin戶外俱樂部。店長是個扎馬尾辮的年輕姑娘,叫林薇,正用軟布擦拭展櫃裡的衝鋒衣。“我們俱樂部沒有暱稱叫‘山鷹’的會員,”她在電腦上敲著鍵盤,會員名單在螢幕上滾動,“ID帶‘鷹’字的有三個,但都實名認證了,最近也沒去過南郊。”王帥指著李劍峰會員資料裡的私信記錄:“這個發私信說有熒光菌的‘山鷹’,IP地址顯示就在本市。”林薇皺眉:“可能是遊客賬號,沒消費記錄,查不到真實資訊。”

走訪全市的戶外用品店時,王帥在一家老字號店鋪裡有了發現。店主老周正在給一把登山杖纏防滑帶,杖身的劃痕裡還嵌著泥土。“這型號的登山杖,上個月賣出去三根,”他翻著發黃的賬本,“買家都是熟客,一個是中學老師,一個是退休幹部,還有個是開汽修店的,姓劉。”王帥讓他調出監控,7月15日下午,那個開汽修店的劉老闆確實買了根同款登山杖,還配了個黑色雙肩包——包側有個能裝扳手的側袋。

找到劉老闆的汽修店時,他正在車底下換機油,地溝裡的油汙泛著彩虹色的光。“我是買過登山杖,”劉老闆從車底爬出來,臉上沾著黑油,“但18號我在店裡加班到半夜,徒弟們都能作證。”他的黑色雙肩包掛在牆上,側袋裡插著把扳手,王帥用紫外線燈照射,只在包底發現了機油痕跡,沒有現場的柴油成分。“我連南郊在哪都不知道,”劉老闆扯著嗓子喊,“你們別冤枉好人!”

王帥又去了李劍峰常去的那家加油站,收銀員小鄭正在給加油機換髮票紙。“峰哥每週都來加油,”她的指甲塗著亮粉色的指甲油,“17號那天他還說,下次回來帶點西安的柿餅給我。”王帥拿出“山鷹”的IP地址定位:“那天有沒有人在加油站用手機發資訊?尤其是穿深藍色工裝的。”小鄭想了想:“有個開貨車的常客,姓黃,總穿件深藍色工裝,17號下午在便利店充話費,一直對著手機笑,不知道在聊啥。”

找到黃師傅的貨車時,他正在物流園門口裝貨,車斗裡堆著高高的紙箱。“我是給李劍峰發過資訊,”黃師傅的手機螢幕裂了道縫,聊天記錄停留在7月17日,“問他西安那邊的貨源價格,沒提過什麼熒光菌啊。”他的深藍色工裝袖口沾著柴油,王帥讓技術員提取樣本,與現場的柴油成分比對後發現,型號雖然相同,但新增劑比例不同——黃師傅的車加的是民營加油站的油,而現場的是國營加油站的。

調查持續到第七天,王帥的筆記本上記滿了37個人的名字,每個人的證詞都像顆鬆動的螺絲釘,無法擰進案件的齒輪。防火道的車輪印成了無主的痕跡,“山鷹”的真實身份藏在虛擬的網路裡,那個穿深藍色工裝的身影,彷彿只是養蜂人老張眼花看錯的幻影。

離開南郊時,王帥最後看了眼那片樟樹林,夕陽把樹梢染成金紅色。他想起養蜂人老張說的那句話:“山裡的事,說不清道不明,說不定是野獸拖走了什麼,哪能都賴到人身上?”但他知道,那枚帶柴油的登山杖、44碼的工裝靴印、消失的手機和身份證,都在無聲地訴說著真相——只是真相暫時躲進了樹林的陰影裡,等待著下一道能穿透迷霧的光。

王帥這邊在調查車輛相關情況的時候,張惠這邊按照陸川的要求開始調查死者的人際關係。

張輝的警車停在通達貨運公司門口時,院牆的爬山虎正順著鐵絲網往上爬,葉片上的露珠在晨光裡閃著亮。排程室的玻璃門貼著“安全第一”的標語,被卡車尾氣燻得發灰,門把手上纏著圈褪色的紅繩,據說能辟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