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一個時辰結束之前,江縱回到了河邊。

中年男人還坐在原地,見她回來,問:“想好下一步怎麼落子了嗎?”

“想好了。”江縱拿起一粒黑子,輕輕落下。

男人低頭看了看,嘆氣:“這步棋你走的有點險吧?”

“險又如何?能贏就行。”

“是嗎?我怎麼覺得我會贏啊?”

“那你下咯。”

男人落下一粒白子,隨後站了起來:“我離開一下。”

“幹嘛去?”

“出恭。”

“拉尿就拉尿,文縐縐的。”

男人低頭失笑:“你小子……總能讓人如鯁在喉啊!”

就這樣罵了一句,他轉身走入林中。

就在他離開之後不久,一隊府衙的官兵衝到了江縱面前,將她團團圍住。

這之後,一頂轎子停在了河邊,下來一個頭戴烏紗帽,留著山羊鬍的男人。

江縱低著頭,手執一粒黑子思考著下一步落子,似乎對眼前的變化沒有一點察覺。

宋知府下了轎子,趾高氣昂的走到她面前,“你就是江縱?”

“是。”

“跟本官去府衙吧。”

“什麼理由?”

“你勾結麻匪,殺人越貨,這個理由夠不夠?”

“什麼時候?”

“一個時辰以前。”

“宋大人,我在這下棋坐了兩個時辰,根本沒離開過啊,怎麼可能去勾結麻匪,殺人越貨呢?”

“誰能作證?”

江縱拿起摺扇,遙遙一指。

順著她的扇子望過去,一個十歲左右的小乞丐蹲在河邊,正在玩石頭。

宋知府不屑的笑了一聲。

好歹找個抗打的人來作證,居然找了個小乞丐,自已兩板子下去,即便江縱真在這下了兩個時辰的棋,這小乞丐也得改口!

“去,把他帶過來!”

“是。”

兩個官兵上前,二話不說將小乞丐拎了過來。

宋知府理了理官服,一臉和氣地問:“本官問你,你在這玩多久了?”

小乞丐縮了縮脖子,似乎有些被嚇到,結結巴巴的回答:“兩……兩個時辰。”

“那你知道這小子一個時辰之前有離開過嗎?”

小乞丐看了江縱一眼。

江縱搖著摺扇,滿不在乎的模樣。

“沒……沒有,他沒有走開過,一直在這下棋。”

宋大人低頭髮出一聲冷笑,剛剛的和氣瞬間消失,怒斥:“區區一個乞丐,居然敢作偽證,來人,把他們二人都帶進府衙,嚴加審問!”

“是!”

官兵們正要動手,一道聲音忽然從林間傳來。

“宋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宋知府扭過頭,看到那個中年男人,臉色微變。

男人揹著手,緩步走到他面前,笑著說:“宋大人,我在這跟江縱下了兩個時辰的棋,期間他的確沒有離開過,你不妨把我一起抓進去,嚴加審問,以免我也是在作偽證。”

宋知府扯動著臉上的肌肉,勉強扯出了一個笑容:“哎呀,文翰兄說笑了,我怎麼可能懷疑你作偽證呢?”

沒錯,眼前這個一身質樸布衣的中年男人便是南楚首富,江寧頭號商人,謝家家主,謝文翰。

若他只是個單純的商人,哪怕是首富,宋知府也不會給半點面子,畢竟沒有背景的商人不過是別人的糧倉。

但謝文翰的夫人可是陛下的侄女,平陽郡主。

最關鍵的是,謝文翰是五皇子那邊核心人物。

宋知府雖然支援的是二皇子,可平日裡幫著關家打壓謝家都只敢暗戳戳的,這種時候,因為這種小事情把謝文翰抓進府衙,那就是公然跟五皇子撕破臉。

五皇子生不生氣另說,二皇子恐怕會第一個弄死他。

見他僵住,謝文翰笑起來:“既然江縱小兄弟跟我在這下了兩個時辰的棋,那到底是誰勾結麻匪,殺人越貨呢?”

“那……那肯定另有他人!我回去必然仔細查!”宋知府悻悻一笑,朝官兵們揮了揮手。

官兵們轉身撤走,宋知府也灰溜溜準備坐上轎子。

江縱:“宋大人……”

宋知府冷哼一聲:“不用送!”

江縱:?

看著宋知府離開後,謝文翰才在江縱對面坐下,“想好下一步怎麼走了嗎?”

江縱微微一笑,落下一子:“我贏了。”

謝文翰仔細看了看棋盤,長嘆一口氣:“這險棋居然真被你贏了。”

“別灰心啊,你也不是第一次輸給我了。”

謝文翰抬頭看了她一眼,“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身份的?”

“第一次見面。”

一年前,江縱在河邊練武,偶然碰到了在這獨自對弈的謝文翰。

她當時便跟謝文翰下了一局,隨後一直到今天,兩人只要是在河邊遇上,便會對上一局,但互相從沒有問過對方姓甚名誰,只單純下棋。

“如何知道的?”

“雖然你在我面前總是一身布衣,身上也沒有任何華貴之物,但一個人身上不容易看到的地方,才更能體現身份,比如……”

謝文翰意識到了什麼,低頭看了一眼。

江縱搖了搖扇子,嘆道:“聽聞平陽郡主素來喜愛香寶花羅,可惜,這種料子產量很低,十分少有,而一年前陛下壽宴,就賞了郡主一匹香寶花羅,這麼金貴的東西,卻被你用來做襪子,除了謝家家主,江寧誰還有這個實力?”

謝文翰的眼裡漫著幾分讚賞,嘴上卻問:“你就不怕剛剛我不肯出來給你作證?”

江縱當然是不怕的,但這具體原因嘛……兩人心知肚明,倒也不好戳破。

她只笑了笑,隨意找了個理由:“除了我以外,整個江寧誰陪你下棋敢囂張的贏你啊?”

謝文翰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好好好,江縱,天縱奇才的縱,你的名字我記住了。”

他起身離開,剛走出兩步,卻又停下了:“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江寧敢囂張贏的我人除了你以外,還有一個。”

謝文翰棋力很高,光是想贏他就不容易,更別說一點也不給他留面子,囂張的贏他了。

江縱不由好奇:“誰?”

謝文翰沒有回答,笑著拂袖,翩然離去。

待他離開,陳沉晨從一旁的樹林裡走出來,坐到了江縱對面。

看著面前的棋局,她由衷感慨:“你他孃的還真是個變態……”

關媚,宋知府,謝文翰,居然全被江縱給算中了,毫無偏差。

江縱搖著摺扇,笑吟吟的朝她伸出手。

陳沉晨癟著嘴,一臉肉痛的把那錠銀子放到她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