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有記憶以來,原主也就只有在每年的中秋宴、年宴、萬壽節等這樣的大型宴會上才能有幸見到這位親爹一面,正兒八經說上兩句話的機會就更是屈指可數了。
明明是親生的父女,卻活像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哪怕還不曾接觸過這位帝王,僅從記憶中來看,單若泱都能無比直觀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那份冷漠厭憎。
這樣一個人突然想要見她?莫不是吃錯藥失心瘋了。
單若泱頗為諷刺的勾起嘴角,抬頭瞧了眼“景福殿”三個大字,微微垂下頭收斂起情緒,安靜地等候傳召。
“三公主請稍候片刻.”
一年輕的小太監從裡頭出來輕輕帶上了大門,解釋道:“昨兒夜裡皇上睡得並不很好,一早又起來忙於朝政,這會兒正眯瞪著……”頓時柳眉微蹙。
單若泱心裡的頭一個反應就是扯淡,分明前腳才派人去叫她來,怎的這會兒功夫就睡了?這是健忘症還是老年痴呆了?怕不是故意折騰人吧?可轉念一想,這樣的手段未免太“內宅”了,大多都是正妻給小妾下馬威、婆婆給媳婦立規矩時才會用的。
好歹是堂堂天子,應當不至於如此吧?真有什麼不滿意她想要收拾她的,直白出手就是了,連個冠冕堂皇的由頭都不需要找。
難不成是真困成了這樣?一小會兒的功夫都挺不住歪了過去?若當真是昨兒夜裡沒睡好,那又究竟是為什麼睡得不好?一早在永安宮還看見皇后蓋戳呢,昨兒夜裡皇上可是歇在李貴妃那兒的,面對一個都當了祖母的女人,怎麼也不至於折騰到這地步吧?難道是因為朝政?單若泱覺得這個可能性也不大,早年時期的周景帝還算得上是個勤政愛民的帝王,但隨著年紀越大,他便彷彿也與歷史上不少帝王一般陷入了一個怪圈,漸漸變得開始耽於享樂、好大喜功,甚至還養了不少道士在瞎折騰。
滿心滿眼除了美人美酒也就剩下長生不老這點追求了,縱是還有一份心思放在朝政上卻也絕不多。
所以這究竟是攤上什麼事兒了?總不會是做噩夢了吧?夢見原主的母妃找他算賬來了?倒也不是沒可能,畢竟虧心事幹多了。
顯然,胡亂尋思的單若泱絕不會想到,自己竟是無意中真相了。
要麼說向來不待見這個女兒的周景帝今兒怎麼就如此反常呢?果真就是夜裡被折磨得夠嗆。
“打她去世至今,將近二十年內這還是破天荒頭一回……”滿臉疲態的帝王愈發顯得蒼老了許多,摸著自己明顯鬆弛的臉,又想起夢中那傾城絕色的少女,眼神晦暗不明,“你說,她是不是在怨恨朕這般對待若泱?”
那赤紅的滿含恨意的雙眸,像是恨不得活撕了他似的,縱然這會兒青天白日的,想起來卻還是不由渾身發冷。
自己唯一的女兒被欺負成這個樣子,哪個做母親的能忍得了?那棺材板兒怕是都壓不住了。
丁有福心中暗道,嘴上卻勸慰,“皇上怎會這樣想?您對璟貴妃娘娘的心天地可鑑,娘娘哪能怨恨您呢.”
“不錯,她才不會因女兒怨恨朕,她的心裡根本就沒有這個女兒,否則當年也不會毅然決然拋下女兒一心求死了.”
周景帝冷笑一聲,言語之中充滿了深深的怨氣。
“……”丁有福覺得自個兒是實在接不住這個話題了,遂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三公主還在外頭候著呢……”周景帝皺了皺眉,“罷了,叫她進來.”
“兒臣見過父皇,父皇萬福.”
“起來吧,抬起頭來說話.”
周景帝有些不耐煩她這副蔫頭耷腦的模樣,語氣愈發不好了,充斥著濃濃的不滿嫌棄,“你母妃當年那般鮮衣怒馬驕傲矜貴的一個人,便是站在朕的面前也從未低下過頭顱,你身為她的女兒竟連她的半分風采都未能習得,反倒是一身上不得檯面的小家子氣.”
單若泱忍不住暗暗翻了個白眼,這話說的當真是好沒道理。
一個是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國公千金,身後站的是整個家族,一個卻是受盡冷眼欺凌的小可憐,身後無一人可依。
兩者怎麼可能一樣?她不過是故意裝出來的,可原主卻是真真切切就這樣一副性格,自卑怯懦軟弱可欺……的確沒有一丁點兒公主的風範,可那又是誰的鍋誰的過錯呢?怪只怪這個當爹的太不做個人罷了,還好意思舔個臉在這兒嫌棄說教呢。
然而還沒等她作何反應,高高在上的那位又接著叭叭開了。
“你身上穿戴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兒?朕跟前的宮女都比你這一身像個人樣,沒事去跟你六妹妹多學習學習,既是頂著公主的名頭就拿出皇家風範來,別嫁了人走出去丟皇家的臉面.”
“……”本就脾氣極大的單若泱這時只覺一股邪火直竄天靈蓋兒,猛地抬起頭來,扯著嘴角狀似乖巧實則陰陽怪氣地說道:“父皇教訓得是,兒臣也知自個兒素日的穿戴打扮實在是過於簡樸上不得檯面,只奈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六妹妹命好,有李貴妃百般寵溺,打小便要什麼有什麼,不是頂尖的好物壓根兒就入不得她的眼,哪像兒臣呢?兒臣命苦,對著六妹妹也唯有羨慕的份兒罷了,哪裡敢跟六妹妹相比較呢.”
“還請父皇體諒兒臣的難處,兒臣並非有心想要丟皇家的臉面,實在是有心無力罷了.”
丁有福驚愕地瞪大了雙眼,一時竟是表情管理徹底失控,活像見了鬼似的。
然而周景帝看著眼前的面容卻是瞬間恍惚了一下,神色頗為複雜,“牙尖嘴利,倒是像了幾分。
怎麼,吃穿用度短了你的?”
語氣竟是意外軟和了些。
單若泱神情古怪地瞧了他一眼,“不是旁人挑剩下的也輪不找我.”
那一聲輕笑,透著股子刺耳的諷刺譏誚,也不知究竟是衝著誰的,或許是那些捧高踩低的狗奴才,又或許是眼前這位明知故問的帝王。
周景帝複雜至極的目光從她的臉上掠過,並未惱怒,卻也並未再接茬說什麼,直接就話鋒一轉,“聽說今日皇后召了林如海的女兒進宮來,感覺如何?”
“是個單純可人的好姑娘.”
“那就好.”
周景帝點了點頭,淡淡說道:“林如海這些年為了整頓兩淮鹽業付出無數心血,更是犧牲不小,可以說恨不得是日日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在過日子,理應好生嘉獎.”
升官是理所當然的,那額外獎賞又該給什麼呢?賞金銀珠寶吧……林家祖上五代列侯,又向來是一脈單傳,從未因兒孫分家或外嫁女這些原因導致家中財富資源被瓜分。
加之林如海做了這麼多年的巡鹽御史,哪怕再怎麼兩袖清風剛正不阿,其中乾乾淨淨的那部分油水也絕對稱得上是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鉅額數目。
兩者相加,如今林家的家底究竟有多豐厚連他都有些摸不準了,反正缺什麼都不缺金銀珠寶就是了。
黃白之物人家瞧不上眼,難不成賞賜爵位?周景帝是打心底不樂意的,倒不是其他什麼,而是當年打天下有功的那群人大多都封了爵位,數量多到已經讓他有些過分心煩了,哪裡還願意再添亂呢。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思來想去索性就賜婚拉倒,總歸男人這一輩子所追求無外乎錢權美人。
叫一個如花似玉的公主下嫁林家,這是何等榮寵啊?林如海還不得感恩戴德?如此一來更加深了君臣情誼,穩固了林如海的忠心,也不怕哪個不安分的兒子能輕易將之俘獲過去了。
周景帝覺得自己這一招兒實在是高明得很,卻不知單若泱都要憋不住想跳起來打人了。
不解釋倒也罷了,這麼一解釋反倒是要將人氣笑了,細想下來卻更覺悲哀。
封建時代的女子根本就不算是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在這群高高在上的男人的眼裡不過只是一種資源罷了,可以拿來做人情,可以拿來做交易……物化得極其徹底,哪怕貴為公主也不例外,頂多不過算是更珍貴更稀有的資源。
這還不如說他是太過厭憎她這個女兒故意變著花樣磋磨人呢。
單若泱不免深感無力,一時無言以對。
周景帝卻也並不在意她的沉默,仍舊自說自話,“你也不必擔心將來千里迢迢去往一個陌生之地生活,朕已有了可以接替他的人選,待交接完畢之後他就回京城任職了,屆時剛好差不多也到了你們大婚的日子.”
“公主府還尚未動工吧?”
單若泱突然插了一嘴,看他那一臉懵逼的表情就知道這個狗父皇壓根兒沒想過這一茬,於是當即眉頭一蹙,開始了蓮言蓮語,“聽說六妹妹的公主府已經連夜開始興建了……父皇別誤會,兒臣並非有意想跟六妹妹攀比,只是我們姐妹二人的婚期太過接近,若落差太大,只怕……只怕林大人該被人恥笑了……”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自然而然嫁妝的事也該考慮進去了。
固然沒人敢剋扣公主的嫁妝,但按著規矩準備的東西要說有多出彩那就純屬做夢呢,尋常單拎出來看或許不覺得什麼不妥,可到時候被精心準備風光大嫁的六公主擱旁邊一對比,毫無疑問會被襯出幾分寒酸味兒來。
總而言之,既是要拿她去籠絡臣子,那就絕不能搞區別對待,六公主有的她也必須得有。
該她的憑什麼不爭?此時不爭又更待何時?周景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許久,意味不明地輕“嗯”一聲。
“行了,退下罷.”
“父皇恕罪,今日父皇最好還是別往御花園去了.”
留下這樣一句莫名其妙沒頭沒尾的話後單若泱就爽快地拔腿離去。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周景帝一臉茫然。
這個問題自然是沒人能給他解答了,不過他卻也並沒有太放在心上,轉頭很快就被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摺吸引了全部心神。
這一忙就忙活到了傍晚時分,對於已經年歲不小又不知節制沉溺酒色的周景帝來說,如此巨大又耗費精力的工作量實在是有些不堪重負,整個人都心力交瘁。
“趁著天還沒黑,隨朕去溜達溜達.”
至於說溜達上哪兒去,他沒說,丁有福卻再清楚不過。
做皇上的想要散散心放鬆放鬆,那還能往哪兒去呢?無非就是御花園罷了,那裡總有美人在等候著與皇上“偶遇”,這個彈彈琴那個唱小曲兒……一個個嬌滴滴的美人兒花樣百出地邀寵,可不就是男人最美好的樂園。
全然忘記了單若泱那句提醒的主僕幾個抱著一種輕鬆愉悅的心情就這麼溜達進了御花園,誰想遠遠兒的就聽見一陣嘈雜聲,仔細側耳細聽,彷彿是幾個女人在吵架呢,穿透力極強的聲音尤為尖銳刺耳,令人不由得眉頭緊鎖。
待走近了一瞧——好傢伙這哪裡是吵架啊,都擼起袖子撕吧開了。
那個穿粉衣服的,怎麼這麼像他的小美人陳常在?可是說好的膽小害羞呢?這揮舞著爪子照人臉撓的野貓是怎麼回事?還有被撓的那個,可不正是他那溫柔似水的陸答應嗎?好嘛,這會兒正一臉猙獰地薅著陳常在的頭髮。
另外還有個穿白衣服的有些面生,也不知是在拉架還是拱火呢,偷摸踩這個一腳、掐那個一把……再加上三人的宮女嬤嬤,一群人撕扯得不可開交。
周景帝的臉都綠了,當即氣沉丹田,誰想一聲怒喝還未來得及出口,那一群女人就突然出了狀況。
也不知究竟是誰跘了誰又或是誰推了誰,總之那一群女人嘩啦啦就倒了下來,好巧不巧正是他這個方向。
變故發生得太快,以至於他們這邊都還未能來得及反應呢,站在最前頭的周景帝就被這群女人給撞了個滿懷。
幸虧後面丁有福等人站得都不遠,這才避免了叫他腦袋著地的下場。
“放肆!”
“皇上?”
小美人們登時小臉兒煞白,烏泱泱跪了一地瑟瑟發抖。
周景帝都要氣瘋了,不過此時卻沒那閒工夫收拾她們,慘白著臉咬牙道:“請太醫,再叫人來抬朕回去.”
“皇上傷著哪兒了?”
丁有福險些沒嚇死,目光上上下下一頓打量觀察,最終落在他虛撐著的右腿上,臉色大變,“皇上快別站著了,奴才背您去亭子裡坐著等.”
不出所料,的確是被衝撞之中不小心崴了一下,按說原也不算什麼大事兒,只不過周景帝畢竟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
俗話說“人老骨頭脆”,容易磕著碰著是其一,一旦傷了哪兒還更難照料恢復,若不萬分小心唯恐留下什麼後遺症。
總之至少這前頭三四個月內他是隻能被人抬著走揹著走了。
一想到自己被人揹著坐上龍椅上朝的情形,周景帝那張臉瞬間就黑透了,當即將那三個闖禍的小美人全都貶進冷宮待著去了。
一眾宮女嬤嬤則被杖責後送去了掖庭,該刷馬桶刷馬桶,該洗衣服洗衣服,一個都落不著好。
“皇上……”是夜,丁有福小心翼翼地為他蓋好了被子,遲疑道:“皇上可還記得上午三公主臨走前的那句話?”
周景帝先是愣了愣,隨即目露驚疑,“她叫朕今日別往御花園去?”
“正是呢,奴才思來想去總覺得這事兒透著股邪乎勁兒.”
“你說,會不會是有人蓄意謀害朕,恰巧被她知曉了,所以她才有那麼一句提醒?”
丁有福想了想,還是搖搖頭,“恕奴才直言,若當真有人蓄意謀害皇上,那後果恐怕就不是這般了,奴才倒更相信這確實是一場意外。
不知皇上可還有印象,前幾日六公主外出打馬球意外被人打破了腦袋?”
見他點頭,丁有福接著說道:“當時李貴妃娘娘來景福宮時無意提了一嘴,說六公主認為這是三公主烏鴉嘴咒的,蓋因前一日兩位公主發生爭執時三公主曾說……說六公主印堂發黑,恐有血光之災.”
“有這事兒?”
周景帝大驚失色。
“皇上日理萬機,怕是早已將這隨口一言給忘了,不過奴才卻是記得清清楚楚,當真有這麼回事兒.”
話落,主僕兩個面面相覷,一時間竟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這一回兩回都剛剛好對上了,世上當真有這麼巧的事?“還是說,她身上有什麼奇異之處?”
周景帝的心裡更傾向於這個猜測。
太過巧合就不是巧合了,更何況一個能養道士煉丹追求長生不老的人,自己本身就是個神神叨叨的。
當然了,他倒也還沒完全丟了帝王的那份疑心,“立即派人去仔細調查今日之事,以及上回六公主那樁意外,再派人嚴密監視三公主……朕倒要看看,她究竟是神鬼莫測還是裝神弄鬼.”
身邊有了監視的人,單若泱自是很快就察覺到了,也知曉其中緣由,故而是一點不慌張。
她本就是故意展露給周景帝知曉的,不怕他懷疑不怕他重視,就怕他不當回事。
為了再添一把火,隔日趁著丁有福前來送公主府圖紙讓她過目時她就刻意多觀察了兩眼,誰想還真就是老天爺也幫忙。
“丁公公今日在外行走可千萬多留幾個心眼才好.”
“公主?”
霎時,丁有福那張白白胖胖的臉就僵住了,一臉驚惶。
單若泱只雲淡風輕地笑了笑,一臉高深莫測的模樣,“不必驚惶,小心些即可避免.”
話雖如此說,可哪能真放心呢。
打這句話之後,丁有福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一顆心高高吊在嗓子眼兒,整整一天下來但凡有點風吹草動都能被驚嚇到,完美地詮釋了“杯弓蛇影”這四個字。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卻什麼都沒發生,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他這心裡難免也對那層猜測產生了些許質疑,卻誰想打臉來得如此之快。
夜裡伺候皇上歇下之後,他才拖著疲憊的身子準備回自個兒房裡,誰知走了大半輩子、熟悉到恨不得閉著眼都能走的路今兒卻偏偏就出了意外,莫名其妙就一腳踩空了臺階,“撲通”一下狠狠摔了個屁墩兒。
霎時腰間一陣劇痛襲來,丁有福卻連疼痛都顧不上,滿腦子就只有一個念頭——果真是來了!三公主……當真是不得了啊!次日,得知此事的周景帝也陷入了沉思,心中已是信了八九成,只等調查結果出來就幾乎可以斷定了。
結果當然也是沒有任何疑慮的,完完全全就是意外。
“去叫三公主過來.”
言語之中竟難掩急切。
底下的人不敢耽擱,一路小跑著就去了,甚至怕姑娘家走不快,還自作主張叫人抬了轎輦。
一見著人,甚至都沒等她行禮問安呢,周景帝就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可是能夠預知?”
此言一出,寢宮裡的那群奴才無不滿臉驚愕,甚至顯而易見寫著“荒唐”二字。
單若泱卻神情不變,很是淡定地回道:“前段時日的某天夜裡兒臣夢見了觀音菩薩,菩薩先是同兒臣說了幾句奇奇怪怪的話,而後指尖在兒臣的額頭上點了點,隱約彷彿有一道白光沒入……後來兒臣就意外發現,但凡面對面看到臉,就能看見對方身上即將發生的一些意外.”
這話乍一聽起來十分離奇,可想到她那萬分準確無誤的預知能力,周景帝倒也沒有多少懷疑,反而很是好奇,“觀音菩薩與你說了些什麼?”
“忘了.”
單若泱搖搖頭,“隱約只記得是一些十分晦澀的話語,兒臣愚鈍,未能參透其中深意,待醒來後卻已是想不起具體內容了.”
“倒也不稀奇,畢竟天機不能洩露.”
“……”你這樣配合幫著忽悠自己,實在叫我很沒有成就感啊。
一通胡謅的單若泱險些沒能掛住那完美無缺的面具,隱約彷彿有那麼一瞬間的龜裂。
她又哪裡知曉,周景帝早就被那群道士給忽悠完了,對鬼神之說深信不疑。
“沒想到你還能有這樣一番奇遇,可見你倒是個有福氣的.”
周景帝的目光十分複雜,理智告訴他這會兒應當好好籠絡寵愛這個女兒,可感情上卻又實在拗不過這麼多年根深蒂固的厭憎。
一時整個人都有些擰巴了,怎麼都不是。
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擺擺手,叫人賞下一堆東西送她離開了。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西洋景兒。
單若泱人都還沒回到長樂宮呢,宮裡那些人該知道的就已經聽說了,一時各生心思。
“難不成皇上見了她一面就心軟了?這倒也不好說,畢竟母女兩個長得實在太像了.”
皇后酸溜溜兒地嘀咕著,不過到底也是這樣的年紀了,早已沒了多少情愛心思,很快就想到了另一樁事兒,“原先本宮還煩惱著,一時嘴快提起了她母妃的遺物,如今皇上對她既是變了態度,本宮倒可以藉機去試探一番.”
想也知道這種事兒姑娘家自己當然是不好開口索要,她若是能幫著辦成了,也算是一份恩情。
如此想著,皇后當即就吩咐道:“吩咐廚房燉碗湯,晚些本宮去看看皇上.”
與此同時,華陽宮可就不如這般安靜祥和了。
門外遠遠兒的都能聽到屋子裡頭噼裡啪啦不絕於耳的脆響,不知又有多少精美的瓷器遭了災呢。
一眾宮人無不夾著尾巴縮著腦袋裝鵪鶉,一丁點兒聲響都不敢有。
都道李貴妃如何如何風光,一兒一女都是皇上的心尖尖,連帶著皇后都要避其鋒芒的一個人物……可卻也只有一些老人還清楚地記得,當年還不過只是個嬪位娘娘的她,又是如何對著璟貴妃伏低做小搖尾乞憐。
便是時至如今,那位也還是李貴妃心裡永遠拔不掉的一根刺,碰一下都能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