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鏘,這世上除了阿葉,人人都叫我老妖怪。

人人都有少年時,在我還沒來到極北之地前,我還有另一個名字——金天鏘。

我出生在金天氏,論尊貴程度雖連中原六大家族都不如,但金天氏與防風氏,憑藉著各自的看家本領,在大荒也算是響噹噹的姓氏了。防風氏靠的是箭術,金天氏靠的則是鍛造。

金天氏幾乎人人都修火靈,為了確保靈力純正,金天氏也只與本族或其他修火靈的妖族通婚,而我的母親——金天氏第七代族長夫人,在一次外出後,竟然和一個修水靈的神族侍衛私通,生下了我。

母親被廢去族長夫人的身份,丟進鍛造爐裡,就在襁褓中的我也要被丟進去的時候,我的親生父親拼死救出了我,他帶著我一路往北邊逃亡,同時教我如何修煉冰系水靈,可惜他傷得太重了,他病死的時候,我還是個少年。

我在他的榻前泣不成聲,悲痛欲絕,父親顫抖著艱難地舉起手,嘴唇囁嚅著,我趕緊湊到他的唇邊,臉貼著他的手,哭喊道:“爹爹,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我聽著呢!”

父親有氣無力地吐出一句話,手驟然垂落下來,靈識渙散而去。

他說:“好好活著……戒賭……”

我腦內嗡鳴,緊緊抓著父親的手,喊道:“我答應你!爹爹!我再也不賭了!”

是的,我是一個賭徒。

在我還是個孩童的時候,父親纏綿於病榻,無法掙錢,我因為缺乏營養而骨瘦如柴,有時候餓急了,連地上的土都吃。

有一天,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我在街上迷茫地走著,低著頭尋找地上掉落的瓜果飯菜,或是攤上別人還未吃完的殘羹剩飯,走著走著,餓得暈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踢醒了我,一個叔叔拿著一個餅,對我說:“想吃嗎?”

我連滾帶爬地攀上他的腿,連連點頭,渴求並感恩地盯著他。

叔叔笑著將拿著餅的手背到身後,俯下身說:“想吃東西,就要靠自已的努力,”他指了指街上不遠處的賭場,另一隻手拿出十個錢幣,放在我的手心,“你只要能贏一回,這個餅子就給你吃。”

我拿著錢幣,懵懵懂懂地走進賭場,裡面昏暗嘈雜,我在無數高大的人群裡穿梭,快要透不過氣,我擠到一張又一張的桌子前,最終找了一個自已能看懂的遊戲——壓大小。

我的運氣很好,第一局就贏了,我高興地飛奔出賭場,叔叔笑著將賭贏的錢幣和餅子都給了我,並且叫我以後每天都在西街的草垛旁等他。

那天,我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賺錢。我吃了餅子,用贏來的錢給爹買了幾個包子和一包藥,我很高興,爹爹有救了,我以後要好好賺錢,我和爹爹再也不要餓肚子,再也不要生病。爹爹問我錢從哪來,我不知道為何,撒了謊,我說是一個好心的叔叔施捨的。

從此以後,叔叔成了我的師傅,他教我賭術,教我如何掌控人心,如何利用自已的水靈作弊,如何控制輸贏的比例,不被離戎氏追殺。

我身上留著族長夫人的血,靈力自然不低,很快我便掌握了精髓,也嚐到了不勞而獲的甜頭。

我瞞著爹爹,日日浸泡在賭場裡,將贏來的錢藏在屋內衣櫥的夾層裡,我告訴爹爹我在酒樓做跑腿,每日賺到的錢剛好可以填飽肚子、給他買藥。

我原以為我可以一直這樣下去,直到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告訴他一切,可是有一日,我回到家裡,衣櫥大開,我賺的錢幣灑落一地,爹爹暈倒在衣櫥旁邊。

我衝過去抱住爹爹,“爹!”

爹在我懷裡醒來,食指顫抖著指著我的臉,咬牙切齒地質問我:“你……你個孽障,你說!這些錢是哪來的?!”

“爹,您先別急,”我把爹抱回榻上,為他蓋好被子,“這些錢都是靠我的頭腦和本領賺到的,不髒。”

爹躺在床上,痛苦地盯著我,半晌,他又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早知如此,也許我就不該救你……你走吧!讓我死在這裡,你愛幹嘛幹嘛去,我沒有你這個賭徒兒子!”

“爹!”我慌了,為什麼爹會這麼生氣?我立刻跪下來,不停地給爹磕頭,“爹,我再也不賭了!再也不賭了!您別死!我不走!你打死我吧!”

爹不說話了,眼淚從他枯槁的眼縫裡流出,我感覺心很痛,可是因為我的示弱和認錯,爹不趕我走了,我又成功了。

那日開始,我收斂了很多,只是偶爾去賭,賭來的錢不帶回屋內,藏在院內的枯井裡,直到爹死了,都沒有發現。

他臨終前的囑託,我不知道他是真的發現了,還是害怕我今後又去賭,他的屍體漸漸化為粉末,隨著靈識飄散而去,什麼也沒有留下。

還是妖好,至少妖死了,還能留下一顆妖丹。可我半神半妖,不知道死的時候會不會有妖丹。

爹死後,我去投奔師傅,可萬萬沒想到,師傅聽說爹死了,忽然像變了一個人,表情張狂恐怖,如痴如瘋,師傅瘋狂地大笑,前仰後合,他笑著笑著又開始哭,大喊著:“大哥!奪妻之仇我終於幫你報了!如今那賊人已死,他死的時候眼睜睜看著他的雜種變成了一個賭徒!哈哈哈哈哈!讓他們這對狗男女九泉之下都無法安息!”

他繼續流著淚大笑,我落荒而逃,感覺心裡最後一絲純潔也死了。

我繼續往北邊跑,一刻不敢停下,好像只要我一停下,就會被可怕的思緒追上來,吞噬掉。我跑到精疲力盡,直到再也無法思考,暈死在北境之地的茫茫雪山裡。

我以為我會就這樣死在這裡,連屍骨都變成冰山的一部分。忽然,溫熱溼潤的舌頭舔我的臉,我醒來,一個白色的羊頭赫然引入眼簾,黃眸中間橫著黑色的瞳孔,看上去十分詭異空洞,也許是雪山的妖怪吧,我呆呆地看著它,等待它將我吃掉,終結我可悲的生命。

我抬眼看著蒼茫慘白的天空,細密如毛的雪隨風紮在我的臉上,冰冰涼涼,微微刺痛,我想,如果有來世,請給我很多很多的錢,和一個真心愛我的人。我默默許願,坦然地閉上了眼,迎接死亡,也是迎接新生。

可是我等了又等,我的脖子沒有被咬斷,我睜開眼,那頭白色的羊已經消失不見,連地上的腳印都已經被吹雪抹去。

我茫然地走出雪山,發現這裡有一個破舊的驛站,我使用靈力改變相貌,住在了驛站。

百年間,偶爾有和我一樣無路可退,逃亡來極北之地的妖族和神族,他們是我生命中的過客,我也是他們生命中的過客,他們離開時,我總會請他們喝一碗酒,祝我們再也不見。

直到,我遇到了阿葉。

逃亡至極北之地的都是些老爺們,從沒有女子,這世道,女子沒有機會逃跑,若不會變換模樣化為男子,要不被販賣為奴,要不被捉去青樓,可是那一天,我外出打獵,剛瞧見一隻雪兔,目光隨雪兔而動,我看見一個一絲不掛的女子躺在雪地上。

我驚呆了,心跳得厲害,不敢看,又不能不管,我脫下外袍裹住了她,將她帶回了驛站。

阿葉失去了記憶,連話都不會說、路也不會走,宛如一個初生的嬰兒,眼神純淨地如四月的山泉。

我教她說話,教她走路,教她穿衣服,後來,我娶了她。

我想阿葉是老天爺送我的禮物,她如此純淨,對我的愛也如此純淨,她的眼裡只有我,她做得所有事都是為我,她的心裡只有我。

有了媳婦,我想起爹爹曾說過,男子漢要先成家後立業,我有了家,開始捉摸著如何帶著阿葉過上更好的生活,我可以每日喝雪水、吃雪兔雪狗,可我不能讓阿葉也跟著我受苦。

於是我開始往雪山深處探索,我在極北之地練就了無懼寒冷的冰系水靈,不出半個月,我便挖到了一些冰晶,還有幾朵顏色各異的冰魄雪蓮。

我帶著他們來到了富饒的中原,這些世家貴族都不缺錢,缺的是稀罕玩意,我每次只賣一朵,果不其然,那些夫人小姐們爭相出價,不惜重金來買這個獨一份,我賺了第一桶金,拿著錢走進賭場,又將第一桶金翻了幾番,給阿葉裁了幾套據說是擷祖真傳弟子所織的火蠶絲衣,又給她買了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稀罕玩意,回到了極北之地。

回到家,阿葉正在她開墾出的田裡忙活,她天真地以為,只要能在極北之地種出糧食,這裡就會慢慢發展起來,我們會有鄰居和夥伴,不再孤單。雖然她修的是木靈,可在極北之地種出糧食真是天方夜譚,我並不阻撓她的小愛好,幾個月未見,思念令我磨魂蝕骨,我從她身後忽然抱住她,她驚叫,喚我阿鏘,我將她圈在懷裡親了又親,拿出禮物給她,她高興地一晚上都睡不著覺,時不時翻出我給她買的東西反覆地瞧。

從此以後,每隔幾個月我就會去中原兜售一趟,中原也漸漸有了我的名號,由於我隱姓埋名,他們稱我為冰雪奇貨老妖怪。

有一次,我例行進賭場讓手頭的現金翻倍,卻被另一邊的歡呼叫喊聲所吸引,我湊了過去,發現人們圍著一個角鬥場,一個精瘦嬌小的男人在對抗一個高大肥碩的男人,大家似乎都在為體型比另一位高大幾倍的男子吶喊。我細細觀察,發現嬌小男子渾身是血,眼裡卻十分堅毅,肥碩男子雖身形更佔優勢,卻在一步一步往後退。

有意思,賭人嗎?我將所有錢壓給了瘦小男子,旁邊的人笑著看我,笑著嘆氣搖頭。

我的運氣一向很好,那天,我又贏了。並且我發現了比賭錢更有意思、更刺激、更賺錢的機會——賭奴隸。

由於我在中原有了點名聲,極北之地有寶可挖、可以發財的訊息無脛而走,我的驛站生意越來越好,一夥又一夥的人來到極北之地,想要成為下一個冰雪奇貨商,可惜極北之地氣候特殊,輕則鎩羽而歸,重則有去無回,能挖到冰晶已算是不虛此行。

我靈機一動,索性組建了一支商隊,由我帶領進山挖寶,再各自分類售賣,張三隻賣極純冰晶,李四隻賣靈獸皮毛,等等,所得歸於商隊,再按各自售賣商品的價值分成,新人從最便宜的東西開始賣,賣得好了更換為高一檔次的商品。

隨著商隊越來越壯大,越來越多的人來極北之地做生意——雪村,應運而生了。

我擁著阿葉,笑著看街上的人,說:“阿葉,你看,不用種出糧食,我們也可以有鄰居。”

阿葉笑了笑,沒有說話。

經過我嚴格的篩選和教導,這支商隊在中原掀起一波熱潮,明面上做的是商隊生意,暗地裡則是販賣奴隸。

我靈力高強,那些逃跑至極北之地的妖基本都可以被我催眠,我的驛站在雪村很有威望,我熱情地款待這些妖,再將其催眠,讓他們忘記一切,等他再次醒來,已經跟隨我的商隊來到中原,身處奴隸角鬥場中,無聲無息,根本不會有人知道,是我做了這一切。

我藏在幕後,暗暗操控著一切,奴隸主的奴隸都得靠我的商隊源源不斷地輸送,他們爭先恐後地討好我,我不用再去中原,不用再去賭場,就可以享受榮華富貴,我也再不會想要離開雪村,這裡就是我的極樂天堂。

可是,阿葉臉上的單純快樂卻漸漸消失了。我並沒有告訴她關於販賣奴隸的一切,按理說,她只知道我是一個經營商隊的商人。

有一天夜裡,我抱著阿葉,忽然感覺懷中漸漸溼潤,我低頭,看見她的眼淚如星星般隕落,我忙問:“怎麼了?阿葉?為什麼這麼傷心?誰欺負你了?”

“阿鏘,阿鏘……”

“我在,阿葉,告訴我怎麼了?”

“阿鏘,你可不可以,只做我的阿鏘?”

“傻阿葉,我一直都只是你的阿鏘。”

阿葉搖搖頭,“不,你不是我認識的阿鏘了。”

我一時語塞,不知道如何解釋。

阿葉的眼淚嘩嘩流下,眼裡是破碎的哀傷,她喃喃道:“我都知道,阿鏘,我都知道……每次來驛站喝過酒的小妖怪,第二天都會消失不見,上次、上次我偷偷爬起來看,看到……看到你的人,把他扔進了車隊的箱子裡……阿鏘,他們被帶去哪了?”

我無法回答,心如刀絞,眼神卻漸漸冷了,我盯著阿葉的眼睛,催動靈力,冷冷道:“阿葉,睡吧,睡一覺你不會記得這些不好的事,我永遠都是你的阿鏘。”我吻在她的眉心,撫平她皺起的眉頭,阿葉在我懷裡沉沉睡去。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阿葉雖然再也沒有提起這件事,臉上的笑容卻沒有變多,臉色也越來越差。我找來醫師為她診斷,醫師對阿葉說:“並無大礙,只是睡眠不好,靜心修養,喝幾服調理的藥方即可。”

我放下心來,送醫師出門,來到院內,醫師悄聲對我說:“掌櫃,方才對貴夫人的的話只是緩兵之計,夫人強行兼修火靈,本是順利的,可因受到刺激、傷心過度,導致筋脈逆行、靈力紊亂,又擅自服用了保胎的藥物,藥雖無礙,可藥性使用不當便是毒性,在靈力的催動下已毒發全身,恐怕……恐怕貴夫人和腹中的胎兒都……都……唉……準備後事吧。”

我感覺雙耳蜂鳴,渾身僵直,連呼吸都停滯了,我一把抓過醫師,艱難地問:“胎、胎兒?”

“掌櫃難道不知道?夫人已懷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我的心臟突然傳來劇痛,我捂住心口,感覺全身血脈都凝固了,醫師連忙扶住我,點了幾個穴位,我噴了一口血出來,才勉強能呼吸,可每一次呼吸,都覺得空氣是苦的,吸進的氣火辣辣地疼。

我感覺視線逐漸模糊了,坐在地上茫然無措,都怪我,為什麼從不阻攔阿葉去種糧食?她一個木靈,想在冰天雪地種出糧食,就只能有火靈相助,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有早點發現她在偷偷修煉火靈?為什麼我沒有發現她已經懷有身孕?

醫師嘆了口氣,說道:“若是能弄來玉山玉髓、歸墟水晶,胎兒雖留不住,但可令夫人再撐百餘年。”

我抓住他,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當真?只要能救她,就算是王母的蟠桃我也搞得來!”

“掌櫃,老朽行醫多年,雖無能治好貴夫人的毒,救命的事上可不會胡言亂語。”

好,不就是玉髓,不就是歸墟水晶嗎?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是錢買不到的?

阿葉和我的孩子在一個月後離開了我們,阿葉的身體每況日下,越來越虛弱,這一年,我命商隊不遺餘力地搜尋這兩樣寶物,維持著阿葉虛弱的身體,同時,我也在大荒四處遍尋毒術高手,為阿葉尋求一絲生機。

可惜,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我的奴隸場被一個少年接二連三地摧毀,他殺了我的奴隸主,釋放了所有的奴隸,玉山玉髓和歸墟水晶對王族來說可以隨意揮霍,可對平民來說貴為天價,再不阻止他,恐怕我就快要買不起吊阿葉命的藥了。

我必須殺了他,可一個少年,怎能有如此大的抱負和狠勁?他身後必定有人指點,我派人去查,查到了一個名字——九命相柳。

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九命相柳,做妖的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赤宸死後,他是妖族靈力最強的妖了,他不是跟隨洪江戰死了嗎?怎麼又活了?

我派奴隸主帶人殺去清水鎮,果不其然,無論我派出的死士靈力多麼高強,還未進鎮口就已經全被殺了,只有九命相柳可以辦到。

要殺九命相柳,我不可能正面應戰,這麼多年我隱藏得那麼好,我親手建立的商隊是我最後的根基,況且我也不知道他復活、或者是沒死後還剩幾條命,不可以貿然行事。

很快,我的人來報,左耳也去了清水鎮,很好。我派出了更多的殺手,去探他們的實力,最起碼也可以攪得他們不得安寧,無暇再繼續搗毀我的奴隸場。

月圓之日,雪村照例對雪羚舉行了祭拜儀式。

這些年,自從有個靈力低微的少年從雪山帶著雪蓮走出來以後,村子裡的人便開始崇拜雪羚。有的人覺得是裝神弄鬼,繼續老老實實進山尋寶,有的人則開始尋求捷徑,他們專程去雪山裡送死,賭雪羚來救,這群傻子,比我賭得還要瘋狂,他們十有八九都沒再回來,剩下的兩個死裡逃生,再不敢去。

由於雪羚每逢月圓之日,會從深山出來覓食,所以村裡的人會在這天舉行祭祀活動,求雪羚保佑他們發財。

這倒是給了我一點靈感,雪羚,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我可是見過雪羚的人啊!

家裡的錢已經買不起下個月的玉髓和水晶了,我在心裡迅速盤算出一個計劃,興奮起來,如果這個計劃順利,簡直是天衣無縫,就算相柳有九條命,也在劫難逃。

我收拾行囊,溜進雪山,然後估摸著在我上次遇到雪羚的地方,佈置了一個傳送的陣法,躺了下來。

若我成了,阿葉就能活。

若我死了,阿葉下個月也會死,我們很快就能團聚,陣法會將我的屍體傳送回驛站,我的人會將我們安葬在一起。

我默默閉上眼,心裡感到久違的平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四肢已經完全僵化失去知覺,我的意識好像風雪般縹緲無序。

溫潤的舌頭舔我的臉,一雙黃色的眼睛盯著我看,是雪羚!

我的心一陣狂跳,我就知道我的運氣一向很好,此時此刻我不能胡思亂想,不能錯過這個百年的好機會!

我的四肢恢復了,立刻坐了起來,雪羚歪著頭看我,我盯著它的眼睛,心裡反覆地念——我希望你發狂暴走,我希望雪羚立刻發狂暴走!

雪羚的黃色瞳孔霎時變得血紅,它發出痛苦的哀嚎,身體從羚羊般大小逐漸膨脹變大,光滑的羊角上生滿倒刺,它真的發狂了!

我還未來得及狂笑,雪羚的角猛扎進我的身體,還好扎得不深,我忍著劇痛拔出,立刻變換陣法,將我傳送到別處。

我捂著傷口,利用冰雪之力療傷,現在回去太張揚了、太明顯了,我還不能回去,我在一個冰窟裡修煉了幾日,待傷痊癒後,挖了幾株靈草回去。

我沒想到,雪羚的暴走會殃及到村子,等我回去時,雪村已經鳥獸四散,民不聊生,房屋破敗,血流成河。

管不了那麼多了!本就是一群趨利亡命之徒,等我除掉相柳,就又會有新的雪村。

我召集來早已準備好的冰系水靈的死士,其中竟還有防風家旁支的人,箭術雖比不上當年的防風兄妹,但也比其他人強出不少。我告訴村裡的人,我會帶人去平復雪羚,讓他們安心。那些傻子村民感激涕零,朝我跪拜歡送。

阿葉一直送我到進山的入口,瘦弱的她彷彿在寒風中飄搖,我吻她,告訴她回家等我。

我和死士們在雪羚的藏身處附近設了陣法,藏匿其中,接下來,我只需要等,雪羚這種程度的妖獸暴走,這世上唯有相柳可平,若他真如此心有大愛,那就來吧!

阿葉,等我除掉相柳,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擋我財路了,我會更加努力地掙錢,給你買玉山玉髓、歸墟水晶,給你找最好的醫師解毒,我就不信這世上有解不了的毒,一定是我給的錢還不夠多,找的人還不夠好。

阿葉,你說,要是那時候我把所有的錢都用來給爹爹買藥、請醫師,爹爹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阿葉,對不起,我明明可以向雪羚直接許願讓你康健,可我沒有,你會不會怪我?

阿葉,我怕,比起死,我更怕窮。

阿葉,若你死了,我絕不獨活,若我死了,你也會的,對嗎?

阿葉,如果有來生,我們就做一對尋常夫妻,生一堆兒女,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