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檸抬腳,慢慢朝男人走過去,在他面前落定,只短暫地看了沈柏澤一眼,便垂首,甕聲甕氣道:

“對不起——

讓你久等了。”

“你道什麼歉——”

沈柏澤臉色不變,從江檸手中抽出行李箱,繼續道:“不是飛機延誤嗎,又不是你讓他不降落的。”

也是——

總歸她是說不過他的。

……

沈柏澤取下自已的圍巾,兩三下圍在江檸的脖子上,指尖無意地點過幾下江檸的下頜,不同以往的熾熱,少見的指腹有點涼。

他很細緻地理著圍巾,遮住她的小半張臉。

江檸眸光閃爍,紅唇微動,“我不冷。”

“外面風大,捂著點臉。車停得不太近。”

江檸默默把手放下。沈柏澤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自然地牽起江檸的手。

他的掌心是她熟悉的溫度,涼的只是指尖。

兩人沉默不語地走到門口,外面還下著雨,在橙黃的路燈光線的籠罩下,雨絲密密麻麻,如同江檸現在理不清的思緒。

沈柏澤,好像,心情不太好。

“靠近我。”

男人的聲線仍是有些繃著,似乎在壓抑著什麼情緒。江檸仰頭看向沈柏澤兩秒,便溫順地點了點頭,她剛要挪動身體,下一秒沈柏澤就鬆開了她的手。江檸頓住,看沈柏澤單手撐開傘,目光似有實物,落在她的身上,卻不說話。

雨聲嘩啦啦,倒成了避免尷尬的有效背景音樂。有人從他們的身邊經過,似乎會好奇地短暫地看他們一眼,然後快速地走進雨簾中,朝亮著車燈的方向走過去。

“不願意也沒辦法——

只有一把傘,靠近點才不會淋溼。”

不等江檸吭聲,沈柏澤已經用手臂內側,懟著江檸的肩膀,使她靠近自已的懷裡。

“走吧。”

江檸被沈柏澤的胸膛推著走了兩小步,連忙回神,跟上他的步頻。他們離得那麼近,莫名其妙地,冷風的寒意好像都吹不到她。江檸的鼻息和胸腔內都是沈柏澤的氣息和溫度。

陌生的西城,寒冷的秋雨夜裡,他是她唯一的庇護。

但他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她不願意,她沒有不願意啊,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她從來沒有不願意過,畢竟她一直以來都是那麼喜歡他。

他誤以為她不願意的這件事,影響了他的心情了嗎?還是說,他一開始是因為別的事不高興,但現在她又讓他誤會了,覺得她嫌棄他,那他的心情是不是更差了。

她,不希望他不高興。

……

噼裡啪啦的雨聲打在傘面上,讓氣氛沉悶僵硬,也成了江檸最好的掩護,無論是劇烈的心跳,還是聲音的顫抖,都能被雨聲遮蓋過去。

江檸啟唇,“我沒有,不願意。”

“既然只有一把傘的話,當然是兩個人都不要淋到的好。”

“而且,我們……”江檸耳垂髮熱,秉持著千萬不能讓沈柏澤心情更差的執著信念,硬著頭皮把話說完,“更親密的事也做過了,只是離你近點,有什麼好不願意的……”

“嗯。”

男人簡單的一個字的回答,叫人分不清他的心情是好轉還是變壞。但江檸還是結結實實地鬆了一大口氣,因為她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他絕不可能再誤會她嫌棄他而心情不爽。

除非他是個閱讀理解為0分的傻子。

江檸看不到的上方,男人漆黑的眼眸的陰霾,消散許多。

兩個人走到車前,沈柏澤把行李放進後備箱,江檸先一步上了副駕駛,繫上安全帶。沈柏澤上了駕駛座,卻沒立刻繫上安全帶,躬著背坐著。

車窗緊閉的車內,沒有雨聲,安靜得只剩下白噪音。江檸扭頭看向沈柏澤,眸中不免浮現疼惜——他的狀態,真的有點不對勁。好像是一張弧度拉滿的弓,卻無法釋放。

江檸眼皮顫了顫,聲音溫柔,語調上揚。

“沈柏澤——

你的項鍊還挺好看的。”

沈柏澤聞言,轉過頭來看向江檸,俊美的面容上極快地略過一陣迷茫,便低頭,看了看自已胸前的項鍊,抬手伸到脖子後,兩秒不到就解了下來。

“你喜歡,那給你。”

啊?她不是這個意思,她只是想誇誇他,讓他心情好一點……

但沈柏澤已經探過身,修長的手指勾著長長的銀鏈子,江檸有眼力見地張開掌心,感受到金屬的涼意落到她的肌膚。一觸即離。

“算了——”

好啊。

“我幫你戴上。”

啊?

男人的面容靠近,動作自然又熟練,把她的頭髮弄到背後。江檸微微仰起脖子。車內的光線並不明亮,多少影響視線,但白皙的肌膚和一小塊泛紅地方的對比,還是格外明顯。

才兩天,吻痕沒褪,也正常。

沈柏澤指尖攥住鏈子的兩端,往江檸的脖子後面繞去,仔細扣上。

他們的距離太近。江檸的心又開始亂跳,

沈柏澤的頭挨著江檸的後頸,雙臂完全環住她的肩膀,似有若無的呼吸穿過她的髮間,惡作劇般的落在她的耳垂。

聽到輕輕的噠的一聲,江檸正要鬆一口氣,男人的臉便完全埋在她的脖頸,動作明顯地嗅著她的髮香。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江檸覺得沈柏澤現在的這個動作,和以往要做那種事情前的感覺並不完全相同。

雖然一樣的,讓她臉熱心悸。

但現在,沈柏澤只是把臉埋在了她脖子,手自然垂落在自已身側,如果是以往那種事情的前兆,沈柏澤的手早該探向她的後背……

而且過了這麼好幾十秒,她的脖子該感受到輕微的刺痛了!

這好像是他的習慣,正餐開始之前,先咬一口,試試毒。或者說,像一隻狼,先標記一下獵物。

但江檸以為的這些,此時此刻都沒有發生。

他只是埋在她的肩頭,甚至沒有抱她,更像一隻,需要安撫的落魄小狗。

江檸這樣想,也這麼做了。

她抬手,把雙手放在他的後背,身子主動貼向他,聲音軟得不行。

“怎麼啦,沈柏澤,你為什麼不高興?”

男人的身子似乎僵硬了一瞬,便用江檸熟悉的那股強勢,終於箍緊她的腰。

太好了,恢復原樣了——

“我沒有不高興。

啊?都要安慰求抱抱了,還沒有不高興?他不會是要面子吧……沈柏澤這個人,確實挺要面子的……

江檸不戳穿,繼續耐心地循循善誘,道:“那你今天有發生什麼事嗎?跟我說說嘛。”

男人埋在她肩頭,似乎發出了一聲嗤笑,語氣不解疑惑,甚至是不爽,但總算是不陰沉內斂了。

“江檸,你在把我當小孩嗎?”

“哪有……”

“我真沒不高興。”

“那你剛剛一副不想理我的樣子,我還以為是我讓你不高興了。”

“哪有。”

沈柏澤學著江檸的話,抬起頭,盯著她清亮柔軟的眼眸,眉眼溫和了許多,神色帶著點歉疚,“抱歉,是我沒控制好表情。”

江檸一怔。什麼回答啊,完全不是解釋啊。

“那你不是不高興,是什麼?”

男人的黑眸中的情緒重了幾分,鼻尖一點點地貼近江檸的鼻尖,江檸慌張地合上眼。兩秒後,感受到的不是吻,是額頭緊貼的交換的體溫。

江檸詫異地睜眼,在分毫距離裡,看見沈柏澤眼中的自已。江檸覺得自已的心跳停擺,她頭一次住進了這裡。

“我不告訴你。”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