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家我不想再見到你了,你趕緊走,這個家對你已經仁至義盡,當初我們夫妻怕你在冰天雪地裡凍死而動了惻隱之心,卻丟了一輩子穩定的好工作;現在又因為你談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戀愛,差點害得我們這個家都要散了,命差點也丟了,你要是有良心,行行好,從今往後讓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高秀香走到書桌旁,將她放假拿回來的行李箱隨手推倒,伴隨著沉悶的落地聲,也重重的打在了林可的心裡。
一家三口,多刺耳,林可無力的蹲在地上,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白天面對顧晨陽的質問時,即便她委屈,即便她知道兩個人從此陌路,但起碼她守護了她的家,她還有家。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老天要這麼對她,她放棄愛人來保護的東西,僅僅幾個小時的時間後就被告知與她再無關係,她就這樣又被拋棄了。
幸好剛出生被拋棄的時候沒有記憶,所以當現在被趕出家門的時候不會因為揹負兩次被拋棄的命運而感受到雙倍的痛苦,因為這一次的痛就已經足夠要人性命,呵呵,老天好像總是喜歡和她開玩笑, 難道上輩子的她過的太順遂嗎,難道她是下凡渡劫的上神嗎,呵呵,怎麼會,想多了,她就是難逃宿命的苦難者罷了,不得偏愛,沒有幸福——
高秀香不會因為此刻林可有多難過而心慈手軟,她堅定的要趕走她,因為林曉在場,她要維護她的丈夫身為人父的體面,她口中謊稱林可是意外撿到的,真相卻是他之前回鄉下時把初戀還沒結婚便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生的孩子抱了回來,當她後來知道時差點和林大廣離婚,但為了林曉,也只能忍了下來,之後便看林可更不順眼。
林大廣躺在床上,從他被外面的聲音驚醒後,本想掙扎著起身,奈何無力將自己肥重虛弱的的身體撐起來,只能是呆呆的躺在床上聽著外面模糊不清的聲音,心亂如麻。
看著此刻從林可房間回來,火冒三丈的妻子,沒有任何立場說一句求情的話,他知道無論說什麼,妻子都會有無數壓抑的委屈和痛苦拿來反擊他,當初他虧欠了她太多。
“以前我聽了你的,現在你該聽我的了。”高秀香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林大廣,仰視的角度看著她生氣的臉更顯的猙獰,一身穿了很多年的粉色碎花睡衣又無聲的替她控訴著多年的委屈,林大廣猶豫了。
沉默半晌,還是良心不安的說道,“她還沒有畢業呢。”
“她已經20歲了。”
“這孩子從小就懂事。”
“不是我親生的。”
“但也跟我們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像親生的一樣吧。”
聽完丈夫這話,高秀香更加惱怒,乾癟的臉上嵌著的抽乾水分的小棗般大小的眼睛,無法抑制的噴出火來,“就因為是你初戀情人的孩子,捨不得了。”
當然不是,林大廣記憶飄忽到從前,曾經和小靜在村口糧食垛下看夕陽,餘暉美的就像她帶著酒窩的笑,說著並不肉麻卻足以讓人心安的情話,最後分別的時候倆人還約定等他在城裡安定下來就回來娶她,只不過沒想到她跑到大城市和自己斷了音訊,聽家裡人說找了個有錢人,也有人說在外面和小混混玩在一起,為此他難過了很久……
後來他在城裡結婚工作有了很好的生活,等他再次回到老家的時候,又一次聽到村口婦人毫不留情的閒言碎語,小靜在前些日子回來了,只不過是一個人,不風光,甚至是很狼狽,挺著大肚子,憔悴的出現在村子裡。
即便是如此浪蕩,她依然揚著白皙又好看的臉,絲毫不在意別人的指指點點,獨自從大路一步一步的走回了家,對於小靜突然消失又突然回來,林大廣自然是好奇的,但此時他早已有了妻女又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當他回城的那一天,天空從早上開始就拍著雪花,路上是白茫茫的一片,因為太冷,路上幾乎沒有行人,腳下只有一個被人踩過的痕跡,因為走的時間很長了,所以又被下著的雪蓋住只剩下一點痕跡。
“大廣……“聽到一如既往溫柔又熟悉的聲音,他驚訝的轉頭望向路邊雜草垛。
“……小靜?”看著她凍的紅撲撲的臉頰,大概等的時間有些久了,(在他之前被踩過的路也許就是她好久之前踩的,)抱著還在熟睡的孩子,所以沒辦法抖落掉身上沾染的雪花,她穿著幾年前的棉襖,還是之前那般利落的短髮,只不過眼睛看上去沒有之前那麼亮了……
即便是兩人獨處,她也沒有告訴他這些年她到底去了哪裡,做了什麼,只是懇切的希望自己把她的女兒帶走,她不願唯一的孩子要從小在村裡指指點點中長大,也許會被罵成破鞋的孩子,被罵成小破鞋,又或是沒爹的雜種,和她媽一樣是將來的小婊子……
村裡的人就是這樣,以為這些罵人的髒話就好像見面說你吃了嗎一樣尋常,覺得是對她客觀的評價帶著對將來別帶壞孩子的警告,卻不知每一句都能將人推入深淵。
林大廣想著當時好像並沒有猶豫便答應了她,也許如果不是當天越來越大的雪,越來越冷的天,越刮越烈的風,她剛生完孩子不久便在這樣的天氣裡等他許久,還有襁褓中被凍醒的小娃娃,淒涼的哭聲在曠野裡更讓人不忍心,這樣,他從她凍的通紅的手裡接過了這個小孩,並且答應她會像親生孩子一樣照顧她長大,小靜如釋重負的笑了,顫抖著冰冷的手指小心的又捨不得的摸了摸,一邊哭一邊笑……
沒過多少日子,他就聽說小靜晚上睡覺時偷偷喝了夏天留下的半瓶農藥自殺了,等大早上被家裡人發現的時候身體已經涼透了,當天就匆匆下了葬,連祖墳都沒進。
“唉,總歸把大學的學費給她吧,這樣我也問心無愧了。”林大廣嘆口氣,用沒受傷的胳膊努力撐著坐起來,高秀香順手將他的枕頭立了起來,讓他靠的舒服。
“……好,只給學費,如果這次你不聽我的,那就把咱們二十年前本該離得婚現在離了 ,我跟著我女兒,你帶著你初戀和外面小混混生的孩子,咱們井水不犯河水。”高秀香平靜又決絕下了最後通牒,終於她可以將林可光明正大的趕走了。
“嗯……”林大廣帶著對小靜的愧疚,也真的將林可當作自己的孩子來養,自然對於這樣的結果難受,但另一面面對二十多年舉案齊眉的妻子,她這麼多年心裡所積累的委屈自然更要在乎,她這些日子沒日沒夜的照顧自己,比同齡人都更顯得老態,他還是首先要聽妻子的啊。
“我聽你的,既然今晚都已經這樣了,你就去林曉屋裡睡吧,我和林可談談心,讓她……唉,讓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