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安局接受完調查後,葉子回到家已經 11 點多了,她給高思宇回了一

個電話:“剛才與朋友談點事,剛忙完,你準備休息了嗎?”

高思宇說:“我也剛剛散會。向你報告:談判很順利,明天我要回去彙報。

過幾天再過來。”

葉子說:“祝賀。那我就不送你了。”

“我要爭取來這邊待一段時間,計劃在這個春天取得雙豐收。”他顯得很

興奮。

“你明天要趕路,早點休息吧。”她情緒有些低落。

“你很累了嗎?好吧,早點休息,晚安。”高思宇本來想與她多聊會兒,

聽她這麼一說也只得作罷。

葉子沒有馬上上床,她知道即使上床也睡不著,心裡太亂了。她開啟手機,

點開了與肖一峰的聊天記錄,那是他們曾經相戀的記載,她想再看一看那個男人到底用什麼打動了自己?他到底有怎樣的靈魂?

他與她聊天時幾乎成了一個絕代文人,又像一個痴情少年,迎合了她的

浪漫情懷。還有,他冷峻的面容,憂鬱的眼神,像那個令她痛徹心扉的丁淡。

她又想起了丁淡。

想起她第一次在那個小山村見到丁淡的情景,那年她二十幾歲,正是花

兒開得最盛的歲月,她還扎著一條長辮子,在一個夏日的黃昏,她在一棟農

舍前的槐樹下見到了丁淡。當時他穿一件藍灰色牛仔衣,一條深藍色牛仔褲,

衣服紮在褲子裡,挑著一對木水桶,她與他擦肩的時候,他臉紅了一下,沒

打招呼,葉子心裡感覺這男子真帥,稜角分明的五官,細長烏黑的眼睛好像

在笑,一股逼人的英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葉子想,看穿著這一定是個學生。

走過去後她回頭看了一眼,正碰上他也在回頭看她,她就笑了一下,那男子

趕緊扭過頭去,挑著水桶去水塘了。葉子就去了住戶家,後來,這男子挑著

水進了葉子住的人家,葉子才知道這男孩是這家的長子丁淡,二十四歲,大

學畢業了,回家休暑假。丁淡很勤快,常幫家裡幹活,什麼都幹。他有幾分

靦腆,和葉子說話時很容易臉紅,葉子覺得這男生好可愛。有一天晚上,月

亮很圓,葉子洗完澡在槐樹下坐著看月亮,丁淡走過來與她說話,問她從哪

兒畢業的、工作多久了等問題。葉子說了,丁淡又問她男朋友在哪裡。葉子

笑了一下說:“要問這槐樹。”民間傳說槐樹是專門為紅男綠女牽線的。丁淡

就說:“那我們一起在這裡跪拜一個。”他坐在老槐樹的根上看她,因為槐樹

遮住了月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看出他的眼睛在發光。住在丁淡家的

幾天裡,葉子隱約感覺到了丁淡對她的好感,但她沒有回應,那時的她沒往

那方面想。

再次相遇後,丁淡留給葉子的記憶太深刻了,先是火山爆發般的戀情,

他對她百般呵護,令她有了進入天堂的感覺,以為找到了一生中最真實的幸福。

然後這種幸福成了暗夜中盛開的曇花,很快消失,並讓她一下墜入黑暗無邊

的深淵。他在她心上深深地劃下了一刀,留下永不癒合的傷痕;又像一道颶風,

把她高高捲起,剎那間投向了海洋。

丁淡是葉子心中的痛,也是她今生難忘的舊夢。肖一峰像丁淡,她把他

當成了丁淡。

那晚,她不斷地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回憶與肖一峰的交往過程,回

憶肖一峰的種種言行,試圖找出他欺騙她的跡象。但想來想去,總覺得他對

自己是動了真情的。她的心一陣陣發痛,又如當年知道丁淡是案件當事人一樣。

回憶了許多過去的事情,葉子很晚才睡著。

第二天是週末,早晨一醒來,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直擊心扉。葉子在床

上躺了一陣,決定儘快調整一下心情。現在沒有辦法見到肖一峰,也不能去

公安那邊打聽案情,她只能乾等。正好公司的張蘭打電話過來約她一起去逛

街,她答應了。張蘭與張笑天是親戚關係,她順便叫了張笑天的老婆,還有

公司的同事李茜。

四個女人說說笑笑逛完街買完衣服,又來到一家餐廳,來這裡的大多是

女人,提著大包小包,一個個都很興奮。買了新衣服的女人就如見了美女的

男人一般,全身的細胞都活躍了。

她們四個要了一個包廂,葉子說:“每人點一個菜,另加一個蔬菜,一個湯,

六六大順。”

李茜把袋子裡的衣服翻出來,一件件仔細地看,說:“又花了兩個月的工

資,得隔一段時間不上街了。”

“傻冒,傍個大款去,任你穿金戴銀都不愁。”張蘭翻著菜譜,點了一個

糯米紅棗。

“運氣不好,還沒碰到。”李茜還沒有正宗男友,可追的人排著隊,約會

也得排表。據說她要求高得很,要達到“四有四無”:有房子,有車子,有位子,

有票子;無孩子,無按揭,無疾病,無前科。“三上三下”:身高 1.75 米以上,

本科學歷以上,存款在 500 萬以上;40 歲以下,兩次婚史以下,血壓在 150

以下。

“現在的大款多得很,改革開放的政策培養了大量暴發戶,那些肚子上背

一個籃球,脖子上掛一副牛陶(牽牛的繩子),說話噴酒氣,眼睛向天上的,

一般都是。”張蘭說著自己都笑得直不起腰了。

“要傍就得傍準點,要不然讓那些老不死的白白佔了便宜,好處沒得,青

春‘無價’了。”

“我看你還是找個聽你使喚的小愣頭青更活得踏實。”葉子說,“你看幾個

傍大款的真幸福了?”

“我說姐姐,你還活在遠古。現在這年代,白痴才會把幸福押在一個男

人身上。有朋友跟我說過這樣一句話:當女人生命裡只剩下一個男人的時候,

她就會變成一條可憐的蟲;當她像蟲一樣在自己以為是愛的世界裡蠕動時,

那個她視之為全部的男人便去別處播情去了,絕不會感受你悲痛欲絕的心情。”

李茜大專畢業後,混了好幾個地方,年齡不大,可在這些方面似乎見多識廣了。

“李茜說得對,現在是物質社會,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有錢就是老大,

沒錢的人才用所謂愛情去騙人,但事實上誰也騙不了誰,大家都有自己的目的,

心照不宣。”張蘭說。

“按你們的說法,現在這婚姻愛情就整個是交易了?”

“可不,我認準了一點,那些男人當他們還是窮人的時候,當他們還無

職無權、翅膀沒硬的時候,當他們還需要你幫助的時候,他們或許還懂愛情,

一旦有權有錢了,他們便只剩下慾望,再也不會對女人有真情了。”張蘭正遭

遇“小三”問題,說起男人便恨恨的,她正找不到機會發洩,這會兒正好把

心裡藏的全倒了出來,“現在男人與女人就是那麼不平等,女人就得天生是保

姆,一樣地工作,但女人就得包攬家務,為男人服務,否則就不正常,即使

當了保姆、伺候了男人又如何?男人還不一樣嫌你是黃臉婆?吃飽喝足,又

去外面尋刺激去了。現在是男人的天下,他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什麼歌舞

廳呀、洗浴中心呀、按摩室呀,哪裡不是在搞色情?女人在他們的眼裡就是

徹底的玩物!玩厭了換一個,不再管你死活。現在有錢有權的男人還有幾個

是乾淨的?就算一個最普通的男人娶了一個最優秀的女人,他一樣會去玩別

的女人!即使他不想去,這氛圍也會逼他去!不去玩就會被視為無能,視為

傻瓜、異類!女人若是傻兮兮地在家守貞操,總有一天你會發現你家男人有

新歡了,你就等著當怨婦吧!與其這樣,不如大家都玩,誰也不欠誰!心理

也平衡了!現在很多女人也學聰明瞭,她們青春貌美時懂得自己青春的價值,

懂得利用這些資源,男人用權用錢換女人,她們就用美貌換權、換錢,然後

就有了資本與男人們抗衡。至於什麼愛呀情呀,大家都不太相信了。所以,

說時勢造人沒錯。李茜,趁現在有資本先把物質基礎打牢固!那樣你隨時是

老大,換人也不怕!”她一口氣說了一大堆。

李茜說:“張姐你也正是花紅葉茂的時候,有的是資本,你也別浪費青

春了。”

“別說了,我正後悔得不得了,當年怎麼就沒多挑一下?隨便揀了個既不

中看又不中用的。沒得後悔藥吃。”

“現在一樣能挑。反正不能輸給男人,他們能享受的我們一樣要享受!絕

不成為他們的附屬品,讓他們擺佈。”年輕的李茜思想就是不一樣,玩著塗花

了的指甲搖頭晃腦地說。

“也對。最近我在網上釣了個帥小子,打算有機會去考察一下。這世道,

誰怕誰?看樣子,不緊跟潮流就會被時代淘汰。”

葉子笑了:“瞧你們,真夠有思想的,你問問大姐怎麼看。”葉子對張夫

人說,“大姐你過得那麼舒心,教教她們怎麼經營幸福。”

“我不懂你們那麼多,不過我覺得男人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壞,他們也懂

感恩,也會迷途知返,還是分得清孰是孰非,誰好誰壞。也許他們偶爾會像

狗一樣出去撒泡尿,但終究會回家的。我的想法是我自己不想活得太累,也

不想去管得太多,做好我分內的事,他懂得珍惜,生活就還會那樣順風順水。

如果折騰的話,大家都不會好到哪裡去。”

張夫人與丈夫看上去很恩愛,張笑天對老婆也很體貼,他有一句話被大

家當作名言:“用來用去還是‘光輝牌’好。”這是一句廣告詞,“光輝”是一

種老牌洗衣粉,他老婆的名字湊巧也叫光輝,所以恰好用上了。他們每天晚

飯後雙雙去河邊散步,有時也一起出去旅遊,過得很開心。

“嬸嬸,你說說,如果男人與別的女人糾纏,該怎麼辦?難道不該一腳蹬

了?”張蘭正在迷茫期,她想聽聽大家的主意。

“這個,我還是主張不要太沖動,忍一忍,如果過去感情好,不妨拉他一把。

風雨過去就好了。那些遊戲總有玩膩的時候。”

“可心裡怎麼能忍受?除非自己也同樣去玩玩,才能解恨!”

“我覺得,該蹬時就不要腳軟!這世上,兩條腿的男人多的是!”李茜瞪

著一雙塗了眼影的眼睛,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服務員開始上菜了,張蘭追問葉子:“姐姐你的高見呢?”

葉子一邊端起飯,一邊慢慢地說:“我說呀,得好好評估一下,算算成本,

預測結果。如果確實過不下去了,可以蹬;如果那個人實在太糟了,可以蹬;

那個人對你太無情了,也可以蹬。否則的話,就要權衡一下,蹬了這個後,

你會不會過得更好?還有你的孩子、親人,得想一想所付出的成本和得到的

收益是否合算。如果找不到好的,你願意和我一樣一直單身嗎?”

“就是。其實,很多婚姻出了裂縫,修補好了又是一樣。”這是張夫人的經驗,

“男人他就是那麼個東西,有時想在外獵奇,其實大多還是以家為重的,關鍵

時侯他知道該幹什麼。婚姻和人是一樣的,不斷成長。”

“你說現在的男人為什麼就一個個那麼壞?”張蘭自從得知當科長的老公

與辦公室同事關係曖昧後,就與丈夫分床而眠,她提出離婚,丈夫不肯。其實,

過去丈夫對她還好,所以她內心也下不了決心,就那麼冷戰著。

“風氣唄,都在跟著潮流走,跟著感覺走,走著走著都走上了岔道。”李

茜說。

“到底該怎麼管男人,你們說說看。”張蘭說。

“要管住男人還真是一門高深的學問。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嚴防死守’

不適用於管男人,那樣把家弄成一座監獄,他就想‘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就

時刻想逃,就算人逃不出去,心也會逃出去。如果把婚姻經營成花園,我想,

應該誰都想留下來。只是,我們得學會做一個好園丁,要有技術還要有耐心。”

葉子也有過失敗的婚姻,正因為如此,後來她才更關注、也更懂得這些道理,

沒有經歷過的人是不會悟得那麼透徹的。

“就是說多實行‘賞識教育’,多表揚,那樣他想不優秀都難了。對男人,

應該給他自由。大姐,對不對?”她又說。

“有道理。男人就是個孩子,也要哄哄。”張夫人說。

“那不得累死?不如不結婚,輕輕鬆鬆玩個痛快。”李茜說。

“你沒看見現在很多女人離了婚都不想再結婚嗎?她們寧可做情人也不要

做老婆。現在的女人,沒有丈夫的,能經常被男人寵著,要錢有錢,要愛有愛,

要多快活有多快活;有丈夫的,都在家裡當保姆,守活寡,遭白眼,受訓斥,

要多憂愁有多憂愁。外面的女人明明差得多,男人偏偏把家裡花一樣的老婆

晾起來,去吃野食。男人們就那麼無聊!”

“你沒聽過家花不如野花香嗎?”葉子笑著。

“你沒聽說過吧?不久的將來,男人的頭與腿都會萎縮,因為不常用,唯

有那個地方會越長越大,因為天天在磨鍊,百鍊成鋼。哈哈哈哈。”李茜說完

自己捂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大家笑成一團。

“你一個姑娘家,虧你說得出口。”笑完後,張夫人說,“現在的世界真是

大不同了。”

“阿姨,世界的變化日新月異,跟不上時代就得被時代所淘汰。”李茜毫

不羞澀。

“李茜你要不想吃虧現在就去做情人,當夠了情人再做男人的老婆,那樣

即使將來那個臭男人要花心你也想得通了。”張蘭說。

“正在考慮中。”李茜說,“我拿青春賭明天。”

“若青春不再了呢?”張夫人說。

“這您就不懂了,阿姨,現在這世界,只要有錢,方的能變圓的,癟的能

變鼓的,七十歲能變三十歲,電視中那些嫩老太婆您沒看到嗎?一樣勾得男

人沒魂!哈哈。”李茜說得神采飛揚。

張蘭在一邊附和:“就是!”

葉子說:“瞧你們,人家說你們半邊天,現在是要翻天了,男人不被你們

嚇跑才怪。”

“切!阿姐你年紀輕輕的也是老古董,你不知現在的男人嫌棄的就是賢惠

型,喜歡的是妖精型嗎?越野越好!”張蘭說。

“那種喜歡恐怕是一時的吧。”張夫人說。

“那你說男人喜歡什麼女人?”李茜問。

“下得廚房,入得廳堂,進得書房,上得牙床。”葉子說

“那還不累死,不做!做寵物得了,能做多久是多久。”李茜翻了一下白眼。

大家開始吃飯,邊吃還邊討論。過去說男人在一起的話題就是女人,現

在女人在一起的話題也離不開男人——如何對付男人。

“我一看到男人就沒有好心情。”張蘭說。

“不至於吧?世上這麼多帥哥你都看不順眼?”李茜說。

“在我看來都是一路貨色。”張蘭一邊說,一邊大吃。

“心理創傷太重。”李茜說。

“管不住的話,就來一個你出軌我出牆,開開心心大家玩!”張蘭總覺得

有一股氣窩在肚子裡。

“如果是為了報復而出軌,有什麼意義呢?對自己有何益處?是不是自己

想要的?”葉子說。

“那你說怎麼辦?”

“要麼放棄,要麼忘記。選擇報復只能令女人陷入被動。”

“但我心裡總覺得不平衡。”

“婚姻的最後結果往往是聰明的一方向愚蠢的一方做出讓步。哈,權當自

己是聰明人。”葉子笑了。

“女人如果真心待男人,無論怎樣,他都會覺得老婆沒人能替代。”張夫

人堅持自己的觀點。

李茜很快吃完了,她沒吃飯,只喝了一些雞湯,吃了些紅棗、點心、素

菜等。

張蘭說:“身材就是這樣餓出來的呀?”

“我跟你們說,不論如何運動,要想保持身材,節食是必須的。”

“那我也不吃了。”張蘭也放下了碗。

大概大家都受了影響,都吃完了。

張蘭又提出了新的話題:“女人到底要怎樣才能過得幸福?”

李茜說:“抓住今天就是幸福。”

張夫人說:“知足就會幸福,期望值低一點,不要苛求太多,寬容一點、

糊塗一點就會幸福。”

葉子說:“能審時度勢,能適應時代,能駕馭命運,懂自愛與他愛,就會

幸福。”

“你說得那麼深奧,聽都聽不懂。”張蘭大概是嫌自己的大腿粗,使勁用

手按大腿。

“自己感覺幸福就幸福。”張夫人總是那樣一副淡定的神態端坐在那裡。

“不知這世上還有沒有優秀男人?”李茜又拋了一個新問題。

葉子笑了:“怎麼個優秀法?‘四有四無’?”

李茜也笑了:“就是因為對男人失望了,對愛情失望了,我才那麼現實。”

“不是說好女人是一所學校嗎?研究一套方法培養一個好男人嘛。”葉

子說。

“好男人是有的,你們要相信。”張夫人說。

“要有也是和大熊貓一樣稀有了,都被染得差不多了,一個個比豬八戒

還厲害。”張蘭對男人的偏見恐怕一時半會兒難消除,她問葉子,“我說老姐,

你會堅定信心等‘大熊貓’嗎?”

這一下子擊中葉子的痛處,她又想起了肖一峰的事。她說:“走,回去算了,

不說這些說不清的事。”

她在想,肖一峰現在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