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可急匆匆拎著從樓下買的小籠包和南瓜粥來到醫院的時候才八點多——記得上一次來醫院還是趙金何因為急性闌尾炎,好像哪裡的醫院都不會衰敗,永遠人滿為患。即便是這個時間,交警叔叔早就在這個川流不息的路口疏導交通,好在住院部的人不會像門診樓那麼多,林可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媽。”林可在走廊一個一個檢視著房號,正巧迎面媽媽拎著熱水壺從打水房走了出來,林可見她一臉疲態,趕緊就把她手裡的水壺接了過來。

“嗯,回來了。”高秀香抬頭看了她一眼,沒有驚喜,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的態度,所謂的問候也並不是希望對方回應,只是不得不的寒暄罷了。她走在林可前面,空出手來順勢就將凌亂的頭髮趕緊用手理了一下。

爸爸已經醒了,病房裡其他兩個上了年紀的老人還在睡著,所以林可也只能是輕輕放下水壺,就蹲在床邊,心疼的拉住爸爸的手,小聲的說,“爸爸……”只剛把爸爸叫出口,嘴裡就像塞了什麼東西一樣,嘴唇忍不住的顫抖——

林大廣見狀,趕緊擺擺手,拍了拍林可的肩膀,用開玩笑的語氣安慰女兒,“別擔心,死不了。”

大人總是在孩子面前總是本能的表現出自己強悍的一面,尤其是爸爸,更願意將自己英雄的一面永遠留在他們心中,哪怕此刻林大廣右胳膊被繃帶吊著,被子裡藏著的左大腿被診斷為粉碎性骨折,胖嘟嘟的臉頰和額頭上還有未完全恢復的擦傷,但面對女兒依然只是笑著說,爸爸一點也不疼,你不要擔心我。

“媽,你也吃吧。從今天開始我來照顧爸爸,你和姐姐都安心上班吧。”林可將早飯都整齊的擺放在桌子上,自以為這樣懂事,媽媽肯定是高興的。

誰知,高秀香將陪床收起來的同時,毫不留情的一口回絕,“不用,我沒工作。家底都掏空了,捉襟見肘的,我怎麼吃得下去。”

……

“怎麼會?”

林大廣愧疚的看了妻子一眼,這些天眼瞅著她頭上的白髮就多了很多,嘆了口氣,“怪我不小心,出了意外,你媽媽為了照顧我,又請不了長假,只能……”說完又唉了一聲,這次意外公司也沒有責任,所以只有支出家裡的積蓄,再加上他本身糖尿病常年吃藥,身體機能不比同齡人,吃的藥也比別人貴些多些……

“我先回去休息了,今天由你女兒照顧你吧。”高秀香把藥遞給他以後,又囑咐了一句今天還需要輸液和拿藥,便離開了醫院。

也好,林可心裡想著。

“你不要怪你媽媽。”大概林大廣察覺到林可的心思,只能又一遍的說道,從小到大隻要是遇到這種情況,林大廣為了安撫女兒失落的情緒總是說這句話,你不要怪她。

是啊,她有她的原因,所以大可不必在乎和林可這脆弱的親緣紐帶。

林可慘淡的笑著搖搖頭,早就習慣了,“不怪。”

正巧桌子上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幸虧林可正在拿蘋果,要不然沒有聲音放在桌角真的很難發現,林可將手機遞給爸爸,一邊抱怨道,“怪不得我跟你打電話你總是接不到,一點聲音都沒有。”

林大廣放下筷子,尷尬的笑了下,趕緊接過電話,“喂,經理。”

“哦,好好,……我知道了……嗯嗯,……謝謝謝謝……這樣合適嗎……好,……沒有也無所謂……已經很感謝公司照顧了……謝謝謝謝……”

林可一邊削著蘋果,看著爸爸並不太高興的表情,自己的心裡同樣不安,“怎麼了,爸爸?”

“沒什麼。”林大廣將手機又隨手放回原處,吃了還不到一半的早飯便再沒了胃口。

林可看在眼裡,撅著嘴打趣道:“怎麼,跟你最愛的小女兒也有秘密了?爸爸你變了。虧我回家前還給你買了禮物。”

“爸爸能有什麼秘密。”林大廣用那隻健全的胳膊從前到後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看起來是對女兒不滿的無奈,實際上更像是對這通電話的苦惱吧——“無非就是暫時沒工作,領導囑咐我好好休息唄。”

“沒為難你?”若是以往林可不會追問,但這件事還是狐疑的,畢竟顧青海的警告還記憶猶新,甚至之前有一瞬間的懷疑這場車禍都是他主導的。

“有什麼可為難的,”林大廣接過林可切好的一塊蘋果說道,“這次是在下班回家路上發生的意外,因為是凌晨我太困了,看著人少車少,騎著電動車就闖了紅燈,那計程車車速也快,即便剎車也來不及了……

我啊——不算工傷,但是公司念我是老員工還是給了不少關照,做手術的時候就拿來了幾萬塊錢慰問費,經理本來之前說等我休養好身體後申請讓我做排程,這次打電話說董事長介入了,要考慮考慮……

不過也不錯了,即便做不了排程,在單位做門衛也比被辭退好,你也快畢業了,馬上就能找工作自食其力,我也該好好在家陪陪你媽媽了。”

林可低著頭,沒有說話。

此刻她的心裡是如此複雜,她不知道能做什麼,想到爸爸媽媽此刻如此窘迫的境地,沒有保障的未來,居然萌生出一個可怕而自私的想法——如果顧晨陽此刻能出現在她面前該多好啊,不是電話,不是簡訊,而是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一定會好好聽顧青海的話,用惡毒的讓他痛恨的語言來結束他們的關係,只要家人能安穩。

“你就是林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