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見萬偉良,是林英最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沒有辦法隱瞞,也不想說得更多。於是她說:“我該講的都講了,沒有更多。如果你們懷疑肖一峰,去查他,他自己作死,自己負責。”
凌劍與肖青青再問的時候,林英用手揉著腦袋,說:“我頭很痛,我需要休息。”
詢問進行不下去了,凌劍與肖青青讓林英在筆錄上籤了字,然後帶著林英去了她家裡,對她的家進行了搜查,結果除了找到一些銀行卡和幾套金幣、菸酒之類外,沒有發現有價值的證據。保姆王大姐也證實林英那天晚上在家裡,電話記錄也沒有異常。這樣,就沒有任何依據證實她與案件有關聯,無法對林英採取強制措施。
肖一峰不承認殺害李梅春,他說,我與她的事已經了結,錢也付清了,她也找了物件,我有什麼理由要害她?
可凌劍他們覺得,肖一峰的嫌疑並不能完全排除,假若李梅春變卦,得了錢後再次糾纏肖一峰,他有沒有可能激憤殺人或殺人滅口呢?
他們覺得林英也有可能,如果知道了丈夫帶著別的女人,這女人直接威脅她的家庭、她的名譽,她會不會激憤殺人?即使案發時間她不在現場,她會不會僱兇殺人?
但是都沒有證據。
如果排除肖一峰、葉子和林英,還有誰與李梅春有恩怨以至於要置她於死地?那個人又怎麼偏偏在雪峰山遇到了李梅春?
時間非常緊迫,凌劍與肖青青一方面繼續調查肖一峰和林英的情況,一方面調查李梅春的其他交往情況。
上班的時候,葉子與張笑天研究了工作,肖一峰出了事,回水灣的事該怎麼辦?商量的結果是繼續爭取,不管誰接任城建規劃工作,縣委縣政府的態度應該佔主導。葉子又打了一個電話給周行長,問他有沒有與周縣長接上頭,他說已經聯絡了,周縣長答應見面,到時通知她。
高思宇過來了,他打電話給葉子說:“我揹著家當過來安家了,準備接駕!”
他在葉子居住的小區租了房子,來的那天,他請葉子過去,他說:“你得給我當一下臨時女主人。”
葉子幫他收拾好了行李,打掃了衛生,陪他在外面吃了飯,然後他說要葉子帶他在縣城轉轉,熟悉一下環境。他開車帶著葉子在縣城的大街小巷慢慢地轉,葉子給他介紹一條條街、一個個單位。
車子到新縣政府門口的時候,葉子說:“下去走走,這裡面環境很好。”
高思宇把車子停在路邊,兩人下了車,走進大院內,這是下班時間,工作人員都下班了,只有兩個保安站在大門口。院子很大,有幾十畝的空地,栽著各種樹木和花草,平時,附近一些居民會來這裡散散步,現在因為是冬天,很少有人來。他們圍著草坪慢慢踱著。
“這座大樓最少要耗資上億吧?建得不錯,有超前思維。”高思宇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說。
這樓房建在新城開發區內,門前是寬闊的國道,左邊是新建的財政局,右邊是稅務局,後面是銀行,正在建設中。
“聽說花了兩個多億。”
“政府部門大概也信風水,全被有錢單位包圍著。”高思宇說。
“現在大家都信呀,我以前不信,現在也不得不信了,搞房地產這一行,你不信別人信,不懂這些就得虧本。聽說這棟樓是請本地一個在北京工作了幾十年的資深設計家設計的,不僅沒收設計費用,還贊助了一百萬。”
“怪不得,看上去設計很合理。”
“可是這棟樓卻扯下了一個人。”葉子說,“這棟樓是我來之前建成的。聽說當時縣委一個分管此專案基建的副書記本來很不錯,是一個很有實幹精神的人,也是從外地交流過來的。本來很有希望提拔,結果這棟辦公大樓的包工頭出賣了他,那個包工頭在承包這棟樓時認識了他,然後又透過他在這裡搞了幾個專案,給了他一些好處費,金額也不是特大。不知反貪部門透過什麼事搞倒了那個包工頭,就把他扯進去了。也有人說是職位競爭引起的政治陰謀,天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現在這官場上的人真的很難說清,說他們壞吧,有的還真有責任心與事業心,他們經常連週末都沒有休息,時時在那考慮把工作做好,工作壓力也確實很大,特別是那些基層幹部,在經濟落後的地方,在幹群關係緊張的環境裡,要把工作做好,幹出點成績確實很不容易。但是現在的官員你要說清清白白的,我相信從上到下沒有哪個敢站出來說自己一點問題也沒有,抓錯了都夠立案的。你說大家都壞了嗎?絕大部分人都是善良正直的,但又在幹那些見不得光、講不出口的事。正如一位名人說的‘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一邊在墜落一邊在升騰’。所以,你不難發現,那些被吹到天上去了的‘英雄’‘模範’,只一夜之間就被披露是個十惡不赦的罪犯,這樣的事不少見。這是個矛盾的時代。”
“也真是的,我常常低頭看看,發現自己都慢慢在變顏色了。仔細想想,有些東西是該值得深思。”葉子笑了笑,“我倒是覺得你在商海里闖了這麼多年,身上的銅臭味卻並不濃。”
高思宇說:“人在環境裡,有些東西身不由己,有些東西還是能夠把握。我一直認為,做人要有自己堅守的底線,要畏懼一些東西,要遵守一些規則。否則,別人會看輕你,自己也會漸漸迷失本性。一個人若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就很難說真的幸福。”
“現在的人幸福感越來越缺失了。”
“我看過樑漱溟先生的一本書《這個世界會好嗎》,梁先生在這書中說過一段話,讓我深思。梁老認為,人類面臨三大問題,順序錯不得。先要解決人和物之間的問題,接下來要解決人和人之間的問題,最後一定要解決人和自己內心之間的問題。現在,人類解決了自身生存的物質問題,卻不太懂得尊重自然,融於自然;費盡心機處理人際關係,卻因為是非混亂導致矛盾重重;能夠懂得去尋求心靈寧靜的人少得可憐。大家都在拼命地追逐,卻不知得到這些東西又為了什麼。”
“也許,人是要在經歷過很多後才能悟透人生。”葉子說。
“不僅要經歷,而且要思考和總結才會懂得。我曾經看過一個故事,”高思宇緩緩地說:“從前,有兄弟兩人,住著前後兩大院,家裡挺寬綽。後院裡有棵梧桐樹,樹葉又旺又稠,裡邊住著個金翅鳥。
一天,老大手拿尺子,圍著梧桐樹量來量去,嘴裡還嚷嚷計算著。金翅鳥看見了忙問:‘你量樹幹嗎?’‘光景過不去,我打算把這棵樹給砍掉,現在量一下尺寸,看看這樹能值多少錢。’‘你千萬別賣,樹一倒我就沒處住了,有困難我幫你想辦法。”你‘有什麼辦法呢?’‘今天吃晚飯以後,我馱你到東海岸弄點寶貝回來。’老大挺聽話,吃了口飯,就早早到樹底下等著來了。天黑以後,金翅鳥讓老大坐在它翅膀上又囑咐道:‘你可抓結實,合上眼。”說完起飛了。好一會兒,只聽鳥說:‘到了,睜眼吧。’老大睜眼一看,遍地金光閃閃,盡是金銀財寶,他隨便拾掇了幾塊,裝滿身上的布袋。趕天明金翅鳥又把他馱回了家。老大拿上財寶到城裡換了好多好多錢,吃香的、喝辣的,過上了好日子。
老二眼饞得不行,就問哥哥:‘你成天不幹活,又有吃、又有喝,東西都是從哪兒弄的?’老大很是老實,不會撒謊,於是就原原本本說了一遍。老二聽後,有點兒不相信:‘真的嗎?’‘真的,難道我還哄你?’老二暗自高興,也找把尺子,到樹底下裝模作樣量來量去。金翅鳥又問了同樣的話,也答應馱他去東海岸。老二跑回家找了個大布袋,吃過晚飯騎上金翅鳥就去了東海岸。不過老二是個貪財鬼,看見那麼多財寶,恨不得一下子都裝回去。裝了一會兒,鳥催促說:‘該走了。’‘來一趟不容易,讓我多拾點吧。’不管金翅鳥怎麼勸,老二就是不聽,只顧拼命地裝,太陽快出來了,金翅鳥顧不得老二,丟下他,自己飛回去了。
老大不見老二回來,就問金翅鳥是怎麼回事。金翅鳥說:‘早被太陽曬死了。’老大聽了心裡一陣難過,到底還是親兄弟,他對金翅鳥說:‘二弟死是死了,你得把他的屍體馱回來呀。’金翅鳥點點頭,等到晚上又飛到了東海岸。東海岸是日出的地方,太陽一照比火都燙,老二的屍體早曬乾了。身上直流油,老遠能聞到香味。金翅鳥見了,不顧一切大口大口吃起來,眼看太陽快出來了,心裡還說:吃了這嘴就不吃了。吃了這嘴又想吃那嘴,結果太陽一出,把它給曬死了。”
葉子側過頭去看了一會兒高思宇,忽然發現他的側影很美,每一根線條都很清晰,就如他的思維。她沉默了,自己是不是真的會和眼前這個男人有某種緣分?剛一浮起這個念頭,她又想起肖一峰,心裡漫出了深深的疼痛。
葉子想起一句話,叫“如果你想起一個人的時候僅僅是快樂他話,說明你只是喜歡他;如果你想一個人變得抑鬱的話,這表示你肯定愛上了他。”
她開啟手機,翻出了自己前幾天晚上睡不著時寫的一首詩:
一片葉子,告別枝頭,
以蝴蝶的倩影瀟灑揮手,
幾分悲壯,幾分悽清。
疼痛已經遠去,
安靜地迴歸大地,
等待成泥。
不再懼怕風雨,
也不會在暗夜中祈盼晨曦,
所有的眼淚都掛在枝上,
無牽無掛的味道,
便是心的空靈。
告別了今生,也不問來世,
一個輪迴後,
悟出了季節的更替,
原來,萬物皆不由心。
自己今生還有愛的能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