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被困在雪峰山時,肖一峰也在附近,他前一天晚上就到達了這裡。

葉子發的簡訊他收到了,但沒心思回覆。此刻他的心正亂得像一團麻,一種

巨大的恐懼感像一張大網,緊緊罩著他。身邊發生的事令他陷入了混亂,他

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結局,他恐怕是所有被困者中最焦灼的一個。

肖一峰出來時給林英發了一條資訊,說是要出差,實際上他在幹一件件

不得人的事情,而途中又出了岔子,完全不能由他自己掌控。

那天收到一條資訊後,他就開始煩躁,一件麻煩事,必須去處理好。下

午,林英在睡午覺時他出去了,然後,他開車往雪峰山方向,當晚被阻在那裡。

住在那兒,有了更麻煩的事……

他心裡暗暗詛咒:“這鬼天,是不是瘋了?雪沒完沒了地下,如果不在這

鬼地方堵車,也許就不會有那些麻煩事……”

肖一峰在山中小道上轉了很久,又累又慌,雙腿灌了鉛一般沉重,回到

車上,吃了一些警察送來的食品,瞪著眼睛發呆。被困的晚上幾乎沒睡,但

現在依然睡不著。他不時東張西望,看看有沒有一個身影出現,這個身影,

他等了一夜,但一直沒等到。前面與後面車上偶爾有人下車走動,幸好,都

是他不熟悉的面孔,他非常不願意在這裡遇到熟人。

翌日早晨,天剛矇矇亮,肖一峰就下了車,沿著公路左邊一條山路往深

處走,這條路上還留有不少人踩過的足跡。前一天肖一峰到這裡來過兩趟,

他一直走到足跡消失的地方,站在那裡朝上看。上面是非常陡峭的石壁,有

一些從石頭縫中生長出來的樹斜長著,枝葉就在頭頂,全都馱著雪,這些樹

擋住了視線,根本看不到山頂在哪兒,再往下看,也像上面那樣陡,白茫茫

一片,看不到谷底。肖一峰在那裡往下望了一陣,有些心悸,頭頂上偶爾有

雪滾落下來,砸在身上,在空曠的大山裡,在光線不很明亮的情況下,這感

覺令人恐懼。

肖一峰從山路上走出來,又沿著公路往下走,那時車上的人大多在睡覺,

途中碰到一個頭上戴著帽子的大個子男人在馬路邊轉悠。公路的右邊是高山,

左邊是懸崖,所以左邊設定了水泥護欄。肖一峰在那些車子邊走著,不時往

車子裡看看,那個戴帽子的男人躲在車子後用狐疑的目光看著他,肖一峰用

圍巾把臉遮住,再從口袋裡掏出一副墨鏡戴上,繼續向前走。慢慢地天已大

亮了,車上的人開始下來活動。

又走了一陣,肖一峰看到左邊又有一條小山路通往山裡,肖一峰從這條

小路走進去,有些狹窄,但還算平坦,儘管被雪覆蓋了,依然看得出有人走

過的痕跡。

他沿著這條路走進去,四面張望,走到離公路約兩百米遠的地方,他抬

頭向上看的時候,看到了一樣東西——一條鮮紅的圍巾,掛在頭頂上方的樹上,

那麼耀眼。

他的心緊了一下,開始“突突”跳得厲害,他往下一看,是懸崖峭壁,

白茫茫的山谷,看不到底。他想爬到上面去,可那裡太陡。於是繼續往前,

又走了一會兒,到了稍微平坦的地方,他攀著樹枝爬到了上面,顫顫巍巍地

走到那棵樹邊,取下紅圍巾,裝進手中的包裡,然後原路返回,繼續朝深山

裡走了一段,樹木越來越濃密,山路越來越崎嶇,漸漸被裹著雪的灌木覆蓋。

他老覺得山中那些突起的地方好像埋著屍體,那些屍體都瞪著一雙憤怒

的眼睛仇視他。他越來越慌,於是用圍巾把臉捂得嚴嚴實實,走到了大路邊。

這時手機忽然響了,一看是林英的號碼,他沒敢接,趕緊往自己車上走,

但手機鈴聲並沒有停止。回到車上接了林英的電話,她在那端連問他在哪裡,

他含糊其詞地答覆她。

從她說話的語氣中,肖一峰猜到林英就在附近並看到了他。原來自己發

資訊告訴她說自己去 G 地出差了,而 G 地根本不是這個方向,現在他只好說

自己臨時改變出差地方,被阻在了途中。她再說時他把電話掛了,因為言多

必失,越說越說不清。林英又打電話過來,說:“我就知道你一直在欺騙我!”

肖一峰有些心虛:“瞎說……”

肖一峰本來就心煩意亂,被妻子這麼一問,更感煩躁。他靠在駕駛室的

座位上,閉上眼睛,妻子的聲音像一架轟炸機一樣在他耳邊轟鳴,把他本已

混亂的神經擾得更加糟亂。

堵在這裡一天兩夜了,他的情緒到了失控的邊緣。他把座位調平,想躺

一會兒,可是睡不著;他又把座位調直,把頭伏在方向盤上,可還是覺得不

舒服。

他肖一峰平素一向謹慎,這次怎麼就這麼糊塗?沒有考慮周全就到這個

鬼地方來,以至於現在完全陷入被動。一想起可能發生的種種事情,他就出

冷汗。

自己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路老是崎嶇不平?他肖一峰到底在哪個岔路口

走錯了,走到今天還要來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

現在他只想快點離開這充滿恐懼的是非之地。

被冰雪堵住的第三天,終於通車了。大海回到家,急急忙忙卸完貨,就

往梅春家跑。雖然還沒訂婚,但大海心想,既然對方答應了婚事,那就是他

的妻子了。在雪山中看見紅圍巾,一直聯絡不上梅春,種種情況一直讓大海

不安。儘管他一再安慰自己,那條紅圍巾與梅春沒有關係,但沒有見到活生

生的人,他就無法安心。

到梅春家的時候,梅春的父母和兩個妹妹都在家,但梅春依然外出未歸。

大海問有什麼方法可以聯絡到梅春,梅春母親堅定地回答“沒有”。旁邊的小

妹妹梅玲搭腔說:“姐姐不是有手機嗎?”她母親狠狠瞪了她一眼:“那是以前

的!”十二歲的梅玲沒看母親眼色,繼續說:“早幾天我還看見她在發資訊!”

梅春母親不吭聲了。大海感覺有些怪,上次她還說打梅春手機關機了,這會

兒又說沒有,前後矛盾,到底為什麼?可他又不好追問。

梅春母親留大海吃飯,正好大海也不想馬上走,想再等等,看能否等到

梅春回來。

梅春母親去廚房做飯,大海坐在火爐旁與梅春父親聊了起來。過一會兒,

趁梅春父親離開的時候,梅玲把一張紙條塞給了大海,他開啟一看,是一個

手機號,大海明白,是梅春的手機號。

他立即起身裝作上廁所,撥了字條上的號碼,可手機裡傳來的卻是“無

法接通”的聲音。

那頓飯,大海吃得很不是滋味,心裡七上八下,一會兒想起那雪山中樹

上的紅圍巾,一會兒想起梅春母親神神秘秘的樣子。難道梅春有什麼事情不

可告人?大海想起梅春對自己說過在海州打工,那個地方是個開放的世界,

很多女子在那裡幹著見不得人的勾當,梅春是不是也有不光彩的歷史?想到

這裡,大海無心再吃了。等大家都吃完飯,他就告辭了梅春家人匆匆回家。

他一直撥打梅春的號碼,可依然是無法接通。

當天晚上,大海一直睡不踏實,躺在床上,眼前老是看見雪裡飄起一團紅,

紅得那麼耀眼,令他心慌,還有那個男人和那個女刑警,這一切與梅春有聯

系嗎?梅春的手機為什麼打不通?

那晚,他做了一個夢,夢見梅春成了他的妻子,他們生了一個女兒和一

個兒子,種了很多田,田裡長出了大片金黃的稻穗,還種了各種各樣的果樹,

果樹正開著五顏六色的花,他們的房子就在這些花叢中,孩子們正在樹下嬉戲,

風微微吹著,空氣裡都是花的香味。他看見梅春坐在門口對他笑,戴著紅圍巾,

笑得像一朵桃花,他想跑過去抱她,卻見她全身變成了紅色的一攤血。他驚

叫一聲,醒了,再也沒睡。

他越想越覺得雪中那條紅圍巾蹊蹺,越想越不放心梅春,天剛亮的時候,

他就起來了,想立即再往紅圍巾掛過的那個斷崖邊上去找找,可看到路上還

結著冰就沒去,在家裡邊烤火邊鬱悶地想心事。

作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