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後……

江寧城。

十里秦淮河,六朝金粉地,若說江寧哪裡最熱鬧,那必定是秦淮河上的這些青樓畫舫。

當然,也不是整條河都這麼熱鬧,城郊附近的河邊就向來沒什麼人。

可就是這樣的僻靜之處,卻有兩個人在執棋對弈。

一身質樸棉麻衣裳的中年男子落下一粒白棋,對面那個少年卻久久不肯落子。

江縱嘆了口氣,將手裡的黑棋放回棋簍中,“讓我想想吧。”

“想多久?”

“一個時辰。”

“這麼久?”

“不樂意啊?那你走唄。”

江縱表情相當無所謂,搖著摺扇緩步離開。

中年男人望著她的背影,並未隨之離去,只是捏著棋子坐在原地,等待著她歸來。

離開他的視線之後,江縱收起摺扇,腳尖一點,操縱輕功飛躍而起,靈活的穿梭在樹林間。

到了某個山包上,她停了下來,盤腿坐下,望著下方的那條曲折的小路。

不多時,一隊人馬出現在路上。

他們大多一身武人裝扮,用綁帶束著手臂和小腿,而他們身旁幾輛馬車上則放著好幾個大箱子。

遠處,一聲長哨忽然響起。

“衝啊,弟兄們!幹他一票大的!”

路兩邊的樹林裡,數匹馬應聲衝了出來,馬上的大漢手持長刀,皆用白布蒙面,耳旁留一小鞭子。

押送隊伍瞬間慌亂起來,領頭的人大喊:

“有麻匪!抽刀!!”

這個押送隊伍不過才二十人不到,麻匪那邊則有四十多人,瞬間便將他們包圍。

麻匪的首領名為羅進,見狀大笑:“乖乖把東西交出來,或許能饒你們一命!”

“我們可是江寧關家的人!敢搶我們,你們考慮過後果嗎!”

“屁話真多,管你什麼關家開家,老子搶人還看誰?上!”

短兵相接,雙方人馬打作一團,最厲害的也不過三品武者,在這群麻匪的猛烈進攻下頓時敗下陣來,只有為首的那個三品順利逃脫。

麻匪那邊雖然也有人受傷,但無人死亡,也算大獲全勝,舉著手中的刀大笑歡呼。

“走!把東西都帶回去!”

江縱全程看戲,到此時才慢悠悠的拿出一塊布將臉蒙上,躍下山包,飄然落在他們所有人前面。

看到突然出現的江縱,麻匪們愣了一瞬,羅進牽著馬,歪了歪腦袋:“小子,滾開,別擋道。”

“諸位,你們平日在這青宜山附近沒少殺人越貨,這次不妨高抬貴手把東西讓給我,如何?”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同行啊,無刀無劍,就憑你一個人,是不是有點痴心妄想啊?”

江縱笑嘻嘻的拿出腰間扇子:“這不還有柄摺扇嗎?扇你臉,足夠了。”

羅進仰天大笑,滿是不屑:“兄弟們,給這小子一點顏色看看!”

兩匹馬從他身旁衝出,馬上之人大刀在半空交叉,朝著江縱飛馳而來。

江縱輕輕一躍,一個空翻輕鬆躲過。

二人勒馬掉頭,再次持刀齊齊朝著江縱砍來。

二人皆是壯漢,長刀破空而來,彷彿攜帶千鈞之勢。

江縱不慌不忙,持扇輕輕一擋。

那二人使盡全身力氣,竟無法讓自已的長刀落下一寸。

二人對視一眼,皆意識到了江縱實力不凡,剛想開口讓其他弟兄一起上,下一秒,兩枚銀針卻從他們的眉間穿過。

二人從馬上掉落,當場嚥氣。

江縱撿起其中一把刀,指尖彈了一下,“好刀。”

她只是這麼輕輕一彈,其餘麻匪卻同時感覺有股極為霸道的真氣朝著自已面門席捲而來。

不少人瞬間被打落馬下,唯有幾個三品還能坐著。

羅進意識到不妙,舉刀大喝:“一起上!”

幾十名麻匪齊齊朝著江縱衝了過去,如汪洋一般,瞬間便將她淹沒。

一刻鐘後。

江縱放下刀,望著滿地的屍體,揉了揉胳膊:“還得處理,真麻煩。”

與此同時,關家。

關媚站在盆栽旁,拿著剪刀,饒有興致的剪著枝葉。

一旁的管家匆匆進門:“夫人,有一批銀子被劫了。”

六年前,江寧新任知府被殺後,換上了現在的宋知府。

宋知府是二皇子的人,而隔壁的霖州城王家一直效忠於二皇子。

王家之富在整個南楚可排第二,而排在他們前面的便是南楚首富,江寧謝家。

王家一直與謝家有仇,又跟宋知府同屬於二皇子陣營,肯定會想把手伸到江寧來。

關媚敏銳的察覺到這一點,果斷投靠了王家,當了王家在江寧的馬前卒。

六年的時間裡,在宋知府跟王家的幫助下,關家一路飛黃騰達,從一個小富商做到現在,已經是江寧僅次於謝家的商號。

每年他們都會給王家送不少錢,唯獨今年出了些岔子。

早在一個月前,押送銀兩的隊伍暗中被麻匪盯上,還好押送的鏢師反應迅速,立刻帶著人掉頭回了江寧。

現在這筆銀子一直沒送到霖州,拖的時間長了,恐王家懷疑他們有異心,關媚只能讓押送的隊伍換一條路。

現在聽到隊伍被劫,她眼裡卻無半點慌亂,反倒是慢悠悠的問:“哪一批?”

“第三批。”

關媚用帕子擦了擦剪刀:“第三批的馬車上不過只有一千兩,劫了就劫了吧。”

關媚可不是傻子,既然這批銀子已經被麻匪盯上,那換一條路走也未必安全。

所以她便想了個法子,把這批銀子分成不同的數目,從不同的路同時押送出發。

比起銀子被劫,關媚更關心另一件事:“有活口回來嗎?誰劫的銀子?”

“自然是麻匪。”

關媚輕笑一聲,一刀直接剪斷了面前的花,滿臉狠戾:“那可未必,走,跟我去找宋知府。”

“什麼由頭?”

“有人勾結麻匪,殺人越貨!”

*****

隨地找了個山溝把這些麻匪屍體扔下去,江縱才回到馬車旁。

開啟前面幾個箱子,無一例外空空如也,只有最後面一個裝著銀子,數了數,不過一千兩。

一陣爽朗的笑聲從不遠處的林間傳來,“你之前假扮麻匪,唬他們更換路線,這回還親自出手,費了這麼大勁,就只搶到一千兩,是不是有點失敗啊?”

江縱回頭看向來人,那是她的師父,陳沉晨。

面對師父的嘲笑,江縱聳了聳肩:“失敗?那可未必,這些都在意料之中。”

江縱之前假扮麻匪,主要有三個目的。

其一是為了嚇唬關媚,讓她更換路線。

其二是引誘真的麻匪過來,讓他們盯上關家這批銀子。

最重要的是,她算準了關媚不會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關媚一旦分好幾路人馬押送,那押送隊伍的武力值就會大為降低,因為關家根本沒這麼多高手可用。

這種情況下麻匪才能得手。

陳沉晨拿起箱子裡的一錠銀子,二話不說揣進兜裡,“真是想不通,你直接搶不更好嗎?還讓麻匪先搶你再殺麻匪,多麻煩。”

“整個江寧誰不知道關家是靠宋知府才飛黃騰達的,我若是直接出來搶,那關媚不管有沒有證據,都會讓宋知府直接帶人來抓我,現在那些跑回去的人都看到了,銀子是麻匪搶的,跟我可沒關係。”

陳沉晨哈哈大笑:“哎呦,小粽子,你什麼時候這麼天真了?你不會以為有人看到銀子是麻匪搶的,關媚就不會把這件事栽贓到你頭上吧?”

三年前的元宵夜,關媚在城裡碰到了江縱。

自從知道江縱還活著,他們便時不時來找麻煩。

陳沉晨作為六品高手,一些大的麻煩,比如殺手之類的,她能幫忙處理掉。

而一些小一點的麻煩,江縱自已也能處理掉。

以關媚的險惡,哪怕這次沒有證據,恐怕也會把罪名栽到江縱頭上。

對於小粽子這個稱呼,江縱頗為無奈:“說了別給我取外號!”

陳沉晨不以為然,拍拍她的肩:“我猜關媚現在已經找到了宋知府,準備以勾結麻匪,殺人越貨的罪名將你抓進大牢,可惜啊,不知道你這小身板能扛住大牢裡幾樣刑具,為師會為你默哀的。”

江縱緩緩展開摺扇,勾唇一笑:“那可未必。”

陳沉晨看出她的想法,搖了搖頭:“我勸你還是別牽連別人了,即便有人敢替你作偽證,也會被宋知府不由分說抓進去,打到他承認自已是作偽證為止。”

“是嗎?那我們打個賭吧?”

“賭什麼?”

“你兜裡那錠銀子。”

“不是吧,你都搶了這麼多錢了,還覬覦為師這錠銀子?”抱怨了一句,陳沉晨卻也好奇她到底會如何破局,答應下來:“行,賭就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