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林英正在辦公室簽發一份檔案,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說是縣公安局刑偵大隊劉副大隊長找她有點事,林英說:“讓他進來吧。”

林英認識劉副大隊長,他平時看到她時總是畢恭畢敬的。劉副大隊長進來後,樣子跟平時不同,連笑容都沒有,說·“林主任,有個事要請你去公安局一趟。”

“究竟有什麼事?不能在這麼麼說?”她面露不悅,口氣有點冷。劉副大隊後面還有一個民警,接上話說:“這件事不適宜在你辦公室談。”

“那就改天吧,我很忙。”說完,她低頭看自己手中的檔案,氣從心起,大有逐客之勢。

“林主任,今天必須請你去。我們已跟領導彙報過了。”劉副大隊一改往日的謙卑,又說了一句“肖一峰被刑事拘留了”。

說話的人聲音不大,像是怕嚇著她似的,她這裡就有如五雷轟頂,好久說不出話來。她怔住了說:“走吧。”聲音與剛才完全不同,變調了。

林英被帶到了公安局刑偵大隊刑事審訊室。

審訊室位於公安局最後一棟最裡角,估計是為了保密。門前長了一棵很大的樟樹,房子裡光線比較暗,開了兩盞燈,四個角都裝了攝像頭,這是執法的要求,為了防止違法事件。

一男一女兩個警察坐在辦公桌邊,女民警示意林英坐在前面的椅子上。

林英接受了雪峰縣公安局兩個警察凌劍和肖青青的問話。

由女民警肖青青主問。她先是拿出了刑事拘留家屬通知書,讓林英簽字,上面赫然寫著肖一峰因為涉嫌兇人案,被刑事拘留。

林英臉色蒼白,簽字的手有些顫抖,

然後進入到詢問階段。肖青青仔細問了這段時間以來,肖一峰和她兩人的活動情況,兩人的關係狀況,特別是問了上次她被困在雪峰山那幾天的活動。她不想說那天的事,隨便扯了個謊,說去了鄉下親戚家。可凌劍追問她去了誰家?哪個地方?她沒法說清,說記不清了。對方追得很緊,非要她說清不可,那兩個警察一點也不像她平時遇到的警察。平時,那些遇到並認識她的警察,不敬禮也得點頭哈腰吧,這會兒,人家把她當成嫌疑犯了。

她想發火,可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行,儘量用平和的聲音回答:”有些細則我真的不是記得很清了。”

“那是很短時間內的事,你應該記得清楚。”名叫肖青青的女警察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盯著她的眼睛,好像在暗示什麼。那架勢,她只在電視裡看到過,令她心裡發毛。這些年一直被仰視的眼光和謙恭的笑臉包圍著,她在任何場合都習慣表現出那種高貴自信的風度,現在這兩個警察的態度把她的心態打亂了。

那天的情況,她當然記得清清楚楚,只是,她在想該怎麼說。

“肖一峰到底犯什麼罪了?”她反問道。

“等會兒告訴你。你先回答我們的問題!”肖青青比男人還威嚴,難怪有人說女警察冷血。

“我又沒犯罪!”林英提高了嗓門,用目光抗拒肖青青,女人最反感來自同性之間的不敬。何況是一個年齡比自己小、身份比自己低的女人。“什麼東西!”她在內心說。

“犯沒犯罪要透過調查才知道,事實是有案子涉及了你。”凌峰聲音不高,卻充滿震懾力。

有人說,低沉的聲音更具有威力,大概這些警察都懂得這些,他們一般不會拍桌子瞪眼,也不大聲叫喊,只是用他們像鷹一樣的眼睛久久地看著你,用低沉而緩慢的語言與你說話,令你有一種五臟六腑被看得一清二楚、一說謊就發抖的感覺。

林英此刻也有了這種感覺。她說:“我記起來了,那天晚上我與縣裡張副書記還有法院王院長一起接待省委組織部一位領導,吃完飯後回家,第二天我開車去 A 城,被困在雪峰山一個晚上,通車後返回家裡。”

“你去 A 城幹什麼?”凌峰又問。

“這有什麼關係呢?”這是她最不想回答的問題。

“你必須如實回答,這是法律規定的。”肖青青的威嚴又來了。他們是雪峰的,不是南溪的,不怕得罪她。

她的大腦在急劇思索,她想,既然他們問得那麼詳細,她一說出來他們肯定會去核實,如果說假話,會越來越麻煩。於是她如實說:“萬偉良書記生日,我去祝賀。”

“可為什麼你跟肖一峰說是去你同學那裡?”

“也有同學在那邊。”她不能說是不想讓肖一峰知道。

“你是幾個人去的?在雪峰山停了多久?車子停在什麼位置?你幹了些什麼?”

她說:“我是一個人去的,車子停在山的中段,停了一個晚上。我哪裡也沒去。”

“你當時穿的什麼衣服?戴圍巾了嗎?””凌峰特意問到圍巾。

“就是現在這身。”她穿一件黑色加長羽絨服,腳穿一雙跟很高的黑色馬靴,

戴一條紅圍巾。

凌劍看了肖青青一眼,然後出去了。

“你仔細回憶一下,那天你去過哪些地方?不要漏掉任何一個細節。”肖青青說。

“我去山路那邊方便了一下。”林英機械地回答。她整個大腦有點懵,有點僵,那是緊張所致。

凌劍出去打了一個電話,是打給張大海的,他正住在南溪賓館,是凌劍他們要他過來的。透過他的辨認,肖一峰就是那天出現在雪峰山那條小路上穿黑皮衣、戴墨鏡的男人。而林英的穿著,正好和大海那天所看見的那個女人穿著相同。為了進一步確認,凌劍叫張大海趕過來辨認一下。

凌劍在劉副大隊長的幫助下,另外叫了六個女人站到辦公室,按法律規定,有法律效力的辨認得七人以上。大海在窗外朝裡看了一陣,然後指著林英,偷偷對凌劍說:“就是那個女人,那眼睛,很特別,我記得很清楚。”

林英自己也承認去了山路那邊,說是解手。到底是不是解手呢?警察無法確定。凌劍仔細問了林英的停車位置,前後車輛的情況,林英說記不清前後車子的車牌。

“為什麼老問那天的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林英見警察老是追問,她反過來反問。

“在雪峰山發現了一具年輕女孩屍體,這女孩與肖一峰關係密切。”凌峰一邊慢慢地說,一邊緊緊盯著林英的臉。

林英好一陣沒說話,臉變得慘白。

兩位警察也不說話,就那麼盯著她,仔細觀察她的反應。

“是怎麼死的?”過了好久,她這樣問了一句。

“被人謀殺。”肖青青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兇手太狠了!女孩才二十三歲。”

“是肖一峰殺了她?他犯了殺人罪?”林英努力剋制自己的情緒,她不能太失態。但從她的臉色來看,她內在正翻江倒海。

停了一會兒,她又問:“已經證實了嗎?他為什麼要殺她?”

“你知道他有外遇的事嗎?”凌劍問。

“我怎麼知道。”她迴避凌劍的目光,凌劍看到她的雙手在腿上擠 促地搓著,反映著她內心在激烈鬥爭。

“那天你跟肖一峰打了電話,說什麼了?”

“就是一些家事吧。”

關於外遇的事,肖一峰已在公安局交待得非常清楚了,他說了林英知道他有外遇的事,也說了他們的夫妻關係是金邊馬桶,表面好看,實則其臭無比。至於是否知道梅春的存在,他不能確定。

林英明顯在撒謊。

“據肖一峰說,你早就知道了他外遇的事。”肖青青揭穿她。

“這有什麼好說的呢?我才懶得管那些破事。現在的男人嘛,你們都知道的。”

“可這裡不是隨便跟人址談,根據法很規定,你必須如實回答問題,否則要負刑事責任的!”肖青青提高了嗓門。

“我又沒有犯罪,也沒有違紀,肖一峰犯了罪你們找他去,為什麼老是找我?!”林英開始發颼,也提高了嗓門。

凌劍馬上說:“你不要激動,你也是黨的領導幹部,也是懂法的,每個公民都有義務配合調查。何況這事件涉及你家人。”

“我實在是太無賴了,你們不知道嫁一個這樣子的男人有多痛苦,沒能力、窩囊不要緊,還在外拈花惹草,把人的臉都丟盡了!”她開始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肖青青給她遞了紙,說:“我們也理解你,但事實是必須要查清楚的,如實講清楚有好處。”

”你們是不是懷疑我做了什麼?”林英停住了哭泣,抬頭盯著肖青青,大聲說:“你們是這樣破案?竟然懷疑到我頭上來了?”

“現在案件正在偵查中,在沒有破案時,相關人員都要接受調查,不得講假話。”凌劍嚴肅地說。

林英不做聲了,她開始冷靜思考,迴避不是辦法,該如何說呢?

林英最怕他們死死追問那天的事,她回憶起那天的情況,思考怎麼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