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微虐)歲月靜好
情緣繪卷:愛在時光深處 四角毛尖 加書籤 章節報錯
(風格:近現代、微虐)
十月的天空,藍得像貝加爾湖畔的水,溫柔細膩。
江蘇素來多雨,更何況是秋季。雨水夾著秋風,遑遑地下了一宿。像是替他流盡了
久別重逢的淚水。
還有7分鐘了。
溫致遠抬腕看了眼手錶,對著火車站的玻璃門再一次理了理著裝。鏡面裡的他,身
著TheRow的駝色羊毛開衫,顯得溫柔而簡樸。小酒向來喜歡這種低調幹淨的打扮。
\"小酒,這裡。\"他有些不顧風度也喊著。
純白色的及膝長裙,除了那條金色的腰要帶像流星似的纏繞在她纖細的腰間,不加
多餘的修飾,一頭烏黑色長髮垂在胸前。溫幟酒還是一如既往地素雅動人。
一把傘。
兩兩行人。
溫致遠輕輕將傘柄放在溫積酒手心替地披上手裡的外套:\"江蘇不比你那邊,秋季
難免太冷,容易著涼。\"
\"謝謝啊。\"溫枳酒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溫致遠,笑吟吟地移開了視線。
\"呃……”溫致遠尷尬地接過雨傘,耳朵紅得像是冬天的繭,\"我知道你是地理學者,
肯定對我們這什麼天氣一清二楚,只是再厲害的人在小事上也難免有疏忽,還是身
體要緊。\"
\"這麼說,還是你考慮周到。”
“你別調侃我了\"溫致遠沉默地看著滿眼的風雨,笑著轉移話題:\"倒是你還記不記
得張愛玲的《傾城之戀》?\"
\"怎麼了?”
\"最難風雨故人來。\"
溫枳酒沒有再說話。那些年,他們一起走過的路,一起看過的書和許下諾言,只有
夢想成了真,其餘統統成了回憶,到頭來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如果不是這次地理
協會的會議在南京召開,或許他們終此一生,只有在溫家那微薄得可憐的一滴點聯
系,再無旁的瓜葛。
\"小酒,到了\"溫致運拉開車門,看溫枳酒心不在焉,低聲喚到,他看著溫枳酒拉開
後排的車門,不自覺的生疏突然讓他說不出一句話,待都坐定之後,他才愣愣地開
口:\"小酒,這個月住我家吧?多個人也好照應照應。”
\"這些小事你安排便好,只是明天我託運過來的一箱筆記會到,幫我理一下就
好。\"溫枳酒的聲音從後排飄來,竟帶著一絲不近人情的鬼魅氣質。還是和高中一
個樣,溫柔卻不容置疑。
溫致遠忍不住瞄了眼後視鏡,溫枳酒撐著腦袋,半扎的烏髮垂在他剛為她披上的格
子西裝上,遣蜷著像燃起的香菸。透過金絲眼鏡,她的目光平淡且堅定,眉峰微微
蹙起,大致是在思考什麼學術難題。
一路無言。只有溫致遠的手機\"叮咚叮咚\"響個不停,溫致遠並沒心情去看一兩眼,
真到到家才發現大事不妙。
餘宥思一身碎花裙子鬱懣地站在門前,看到溫致遠才舒展開的眉頭又為溫枳酒而皺
起。大抵是察覺出餘宥思的誤會,溫致遠解釋到\"這位是我林妹。\"
溫積酒白裙配西裝,幹練而清明,她友好地衝餘宥思笑笑。餘宥思卻並不領情,嘲
諷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上司呢。”
溫枳酒驚訝地看著她,暗自覺得好笑:\"你也汲有資格來管致遠的事吧?\"
\"你憑什麼這麼說?\"餘宿思的臉漲得通紅,這一直是她的痛點。即使單位的同事都
在傳他倆的緋聞,但溫致遠對她一直不冷不熱。
溫積酒固然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也只是抱著賭徒最後的僥倖胡亂揣測。至少,
她知道他愛一個人的眼神。
溫枳酒茫然地站在秋風裡,外套的袖子擠滿了東南西北的風,四下飛舞,楓葉砸在
她肩頭又搖搖欲墜地墮入深淵。她安然地看著溫致遠送走了餘宥思又折回來,呆滯
得像紮根在秋天的木頭,任憑回憶抽乾了她的養分,乾涸得沒有半滴眼淚。
他已經近10年設有喊她\"妹妹\"了。
溫致遠回身,看見溫枳酒失神也望著地,解釋道:\"剛剛那個是我同事.……\"
溫枳酒好笑地看著他一會兒給這個道歉,一會兒給那個道解釋,只說,\"這是你的
事,不必和我多說。\"秋風融化了她的語言,她平穩的調子在急促的秋風裡失去了
溫度,涼薄得象一塊冰,讓他聽不出半分喜怒哀樂。
\"好,那走吧。\"溫致遠自嘲地笑笑,尷尬地低下頭。
溫枳酒走進房間,簡單地收拾了下行李。溫致遠忽然目撇見行李箱的格網間塞著一
本破舊的圖書。是嚴歌苓的《老師好美》,他們曾一起閱讀,一起思索,一起為丁
佳心的死默默流淚。開啟書,上面甚至寫滿了他們兒時動稚的批註。
\"這麼處久的書了,你還留著,\"溫致後不敢去看溫枳酒的目光,一遍遍摩平起皺的
書角。這本書對他們的意義,是屬於他們的秘密。溫致遠的心惶恐地跳著,帶著莫
名的笑意。
\"時隔經年,依然覺得這水書寫得很好”她刻意糾正溫致遠的迴避,迎著他的目光
說,\"你問我還記不記得‘最難風雨故人來’,致遠,那我問你,還記不記得嚴歌苓
說過什麼話?”
\"哪句?\"溫致遠勉強抬起頭來,挑釁似的回敬她的注視。
\"事有可為與不可為者。\"溫積酒平靜地看著他,眼神清幽,純粹得像天山的雪。她
的語氣淡如剛泡好的茶,品不出半分味道只讓人覺得清苦。她從來是這世上的清苦
學者,他卻此刻才讀懂,她像殿前的神佛莊嚴地宣判了他們感情的消亡。
你知道我們根本就不是親兄妹!聽出了她的話中話,溫致遠幾乎要脫口而出。可他
零星的那麼一點感情卻像是最苦的中藥,使他無法喧之於口。他像是被蜘蜘網困住
的昆蟲,終於承認了自已無法脫身,不再掙扎辨解,無言地退出房間。
溫枳酒怔怔地待在原他,垂下眼眸,溫致遠離開的背影在木質地板上投下大大的陰
影,在她眼中抹開一抹幽幽的痕跡。她無奈地笑了笑,繼瀆收拾行李。
在她在國外留學的3、4年裡,她日夜不分地學習、研究寫報告。她生命裡最耀眼、
最青春的4年,她最孤獨仿徨的4年,她終日以學習來慰藉自已孤苦的靈魂。每當回
憶焦灼地的孤苦,每當情慾渾濁了她清明的心境,《老師好美》都是她準一的後
盾。她抱著他們最純粹的回憶,反覆告誠自已誓必要走出自已的路。人生不過是一
場旅途,她寧可做一個孤苦行者,也不願為羈絆拌住腳步。
如是,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她一直忙著各種會議,二人也沒有過多的相處時間。唯
一的一次還是在圖書偶遇。
溫枳酒周未去圖書館查資料,偶然見到一個熟惡的影子。他白色襯衫在陽光下熠熠
生輝,陰光下,他的面板像是一尊白脂玉佛,膚如凝脂,修長的指尖一下下滑劃過
書頁,留下淺淺一行痕跡,紙頁摩動的聲音在耳間迴響,像是噬咬著她的神經。
一如少年模樣。
\"小酒,你來找書嗎?你對這兒不熟,我來幫你吧。\"溫致遠毫無證召地抬頭說道,
溫致遠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對5年未見的故人熟惡到這種地步,只憑一雙腿便認
出她的身影。
溫枳酒驚訝地看著他,甚至懷疑溫致遠是為了等她似的在這兒狩獵。看著他穿梭在
高高的書架之間,陽光一絲絲從書本的縫隙間擠進來,竟帶給溫枳酒一種時空轉換
的美感。恍然間,好像兩個青澀的孩於仰頭看著高高的書架,仰僵嘯歌。
……
那天她難得地放縱自已一次,醉了酒,第一次扣響了溫致遠臥室的大門,鬼使神差
之下,她總覺得他們還有未盡的語言。房門開啟的一刻,雙雙愣在了原地。
淡藍色的琉璃燈悠悠地在天花板上轉動,流淌的燈光如流水一般潺潺地流滿了整個
房間。極簡設計的窗簾,藍色的帷慢,這序房間大到佈局,小到每一處擺件都和溫
枳就曾經的房間--模一樣。
月色如水,從窗縫間溜進束,頃刻之間灌滿了整個房間,二人沉默得室息。
怕什麼?反正我們的感惜早已人盡皆知。溫致遠咬著唇角沉默地想。
全當你是喜歡我的裝修風格了。溫枳酒沉默地為他找補。
可是二人久久沒有說話
\"小酒,\",到底是溫致遠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顫抖著,淚水泠冷著,像是來自那
個深沉的冬日的迴響,他骨格分明的手指死死抓著床單,像個難產的孕歸,好不容
易才把思念說出口.\"我一直,在等你。”
溫枳酒合上門,走過去,側坐在他腿上,指尖輕輕地爬上他的臉頰,拂去他的淚
珠。她的唇貼近他的唇,聲音小小的,像是不忍心漾起他的心波。“哭什麼,好像
受委屈的是你一樣……”她溼潤的氣息在他的唇瓣邊炸開,話音未落,嘴唇一下一下
地摩擦著他的唇角。
“小酒,我們……”溫致遠怔怔地,想說些什麼,卻被溫枳酒攔住。
“噓,不要說話”她的指尖挑逗似的劃過他的唇身子軟軟地,向床上倒去。“我,好
想你啊”她緊緊摟著溫致遠的脖子,彷彿一鬆手,他們的流年就會像青春一樣不翼
而飛。她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不受控制,成了感情的傀儡,她的理智和清冷,統
統化成泡沫,是因為午夜的寂寞,或者磨人的思念,還是一杯醉人的酒,或者滿屋
的空洞回想,都可以,只需要一個很簡單的原因,她就可以原諒。
月光鋪灑在他們身上,如同一層薄薄的霜雪,溫暖又清涼。溫致遠感覺到溫枳酒的
身體貼得如此之近,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那
是他曾經熟悉又懷念的味道。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環繞住溫枳酒的腰,感受著她柔
軟的身體,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覺到她身體的起伏。
“小酒,我……”溫致遠的話語再次被截斷,這次是被溫枳酒熱烈的吻所替代。她的唇
瓣柔軟而有力,探索著他的每一寸口腔,掠奪著他的氣息。他的心跳加速,感覺到
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渴望。他的手不安分地在她的背上游移,觸感如同觸控到了雲
端,每一次觸控都像是在繪製一幅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藝術作品。
溫枳酒閉著眼睛,沉浸在這份久違的親密無間中,她的手指緊緊抓住溫致遠的肩
膀,彷彿是在暴風雨中找到的唯一穩固之地。她的身體對他的每一個觸觸都有反
應,每一次吻都像是在點燃內心深處的火焰。
她依靠在他的懷裡,可以看到窗外的那片星空。像是她一眼望不到頭的五年。
……
“小酒,我好羨慕寶玉啊。”年少的溫致遠天真地望著天空。
“啊?”溫枳酒困惑地掃了一樣哥哥的臉,“有什麼好羨慕的?”
“因為,他和妹妹的關係好好啊。”
“你是說我們的關係不好嗎?”溫枳酒挑逗似的說。
“不是,我是說……還可以更好。”溫致遠慌張地解釋。
“怎麼好?”溫枳酒故作糊塗。
“比如……”溫致遠鼓起勇氣湊近她,輕輕在她臉上啄了一口,“像這樣。”說完他害羞
地捂著臉。
“今晚的星星好漂亮……”她故作漫不經心地轉移話題。
“聽說,明年的星星更好看,可以陪我看嗎?”
“好啊。”
“那後年,大後年呢?”
“好好好,以後的每一年每一天,我都陪你看。”
到底是年少不經事,才會那麼容易把承諾說出口。早知道他們的感情脆弱得會被一
個承諾壓倒,她就一點一滴地熬,熬到人老珠黃。
溫枳酒醒來時,溫致遠坐在床頭,他的目光安靜地落在她身上,像是初春的一陣
風。“小酒。”他輕聲呢喃她的名字,像是一夜纏綿的餘韻。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
灑在溫枳酒的臉上,她微微皺起了眉頭,顯然是還未完全從夢境中甦醒。溫致遠靜
靜地看著她,眼神柔和,手指輕輕地梳理著她散亂的頭髮。
“致遠,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她花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艱難地問道。
溫致遠的瞳孔痛苦地收縮了一下:“你這是後悔了?”他的手輕輕地搭在溫枳酒手
上,像是在乞求一種憐惜。
“我去透口氣。”她收回手,聲音淡淡的,向陽臺飄去。晨風中,她的身影顯得格外
孤單,彷彿那層薄薄的晨風能夠帶走她的心事。
“我知道了。”溫致遠雙手握緊拳頭,直到指甲摳進皮肉,關節發白,嘴角才勉強掛
起笑容:“小酒,你知道的,我不會強迫你……”他說完,推門走了出去,直到半夜,
溫枳酒才收到他的簡訊:“最近有點事,就不回家了。”
溫枳酒一眼識破了他的謊言,卻只是一笑置之,像五年前那般,音訊全無。
溫致遠再次收到溫枳酒的資訊,卻是急救電話。
溫枳酒在開會的時候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躺在病床上。溫致遠弓著身子,坐在
床頭,一來臉深深地埋進手心,像長成一尊雕塑,日夜守護著她遠去的靈魂。
\"致遠,我……怎麼了。\"溫致遠回過神來,疲憊地笑笑,\"沒事,很快就出院了。\"
溫枳酒撐著床墊坐起來,凌亂的髮絲掩映著她蒼白的臉頰,她白得像是頃刻會化作
泡沫飛去。溫枳酒眼神平靜而不惶恐,以一種堅定的力量注視著溫致遠,笑
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千萬裡的流水會有涸澈的那一刻。
一座山的秋葉再沉重也會迎來新生。
唯有他不會。他的幹言萬語理不出一分思緒,像另一種腫瘤死死堵著他的喉
嚨。\"癌症。\"他像狗吠一般的短促而狼狽地說道。
溫枳酒愣愣地看著他,旋即笑起來安慰他:\"都說了沒事了,你慌什麼呀?\"
她甜甜的笑容卻讓他愈發不忍,他背過身去,才任憑淚水淌過臉頰。他曾經那麼天
真地認為,他們還有大把的時間去等待,去重逢,去彌補一個5年前欠下的缺憾。
他們曾一起讀過辛夷塢的《我在回憶裡等你》,溫致遠說:\"如果真的鬧到了分別,
那我一定好好保護自已的安全,用一生等你回來。\"可是他人沒想過出事的會是溫
枳酒。如果這樣,他寧可讓自已被車撞死再來回輾一兩趟也不要緊。
溫積酒卻沒事似的躺回病床上,用手指一下下拔弄著他的外套:\"致遠,要院的話,
回家幫我拿一下研究報告可嗎?\"離開學術的時候,她總是純粹得像個孩子。
“我真的擔心來不及,\"溫枳酒對著月光欣賞自已蒼白的指尖,月色像是在指間結了
一層霜,深入冒髓的涼,\"我的生命進入了倒計時,可我的研究才剛剛開始。\"
月光鐫刻著病床的床案,如同冰雪女王的雕花寶坐,冷藏了所有生氣,唯有窗邊的
薔薇,燃起生生不息的烈火,從此端燒到彼端。世界像是一個生命的謊言。頹敗的
向死而生,鮮活的奔赴死亡。
溫致遠心疼地拉過溫枳酒的手,他的言語依偎著地的耳旁:“小酒,我們錯過的這五
年,還來得及嗎?”
異鄉求學的苦像一根根銀針深深嵌入溫枳酒的腦海,自嘲般地笑道:\"你都說了是錯
過的事,難道還能補回去嗎?\"
五年前,溫母在得知女兒和養子的關係後,只說了一句話來破解這個千古難
題,\"學業還是愛情?\"
五年前,溫枳酒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出國留學,而溫致遠在得知她的答案時毫不猶豫
地鬆開了手。
\"原來我對你真的只是可有可無。\"溫致遠問她“可還記得我們約好了一起看星星的
承諾?”她沒有回答。他撂下一句:“是你先忘了我們的承諾”從此,音訊全無。到
最後放棄的是誰,不得而知,五年間他們都沒有再聯絡。
那異鄉苦學的寂寥只有她知道,那凌晨的月色,是怎樣漫透了她的房間,又浸透了
她的心間,都只有她知道。是否太清苦,是否太孤獨,孑孓的求學之路,都是地一
個人的事,
她只是世間躅躅獨行的學者。
可以放下世間一切浮於表面的歡樂和羈絆。
可是,當他依偎在她可邊說對不起,是他先鬆開了手。她猶豫了。
溫致運剛下班不久,還穿著白大褂,身形修長,他骨肉分明的手指扣著溫積酒的手
輕輕也說:\"小酒,可以的,往後餘生,我都會陪在你身旁。\"
溫枳酒恍然不覺、不作應答。沉默是她一生的重量,是他們不言而喻的約定。
星霜荏苒。月光趟過星河,滿天星輝在每一個沒有風雨的夜裡如約而至,那些穿梭
千年的時光,誠實得加同寶藏。
人們總以為是自已在欣賞星空,卻不想是星空見證了人的生離死別,悲歡無常。
李白說:\"光陰乃百代之過客。\"
溫枳酒平靜地允諾了死亡的發生,她向來思容大度,生死無常.、富貴在天。她要
做的是和時間賽跑,在死神追上一她之前完成她的研憲。
電腦螢幕像是童話裡的妖魔鬼怪,散發著慘淡的光,一言不發地吸走了她全她部的
精氣。她無所畏懼地戰鬥,用生命為她的研究著色。
溫致遠總是站在一旁,憐惜地看著她消瘦的容顏,安靜爭得如同侍衛。
古語說\"朝間道,文死可矣\",他想問她到底值不值,為了學業獻祭了愛情和生命,
為了那樣一個毫無意義的成果到底值不值。可是一旦對上她堅毅身目光,他就失去
了問責的勇氣。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向夢想光師問罪。
他只能認了這個命,吃學業的醋,吃一輩子醋。
……
除了溫致遠沒事就陪著她,唯一來看過她的人,卻是餘宥思。她的神情很不自在,
問了她很多,最後終於拐進了正軌:“你們……要結婚了嗎?”
溫枳酒愣了一下,淡淡地笑了笑:“是啊,媽媽終於同意我們在一起了,也算是……
我最後的心願之一吧。”
“可是……”餘宥思的眼睛爬上了紅色的血絲,她的聲音像是控訴,又像是乞求,“你
知不知道,他才27!你這樣,是想讓他替你守一輩子活寡嗎?”
“我知道,等我死後,他依舊可以續絃,沒關係的,我不會……”溫枳酒想了半天,實
在想不到該說些什麼,我不會在乎嗎?好像自已又沒有那麼大度,到嘴的話又拐了
彎,只好嘆了口氣,說道:“我管不到的……”
餘宥思卻越發激動:“可你明明知道,他只喜歡你!你既然願意和他在一起,他又
怎麼會愛上別人?你為什麼要給他機會啊?”
溫枳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既然這是他想要的,就答應他吧……也算是
我的一點私心。”
“嗯……”餘宥思終於忍不住,開始小聲地啜泣,“好……”漸漸地,她的哭聲越來越大,
漸漸不可遏制。
“你知道嗎?我等了他五年啊!整整五年!這五年,我其實一直在等你結婚……或
者,等你的死訊……可是我錯了……我現在,只想你好好的,這樣,他才會好好的,你
們天長地久,我錯了……”她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開始聽不出行文的邏輯。
溫枳酒同情地看著她,柔聲安慰:“你哪裡錯了?又不是因為你的詛咒我才得病的。”
“對不起……我,我不該詛咒你……”餘宥思卻並沒有安靜下來,反而愈發崩潰自責。
溫枳酒無可奈何地望著,她該怎麼辦呢?她沒有權利責怪她的脆弱,異國他鄉那些
孤獨寂寞的深夜,她只會比她更加弱小不堪。
“怎麼了?”溫致遠推門而入,看著哭泣的餘宥思,他嘆了口氣,“宥思,你……不要
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我知道,我只是……來看看……”她弱弱地說了句“我走了”退出了病房。
“致遠……”溫枳酒猶豫著開口,“她人挺好的,你也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溫致遠走上去,拿拇指按上她的嘴唇,打斷了她的話,輕輕地摩擦:“不要說了,
我不愛聽。等我忙完這陣子,我們去選婚紗好不好?”他有意岔開話題。
“好……”溫枳酒點點頭。
……
天未亮的時候,溫枳酒都會醒來。她安靜地坐在輪椅上。寬大的病號服罩著她嬌小
的身子,藍白掩印的條紋襯得她的面板白如潤玉,薄得可以看清血脈的走向。灰濛
蒙的天空,和她一樣沉重而安寧。溫致遠靜靜地推著她走向是濃霧深處。=人無需
言語,這就是他們最美好的時光。
飄落在花叢裡的花還沾著晨露,一幅沒睡醒的模樣,總有花瓣不動聲色地飄落,懨
懨地躺在浸了水的地上,所謂\"鏡花水月\"是也。天從遠處亮了起來,明晃晃的,像
面鏡子,披在了大地上。驟然之間,紅日初升,破開了灰濛濛的天空,糖心雞蛋似
地溶散開來。萬頃光輝,遺倦而來。
\"致遠,天亮了。\"
她死在研究發表的午後。
她死在去試婚紗的半路。
溫致遠親自為她換上酒紅色的紗裙,像是天邊的一團煙。刺繡的帷慢掩映著她的臉
頰,襯得地的臉頰紅潤而生機勃勃。陽光跌落下來,跌進她的環抱,金色的刺繡恍
若流光。
她好像醒了過來,在回憶裡歡欣地問他:\"致遠,你有什麼夢想呀?\"
\"去當醫生,為天下人治病,以後你生病了就來找我,你呢?\"
\"我呀,要去做個學者,地理學者。\"她的聲音輕快明瞭,如在耳旁。
天陰,小雨。枳子的味道涼幽幽地爬上每個路人的鼻間心頭,沾著水,躲在葉子
裡,純粹得像一場夢。枳子脆落的身於悠悠在風裡打轉,樸素、清幽而堅毅。
溫致遠素淨打扮,坐在溫枳酒的墳頭,一把傘,蓋過陰陽相隔的他們。
\"小酒,我去看了普羅旺斯的花海,去看了天山的雪,都是你夢想裡的樣子,小
酒,你還有什麼地方想去呀?等什麼時候空了,我們一起去啊?”
“小酒,你喜歡的作者出了新書,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啊\"
\"小酒,都怪我沒有陪在你身邊,在異國他鄉的時候一定很孤獨吧?沒事,以後,
我都以一直陪在你身邊了,小酒,等我好嗎?\"
……
10歲的許致遠第一及見到溫積酒,是在災區。那時候他還姓許,剛剛)在地震中,
永遠的失去了父母。
10歲的他並設有把時間浪費在悲哀上,簡單包紮了一下傷口,就組織了分配物資的
行動。
溫積酒在那時出現在了他面前。在滿是塵囂的災區裡,溫積酒穿著淺藍色的牛仔
褲,配上純白色衛衣,潔淨得如同天使。
\"小哥哥,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發救援物資,好厲害啊!\"她的音還很稚嫩,笑起來
很甜,唯眼神清幽,平添一股睿智的氣息。
那天起,他成了溫家的養子,改名溫致遠。
溫積酒自幼愛學習,父母不讓她一個人出門,她得了空就拉上溫致遠去圖書館。
那天,他湊上去看了兩眼溫枳酒在看的書,以此一發不可以拾。
他們一起看書的時候,溫枳酒的髮絲總是被風吹動,一下一下蹭過他的臉頰,像只
小貓。他總是覺得奇癢難耐,總覺得有什麼蠱蟲類的東西咬破了面板,順著骨髓,
爬到心裡。
後來,他聽說一句話。
\"不是幡動,不是風動,仁者心動。\"
這些習慣,一直持續到枳酒死後,他有空就會拿著書到溫枳酒墳邊讀,偶爾,有白
色的蝴蝶,躍過枳子花叢,飛到他的手心,彷彿她依舊在身旁。
他曾經在墳頭問她。
\"小酒,如果你知道留給我們的時間這麼蒼促,還會離開嗎?\"無人應答。
但他知道答案,這是他們不言而喻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