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爸爸掛上吊瓶後,林可剛走到病房門口準備去樓道透口氣,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叫自己的名字,偏頭看過去——一個女孩得體的坐在門口的座椅上,似乎是等了自己很久,但並沒有一點煩躁的表情,反而是帶著淡淡的微笑,並不是想要讓人親切的笑,而是自帶疏離感和階級提醒的那個笑意,頭頂扎著一個蝴蝶結,眼睛亮亮的,雖然不比自己膚色白皙,但卻有俏皮可愛的靈動。

“我是。”

樓梯間。

“我叫安妮,晨哥哥小時候的鄰居。”

見她開門見山,林可依舊沒有任何頭緒,為什麼是她,她來找自己幹嘛?

“以後我是要嫁給晨哥哥的。”大概是看林可不解的表情,又自信大方的加了一句。

林可心裡一驚,果然人如其貌,她原來就是這般勇敢直率的姑娘啊。

如果她知道自己和顧晨陽的關係還這麼說,那真的是絲毫沒有將林可放在眼裡,他們自以為深情厚誼的愛情,只不過在安妮看來是她入場前,默許顧晨陽的消遣;如果她不知道他倆這層關係,這般明媚的笑容也像安妮是個在家安分守己被老公辜負的正室,而林可……

“哦,挺~~好,挺好。”林可沒有底氣的點點頭,她知道自己輸了,骨子裡的膽怯還是改不掉,她爭不過媽媽的偏愛,爭不過小時候欺負自己的小孩,到現在爭不過對方無來由的理直氣壯——

“沒意思,你怎麼不和我吵?”見林可反應一點也不激動,無趣的撇撇嘴,漫不經心看了看手機,然後背起手來仔細端詳著林可,“嗯,”她點點頭,“雖然不如我漂亮,但晨哥哥能和你好,眼光自然也不差,就是脾氣嘛,太蔫了,再和你在一起,晨哥哥肯定會不開心的。”

“我們早就分手了。”林可看著她,平靜地說。

“哼,騙我?”安妮不滿的嘖了一聲,繼續說道,“今天顧爸爸還跟我打電話說晨哥哥要帶你去留學,要不然就不走,他媽媽都病成那個樣子了,居然還想著你,在你這居然是分手了,我一時不知道是不是要為我晨哥哥心痛才好。”

“他媽媽?怎麼了?”怪不得他之前一直頻繁的回家,原來是媽媽病了。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既然你心裡是認定了和我晨哥哥分手了,就不要再和我晨哥哥聯絡了,如果需要什麼條件可以跟我提,你媽媽不是失業了嗎?你爸爸好像也要馬上丟工作了吧,嘖嘖,可憐。”安妮貼在林可的耳邊,像是戲弄又像是挑釁,但總歸還是戲弄感多些。

“如果我是你哪有什麼心思再去談情說話,給你好處接著就是,非要被別人搞得家破人亡才甘心嗎?你良心過得去嗎?”她的耳語是那麼輕,輕到只能林可一個人才能聽得清,但是她的耳語又是那麼重,重到每一個字都要將林可的心捶出血來。

安靜,此刻這個兩個人的樓道只是安靜了兩分鐘,耳邊的時鐘滴滴答答卻像走了一輪又一輪的漫長,最後林可似乎終於下了決心,“我爸爸要算成工傷才行,之前經理給我爸爸申請的工作要保留,還有我媽媽的……我姐姐的……你們知道該怎麼做。”

安妮滿意的點點頭,真誠的說了句“好,一切照辦,甚至可以多賠償你們30萬”,但馬上像是計謀得逞般又明媚的笑了起來,對著門口的方向說道,“晨哥哥,你看我說的對不對?”

顧晨陽鐵青著臉,帶著背叛後的憤怒一步一步走向林可,表情裡有被羞辱的不甘,這時的安妮還不忘添油加醋的跟顧晨陽說道,“你輸了哦。”

終於只剩下兩人,窗外突然吹來一陣風,冬季的風就是這樣,總是莫名的颳起一陣又沒落的消散,帶不走的寒氣留在彼此之間,就像此刻顧晨陽失望憤恨的臉,生冷的可怕,

林可寧願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第一反應本是解釋,但隨即又把受害者的話嚥了下去,她方才分明也想著利用顧晨陽給家裡人求得好處的,所以她根本也不是無辜者,相反卻是慶幸,即便是安妮和顧青海做的局,此刻也只有豁然和無奈的感激了。

“林可,”林可聽到顧晨陽用極其低沉又剋制的聲音叫自己的全名,心裡還是一驚,想著此刻他對自己一定是失望透頂了,“30萬就把我賣了嗎?”

“……”她不語。

“呵呵,你現在是愧疚的不敢抬頭看我嗎?”顧晨陽脖子上都爆出了青筋,因為無處發洩的憤怒,他用力的捏著林可的胳膊,企圖讓她抬起頭看看自己,還在傻傻堅持的可笑的自己。

林可皺眉,吃痛的咬緊了嘴唇,她不敢發出聲音,不敢與他四目相對,她明白一旦她叫出聲來,眼淚也便如同此時的疼痛無法遏制的哭了出來,她覺得此刻她不配哭出來,她是半路叛變的教徒,從顧晨陽身上索取了疼惜和寵愛,然後再一腳踢開,讓他為了無辜的殉道者。

“你看我啊,你為什麼不敢看我。”顧晨陽失去理智順勢將她推到牆角,雙臂禁錮著她,即便無路可逃,林可依舊只是低著頭,緊緊的閉著眼睛,壓抑著心裡的顫抖。

“為什麼啊?”顧晨陽用拳頭狠狠的捶牆,林可感受著耳邊他帶動的風和著無解的憤怒,一下一下的控訴著心裡成噸的傷害,但她不能心疼他,他需要去承擔他的責任,而她則會一直用這個道貌岸然的理由——在將來想起和顧晨陽分手時,隨時寬慰自己的決定也是情非得已——

“你說話,好不好……”終於他平靜了下來,將頭埋在她的肩膀上,小聲無力的用認輸的語氣說道,“小可,你就否認一下,好不好,無論什麼理由,你說什麼我都相信。”顧晨陽帶著自欺欺人的央求,眼角的淚無聲的流了一滴又一滴,滴在她的頭髮上,肩膀上……

只要她說是個誤會,只要她這樣講,他就信。

“顧晨陽,”只是一個名字而已,林可只是說了一個名字,就藏不住情緒裡的顫抖,“人就是這麼現實,我需要錢,有錢我爸媽就會幸福,有錢,你媽媽就會出國得到最好的救治,我們都需要錢,所以為了錢,我願意捨棄你。”

“捨棄?呵呵,”顧晨陽冷笑,眼角的淚痕還未乾徹底,“如同沒用的棋子,榨乾最後一點價值然後捨棄?”

“是。”林可深吸一口氣,終於抬起頭乾乾脆脆的回答他。

只有說最狠的話,才能決絕的解決所有問題。

顧晨陽看著林可堅定決絕的眼睛,一下子就洩了氣,輕輕的鬆開了握住她胳膊的雙手,無力的後退了兩步,突然呵呵笑了兩聲,失神的自言自語,“看來剛才這個賭,我是真的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