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靜悄悄的。
門咯吱被小心的推開了一條縫，林曉探進腦袋來，和躺在床上發呆的林可四目相對，“看你屋裡有光，我也睡不著，”說著一閃身就溜了進來，把拖鞋隨腳一甩，便跳上床來。
“門還沒關嚴實呢。”半掩的門，總感覺會讓房間溫度變低，林可從小就這麼以為。
“不礙事，一會走的時候我給你帶上。”林曉擠到妹妹的被窩，今天下午經理把她叫到辦公室給自己漲了工資，還暗示她之前都是大領導的意思，他本人是很看好林曉的能力，林曉聽的雲裡霧裡，想起上次離職提到林可，越想越睡不著，出來上廁所正好看見妹妹房間燈還亮著，索性問個清楚。
“妹，你記得上次我打電話問你，經理讓我離職的事情嗎？”
“嗯。”林可坐起身將枕頭立了起來，靠著點了點頭。
“為什麼？”林曉也坐起身，側身不解的看著妹妹。“一直想問你來著，後來爸爸出事我就忘了，怎麼回事，快告訴我。”林曉顯然太想知道妹妹為什麼會認識他們公司的人，以至於聲音都大了一些，林可趕緊拉住她的手，示意她聲音小一點。
林可擺弄著手裡的玩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但她也知道姐姐的脾氣，若是不告訴她恐怕這一夜，不止這一夜，未來她可能都要來纏著自己，反正一切都過去了，他們也遵照承諾將姐姐的工作安排的更好，很為難的支支吾吾的說道，“我之前和你們董事長的兒子是戀人。”
“什麼？”林曉吃驚的叫了出來，林可被她突然這麼一聲嚇了一跳，不安的拍了林曉胳膊一下，“小點聲，你再把爸媽吵醒了。”
“你居然和我們董事長的兒子談過戀愛，什麼時候，為什麼分手？”想起之前自己還跟妹妹一起討論過那個帥氣的男生，原來他們都在一起了啊。
“可以簡單理解為門不當戶不對吧，就像電視裡演的那樣，拆散一對只知道談感情從不懂利弊的小屁孩那樣，用我們家的未來威脅我分手。”林可嘆口氣，眼淚好像流乾了，在姐姐面前居然一點都哭不出來，只是心裡很痛，沒人會懂罷了。
“難道爸爸出車禍是他們乾的？”林曉害怕的捂住了嘴巴，這完全說得通。
“我最開始也這麼想，但是爸爸出車禍是自己下夜班違規駕駛啊，他們也沒有那麼壞，只不過就是想透過斷了爸媽經濟來源，讓我知其利弊，當然還有你和姐夫再也找不到工作來逼我就範。”
林曉點點頭表示贊同，“所以我漲工資了，說明你按照他們的要求乖乖分手了……”
“嗯，是啊，我只是後悔，為什麼在之前他去學校找我的時候，我雖然提了分手，但還是抱有幻想，所以一直拖到現在，如果我當時乾脆一些，也許爸爸就早就在辦公室做了閒職，他也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了，媽媽也不會被他們找到把柄開除了……對不起……”
林曉心疼的抱了抱妹妹，自從畢業後，也就是林可上了大學，她其實很少關心妹妹，在她的印象中妹妹是獨立慣了的，她總是開玩笑的說，哪怕林可就是一個人出國生活也是能如魚得水，畢竟她可是曾經全校前幾的優等生，學習好，性格好，長的好看又不具備攻擊性，在哪裡都是受歡迎的……
“不怪你，是他們這些生意人勢利……”
林曉話還沒說完，“你可真是我們家的大災星，我當時真是腦子進了水，居然同意你爸把你養在我們家。”伴隨著刺耳淒厲的聲音，房門突然就被人用力的推開，是高秀香。
“媽，”林可嚇得即刻就下了床，站在衣櫃前不知所措，她從來都沒有見過媽媽這麼失控，像紅了眼的野獸，怒目而視，死死盯著她。
“媽，你別生氣。”林曉趕緊也爬下床，只不過是奔著安撫媽媽去的，完全和林可是兩個方向，“林可也沒什麼錯啊。”
“我真是受夠了，你——”高秀香連林可的名字都不想叫，用手指著她，恨恨的說道，“別再叫我媽，我從來都不是你媽媽，我只有一個女兒，就是林曉，從今以後你不要再出現在我們家了……”這段話在高秀香心裡憋了20年，終於，終於可以藉此機會痛快的罵了出來。
當初自己大學畢業後服從學校分配，成了令人羨慕的小學老師，和同是學校老師的林大廣舉行了風風光光的婚禮，然後有了林曉，一家三口就這麼幸福的過了幾年，直到有一天丈夫將林可抱了回來……
“媽，”林可委屈的看著此刻大發雷霆的媽媽，她在說什麼，什麼叫養在他們家？“媽，我錯了，”一定是自己錯了，所以媽媽才會這麼生氣，即便媽媽不愛自己，她也從來不會跟自己如此惡言相向，一定是自己做錯了……
“媽，你在說什麼啊，雖然林可作為家裡的二胎，害您丟了編制，但是她怎麼說也是您的親骨肉啊，您幹嘛生這麼大氣，說這麼傷人的話啊？”
林曉自以為從爸爸那聽來的就是全部真相，以為媽媽這些年對林可的冷落全是因為丟了體面的工作，卻又有誰真的瞭解高秀香這些年的痛苦。
因為這個孩子的出現，本來在當年可以評選優秀班主任的稱號，卻被競爭者惡意舉報，因為違背當時的政策而被辭退，因為這件事也收到了孃家爸媽的指責和白眼，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孩子，居然願意幫別人養孩子；她再也沒有去參加過同學會，聽說之前的同事們成有的是高階教師，有的是教導主任，還有的成了校長，身體不好的也辦了內退，早早的領了退休金到處瀟灑，可是她自己呢？
居然在超市整理貨架，見到之前的熟人還要躲著走，曾經舉報自己的那個人，甚至知道她在這個超市工作，像是挑釁似的，經常出現在這裡，甚至有時候和同事一起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聊著現狀，看著她出糗……
每每想到這些，高秀香心裡便湧動著一股恨意，她怪當時自己一時心軟，她怪丈夫做那個爛好人，她更恨這個一直生活在自己身邊的小孩，即便一起生活了20年，也根本不會對她懷有絲毫愛意，她毀了自己的生活。
高秀香稍稍冷靜下來，但言語裡的憤怒卻絲毫未減，大概是因為多年壓抑的痛苦和不甘，所以臉頰凹陷更顯的刻薄，“林曉你聽著，她是你爸從外面抱來的野孩子，他之前去鄉下看你奶奶回來的路上，看著可憐撿回來的。”
“不，不是的。”林可聽到這個訊息，不知所措的看了看林曉，拼命搖著頭又看向媽媽，帶著求助的眼神，請求她否認，“媽，不是，我不是撿來的，”她害怕的帶著哭腔，緊緊的貼在衣櫃，手指扣著衣櫃上的花紋的凸起，拼命找著依靠，這一定不是真的——
林曉則是一臉震驚的說不出話，怪不得，媽媽從來都這麼不喜歡妹妹，原來真相居然是這個樣子，難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