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極北之地(6)
長相思夭柳續寫【此事本難全】 晞燭 加書籤 章節報錯
小夭臉上終於有了一些晴朗,“真的嗎?太好了!”她看向葉嫂,葉嫂也對她含淚欣慰地笑。
老妖怪的雙手插在袖子內,趁小夭放鬆警惕的功夫,忽然猛然躍起,張開雙臂,寒光閃過,手握一把匕首,向小夭刺來。
小夭驚愕,腦子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本能地振動靈力,一把銀弓出現在她手上的瞬間就已經拉滿,可射箭需要距離,老妖怪離得實在太近,又是偷襲,小夭拉著弓,猶豫的瞬間老妖怪已經閃到了面前,小夭下意識閉上了眼。
小夭眼前一暗,卻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她睜開眼,葉嫂擋在她的面前,眼裡溫柔的笑意漸漸凝固,眼神變得渙散空洞,身子軟軟地倒下去,小夭連忙扶著她倒下,葉嫂的鮮血從後背汩汩而下,在雪地上冒著騰騰熱氣。
“阿葉——不——”老妖怪悲痛欲絕地哀嚎,將嘴中不斷咳血地葉嫂湧入懷裡。
小夭呆若木雞,手上滿是滾燙黏膩的血液,下一秒,一道月牙般的白光伴著寒意一閃而過,擊在老妖怪的後心,老妖怪噴出一口鮮血,嘴角卻揚起了微笑,眼裡有不甘也有釋然,倒在血泊中,與懷裡的妻子融為一體。
相柳閃至小夭身旁,摟著瑟瑟發抖、不知所措、滿手是血的小夭,帶著她飛上毛球的背,將靈力輸送給她,穩定心神。瀟瀟上前查驗,老妖怪夫婦均已氣絕,揮手命幾個手下將他們安葬。
寒風呼嘯,小夭怔怔回頭,模糊的淚眼中看見相柳的臉龐,才感覺到害怕,邊哭邊笑:“相柳……你回來了……”有驚有喜,她再也忍不住撲進相柳懷裡,相柳悶哼一聲,小夭立刻鬆開他,才發現剛剛都沒注意,相柳的半邊衣服都被鮮血染成了紅色,左肩上有一個剛剛癒合圓形傷口。
小夭只覺得傷在他身、痛在她心,為什麼?她明明設了紅繩相連,她明明只感覺到了一點疼痛,怎麼會傷得這麼重?怎麼她完全沒有感覺。
小夭的眼淚決堤,相柳摟著她,輕聲說著:“小夭,沒事,沒事了,別哭,我不是好好的嗎?”
“這也叫好好的?”小夭哭得更加傷心了。
“我還活著,還能抱你,怎麼不算好好的?”相柳笑道。
小夭咬破舌尖,勾住相柳的脖子,吻了上去,把自已的心頭血餵給相柳,相柳的傷口迅速癒合。相柳先是一愣,然後抱住小夭,加深了這個吻,唇齒纏綿,溫柔繾綣,相柳輕舔小夭的舌尖,不願她有任何傷口,鬆開小夭,又用唇將她的淚一點點印去,滿眼疼惜。
等他們回到軍營,蒼玄看到半身是血地相柳,驚詫了一瞬,立即看向小夭,靈力探去,發現小夭只是有些受驚,並未受傷,眼神掃回相柳身上,看見傷口依然恢復得差不多,放下心來。瀟瀟隨後跪在地上,抱拳覆命。
聽完瀟瀟的彙報和請罪,蒼玄笑著說:“你做得沒錯,何罪之有?現雪羚已平,奸佞已除,相柳將軍果然不同凡響,一次出擊就是大獲全勝。”
瀟瀟謝恩起身,相柳盯著蒼玄,似笑非笑,蒼玄又問瀟瀟:“那幾個賊人呢?我親自去審。”
“回陛下,已在臨時設定的牢裡押著了。”
“走。”蒼玄邁步而去,路過相柳的時候,身心頓了頓,拍拍他未受傷的右肩,沉吟道:“辛苦了,多謝。”
相柳輕輕嗯了一聲,牽著小夭去沐浴更衣了。
經過一夜審問,不知道蒼玄用了什麼方法,竟叫死士開了口,第二日,蒼玄召小夭、相柳、毛球一同用早膳。
小夭和相柳看上去面色很好,瀟瀟暗歎王姬的醫術高超,相柳昨日受了那麼重的傷,今日居然渾然康復,神采奕奕。
小夭似乎很餓,左手抓一個雞腿,右手抓一個餅子,稀里嘩啦地吃著,蒼玄欲言又止,幾次張嘴都嚥了回去,最後無奈地笑笑,卻瞥見相柳一臉不以為然,嘴角噙著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眼裡竟滿是溫柔和寵溺。
蒼玄苦笑,真是一物降一物。
吃得差不多,也該說正事了,蒼玄給瀟瀟一個眼神,瀟瀟退到帳外候著,帳內驟然寂靜,外面的兵馬聲統通消失,小夭和相柳明白,這是蒼玄下了禁制。
相柳問:“交代了嗎?”
“嗯。”
“洗耳恭聽。”
“昨日想要刺殺小夭的老頭,人稱老妖怪,想必你們已經知道了。”
小夭點點頭,“他的妻子叫他阿鏘。”
“對,他的妻子葉氏,和這個老妖怪,幾百年來,雪村無人知道他們的真實姓名,那幾個死士都是老妖怪的人,跟隨他最長時間的不過百餘年,對他的過往一無所知。我派人打探了訊息,全村竟沒有一個人先於這個老妖怪而來,恐怕他就是中原傳聞已久的、冰雪奇貨商隊的發起人,雪村是因他而存在的。”
“既是經商的商隊,為何他要殺我?”小夭不解,“難道他和爹爹有仇?”
蒼玄搖搖頭,“他恐怕真正想殺的人不是你,”他看向小夭對面的相柳,“是你,相柳。”
相柳譏笑,“看出來了,可惜他自以為是地下了一盤大棋,什麼都算到了,唯獨沒算到我的心法乃是在極北之地練就的。”
“沒錯,若不是這一點,只怕他這次真的算無遺策。瀟瀟趕到的時候,他已看出端倪,提前逃跑,可沒想到遇到了小夭,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認出小夭和你的……關係,”蒼玄看小夭,“他的妻子葉氏,可有異樣?”
小夭非常堅定的搖頭,眼裡有些悲哀:“絕不會是葉嫂。”
她想起昨日葉嫂與她說的那些話,她與自已的丈夫如何從伉儷情深到同床異夢,她又是如何苦苦等待進山的丈夫,苦苦期盼他平安歸來,與她長相廝守,哪怕立場不同也無所謂,她只要他活著回來。
蒼玄沉默,既然不是他的妻子暗示了老妖怪,那如何在短短几秒的時間內確定了小夭是相柳的軟肋呢?
“那老妖怪看到你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異常?”蒼玄問。
小夭思索了一會兒,說道:“他……他好像對著我……聞了聞,下一秒他就忽然撲過來了。”
“聞了聞?”蒼玄又看相柳,期待他從妖的角度給出一個解釋。
相柳凝視著小夭,半晌,淡淡開口道:“我們妖,會在自已的東西上做標記。”
小夭猛然抬頭,與相柳對視,然後臉迅速紅了,低下頭,盯著自已的食案。
相柳轉過頭看蒼玄,繼續說:“小夭是我的人,老妖怪聞到了她身上,我的標記。”
小夭是我的人,這六個字聲音不大,卻字字印在小夭和蒼玄心裡。
小夭心擂如鼓,紅著臉偷偷掃哥哥的反應,蒼玄盯著相柳,臉上無怒無喜,卻遲遲沒有開口,帳篷裡死一般寂靜。小夭等了又等,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心裡有些緊張,她看看相柳,相柳絲毫不懼、雲淡風輕地迎著蒼玄的目光,小夭心裡的緊張變淡了。
蒼玄表情一鬆,笑了笑,突然來了句:“小夭得從神農山出嫁。”
“啊?”小夭大叫一聲,怎麼忽然說到出嫁了?她臉紅得如四月的桃花,喃喃道:“哥哥……說正事呀。”
“這怎麼不是正事?”蒼玄笑著逗她。
“好。”相柳回應蒼玄剛才的話,也笑看著小夭,“這當然是正事。”
小夭感覺自已恨不得在地上找個縫鑽進去,一旁看戲的毛球忍不住大笑起來,徹底打破了寂靜。
小小的帳內,流淌著久違的快樂。
蒼玄收斂笑容,怕小夭還未出嫁就先羞死,繼續看著相柳問道:“這事待回去再議,話說回來,你究竟得罪了老妖怪什麼?老妖怪為什麼要置你於死地?”
小夭聽到終於說回正題,暗暗長呼了口氣,喝了口茶。
相柳緩緩說:“來之前,我一直懷疑,雪羚的發狂沒有這麼簡單,幾百年前,我還在極北之地修煉的時候,曾遠遠看見過雪羚一次,它救了一個雪地裡快要凍死的人,那人卻砍傷了它,即使如此,雪羚也沒有暴走,看上去依舊溫和,只是十分恐懼地逃跑了。我們妖很純粹,一般是不會性情大變的,除非受到了比它妖力更強的東西催眠,或者受了什麼極大的刺激。”
“雪羚常居極北深山,除非月圓之日,很少從深山裡出來,據說它真正居住的地方,快要靠近北冥了,除了鯤鵬、赤宸和我,應該沒人能靠近,而在世的妖裡,除了我,應該沒有妖可以催眠雪羚。”
“換句話說,雪羚暴走,若不殺它,也只有我可以用妖力催眠它,化解它的狂暴。”
“於是我便覺得,是有人故意用了什麼手段刺激了雪羚,令他暴走,好逼蒼玄來請我出山,引我進入極北之地的深山之中,殺了我。”
小夭問:“為什麼他會覺得把你引來極北之地的深山中,就有把握殺了你啊?”
“因為極北之地的特殊,即使靈力、妖力再高強,越進入深山,就越難抗拒嚴寒,等接近雪羚時,恐怕靈力已經消耗大半,這也就是為什麼蒼玄派出蓐收、禺疆兩位靈力高強的大將,也未能平復雪羚的原因。”
小夭自豪地笑道:“可惜,你在極北之地如履平地。”
相柳的嘴角也微微勾起:“是啊。”
蒼玄看自已妹妹和其他男人相視而笑,只覺得十分刺眼,打斷他們,催促道:“相柳,繼續講。”
相柳繼續開口,眼睛卻沒離開小夭:“所以,幾個月前,我派毛球前來觀察異動,結果雪羚對毛球異常恐懼,竟能將飛在空中的毛球擊落,又用靈力凍傷了毛球。”
“當時我以為,是雪羚凍傷了毛球,現在想來,是老妖怪所為。雪羚雖然暴走,可並不用靈力傷人,在雪村的居民應該都只是普通外傷,小夭,對嗎?”
小夭點點頭,“是的,今日送來醫館的傷患,無論輕重,都是傷筋動骨的外傷,內傷也是因為遭受重擊,並無法術所致的傷。”
蒼玄若有所思:“這樣看來,老妖怪的確是奔著殺你布的局,先是使用手段令雪羚暴走,再藏匿在附近等你現身,殺你不成,又來殺你的……人。”蒼玄掃了小夭一眼,“可是你還沒說,你到底跟他有什麼仇?他不惜毀了親手建立的雪村給你陪葬。”
相柳笑道:“我是九命相柳,大荒想殺我的人多了,我還得個個知道原因嗎?”
“也是。”
“不過,我隱約有個猜測,不妨說與你聽,但現在他已經死了,恐怕再難查驗了。”
“願聞其詳。”
“這幾年,左耳一直在搗毀大荒各處的奴隸角鬥場,想必你也有所耳聞吧?”
蒼玄頷首,他對此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鬧出出格的事,他也是支援左耳的。
“那些奴隸主認為左耳是受了我的意,自從我復活,回到清水鎮,就偶爾會有不知死活的奴隸主,尋一批死士前來複仇,等左耳也來了清水鎮,就愈發頻繁了。”
“可是,等我們離開清水鎮,出發前往雪村,苗圃來信告訴我,清水鎮最近再也沒有死士上門尋仇了。”
小夭想起,那日他們從賭場出來,去吃烤肉,在後院遇到的黑衣刺客,想必就是奴隸主找來複仇的人。
他們雖然出發了,左耳還在,尋仇卻停止了,說明目的已經達到了。
事情樁樁件件地串聯在一起,指向了一個答案。
小夭驚呼:“難道老妖怪是奴隸主的主?”細想下去,她止不住地繼續說,“他是奴隸主的主,左耳搗毀奴隸角鬥場,解放奴隸,斷了他的財路,所以他才要治你於死地,可是你靈力高強,他打不過你,也不能放棄自已表面上一村之主、商隊首領的名號和你撕破臉,所以只能兵走險棋,將你逼到極北之地,他自修冰系水靈,能在深山設陣藏匿數月,在極北之地恐怕修煉的時間不會短,靈力也絕不會低,只要能把你引來,藉助天時地利削弱你的靈力,加上一眾死士,必能將你擊殺,從此再沒人能阻擋他的財路……”
小夭說著說著,感覺身上一陣陣發冷。若不是相柳有這張不為人知的底牌,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相柳含笑看著小夭,她還是那個他最初遇見的冰雪聰明、腦子靈活的小夭,他安慰後怕的小夭道:“別怕,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測,不一定是真相。”
“可我覺得這就是真相。”小夭忍不住想象著那個如果,又不敢多想,多想一點都讓她覺得難以呼吸。
相柳起身,走到小夭旁邊坐下,在案几下握住她冰涼的手,低聲說:“我在,不用怕。”
小夭轉頭看著他。
“除非為了保護你,我絕不會再做以身犯險、以命相搏的事了,我是做了萬全的準備才答應蒼玄的。”
“真的嗎?”
“真的。”
小夭又能呼吸了,她悄悄靠近相柳,和他挨在一起,又不至於太親密被哥哥瞧見,暖意從相柳的手中傳來。
帳外兵馬聲傳來,蒼玄取消了禁制,喚瀟瀟進來。
“陛下。”瀟瀟行禮。
“瀟瀟,頒佈指令,大荒從今日起禁止進行奴隸角鬥的行為,禁止利用奴隸進行賭博。”
“是。”瀟瀟退下。
蒼玄看著粘在一起的兩人,譏嘲道:“小夭,以後嫁人了,還會記得哥哥嗎?”
小夭羞嗔道:“說什麼呢!我什麼時候說要嫁人了?再說了,哥哥永遠是哥哥。”
聽到哥哥永遠是哥哥,蒼玄終於滿意地笑了,這是他的妹妹,愛人可以委心任去留,可妹妹永遠是妹妹。
“你不嫁人怎麼行?我還等著你生個大胖小子,和我家團團作伴呢。”
小夭撲上去作勢要打蒼玄,又想起如今蒼玄可是天下帝王,可不是她想打就能打的,她跺腳撒嬌道:“哥哥!”
“好了、好了,真不禁逗,我巴不得你一輩子不嫁人呢,你能願意?你願意,某些人可不一定願意哦。對了,”蒼玄趕緊轉移話題,“事情已經平了,老妖怪的底細我會繼續派人去查,你們準備什麼時候離開?”
小夭說:“我們昨晚商量過了,準備等雪村的傷患都好了,大家生活恢復正常了再走。”
“好,我會留下一隊人馬給你們差遣,醫館你想用到什麼時候都可以,我不便在此多留,一會兒就走了。”
“這麼快……”小夭不捨地握住蒼玄的手,蒼玄將她的手反握。
“許久沒去看看長輩們了,你快些忙好雪村的事,我們在軒轅山,我爹、我娘、你爹、你娘、大伯、茱萸姨還有奶奶的墳前見吧。”
“好。”小夭含淚點頭,蒼玄緊了緊她的手,又盯了一會兒相柳,瀟瀟走進帳內,“陛下,車馬已備好,隨時可以出發。”
“即刻啟程。”
“是。”瀟瀟向小夭、相柳、毛球依次行禮告別,再次退了出去。
蒼玄拉著小夭,走出帳外,陽春四月,軒轅山估計已是山花爛漫,落英繽紛,極北之地仍是茫茫飄雪、皚皚冰山,蒼玄坐上雲攆,雲攆慢慢騰空而起,蒼玄隔著小窗和小夭揮手,相柳走到小夭身邊,和蒼玄兩人諱莫如深地對視了片刻,摟住了小夭。
小夭靠在相柳懷裡和哥哥揮手,看著哥哥的車馬漸漸升空離去,她印去眼角的淚,只覺得心裡一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