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坐過毛球很多次,但從沒見毛球飛這麼快過,巨大的翼有力地上下扇動,風像刀子一樣颳著臉龐,小夭感覺自已甚至有些輕飄飄、雙腳離地了,她死命地抱住毛球的脖子,才能勉強保證自已不飛起來。

毛球鳴叫,對她說:“壞女人,你快把我勒死了!”

小夭在風中大喊:“你再忍忍吧!”不勒死你,我就要掉下去了。

很快,小夭感覺越來越冷,她穿著火蠶織成的袍子,可以在極北之地的近林隨意活動,若是靈力高強之人,有火蠶衣護體,可自由穿越極北之地,可小夭靈力低微,還沒入深林,她的眉毛和睫毛上都結了一層白霜。

小夭感覺毛球在降落,忙說:“你幹什麼?還沒到呢。”

毛球自顧自降落在地面,將小夭從身上抖落,自已扇著翅膀騰飛在空中對小夭說:“壞女人,再進去你就要凍死了,柳哥會殺了我,我自已進去看看,你就在這裡等著。”

小夭又氣又無助,一手指著毛球,叫道:“你廢什麼話!誰是壞女人?快讓我上去,現在是鬧脾氣的時候嗎?”

毛球也知道這不是拌嘴的時候,它引頸長鳴一聲,極快地向著相柳的方向飛去了。

小夭氣得在原地跺腳,她知道相柳肯定出事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他身邊,她覺得心很慌、很想哭,可是不能哭,她知道毛球說的是實話,只是她寧可凍死,也想要到相柳身邊,看見他,她才能安心。

小夭無法控制地想起相柳戰死的那天,無法控制自已去琢磨剛才的痛感究竟是什麼東西造成的,尖尖的、激烈的,是羊角嗎?羊角頂到了相柳的肩膀?還是……直接貫穿了?

她又怕又急,在地上來回踱步,身體不自禁地發抖。

“小姑娘,你怎麼了?”一個柔和的聲音入耳,小夭抬起含淚的眼眸,看見一個瘦弱、溫和的婦女,一臉和善疑惑地向她走來。

毛球振翅而飛,很快路過了藏匿在一邊的瀟瀟等人,瀟瀟見毛球趕來,立刻明白相柳可能出了問題,在空中先出身形,毛球見了瀟瀟,顧不上和她廢話,高鳴一聲,繼續向前全速飛去,瀟瀟心領神會,揚手揮動韁繩,一眾人馬呼嘯而上,緊跟毛球的身後。

翻過一座冰山,小山般大的白色羚羊正在山坳裡奔跑嚎叫,聲音似怒似痛,尖銳刺耳,它的身上插著許多箭,箭在它的軀體上就像是幾根豎起的毫毛,它雙目血紅,正拼命想要甩掉巨大羊角上的白色影子,好像只要甩掉他,自已就不會那麼痛苦。

地上有幾個黑點,是剛才偷襲的人,領頭的人看上去十分蒼老,正皺眉凝視著風馳而來的白羽大雕和緊隨其後的神兵將士。

瀟瀟見這場面,瞬間有了判斷,她掃了眼地上的人,給了右側身後幾個人一個眼神,那幾人抱拳領命,消失不見,她又轉向左邊,發號施令。

“柳哥——”毛球悲鳴一聲,如一道白色閃電般,俯衝而去。

毛球一邊靈活躲避,一邊很快靠近了相柳,可靠近了,卻猶豫了。

羊角上密佈著尖銳的倒刺,難怪主人一直沒有被甩開。

毛球試圖抓住相柳,可雪羚還在不停舞動,還未抓穩就被甩開,更別提能將相柳穩穩拔出了,就算用靈力死死固定雙爪,很大機率也會因為劇烈的甩動,直接撕穿相柳的臂膀,而不是拔出,到時候相柳的左臂就廢了。

躊躇焦灼間,幾條妖牛筋做得妖繩從四邊八方甩到雪羚身上,拉著妖繩計程車兵圍繞雪羚,在各個方位施法發力,電光火石間,將雪羚捆了個結實,暫時牽制住了狂暴的雪羚。可雪羚畢竟是上古妖獸,暴走力量加倍,它不停地在掙扎,連妖牛筋都快要掙脫,幾名靈力高強的神兵本就難抵嚴寒,進入此地基本已至極限,在抗爭間微微顫抖,顯然維持不了多久。

“毛球!”相柳呵道,他面色煞白,嘴角有血,雙目猩紅,迸發出冰冷的殺氣和狂傲的自信,顯得更加妖異。

毛球不再猶豫,兩隻爪叩住相柳的雙肩,用力扇動翅膀,向後拽去。

相柳發出一聲悶哼,空中鮮血順著羊角簌簌而下,下一秒,毛球拔出了相柳,一鬆一接間,將相柳穩穩接在背上,與此同時,雪羚突然使出一股爆發力,猛烈的氣流衝向四周,拉著妖繩的將士脫了力,雪羚抖抖身上的妖牛筋,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

毛球立刻飛向高空,遠離戰場,徘徊幾圈後,相柳已用靈力封住了血,他拍拍毛球,毛球落在了高處地冰山上,死盯著雪羚。

瀟瀟馭馬來到毛球身邊,捏碎一顆流光飛舞丸,點點螢光從瀟瀟手中飄去相柳的傷口,血洞以肉眼可見的癒合了不少。

“謝謝了。”相柳向瀟瀟點頭。

“我等來遲,事後我會去向陛下請罪,將軍,我們今日要先撤嗎?”

相柳笑道:“撤?為何要撤,勝利就在眼前,讓你的兵都回來,他們劍拔弩張地站在那隻會讓雪羚更害怕。”

“是。”瀟瀟吹出一聲口哨,天上的神兵將士們流星般收回瀟瀟身後。

雪羚本來暴怒不安,見身邊計程車兵都走了,它眼中的憤怒少了一分,殺意卻更增了一分,正欲蹬蹄追去,天上忽然下起了鵝毛大雪。

相柳隨著鵝毛大雪飄然落下,他半邊白衣被血染紅,一半清冷、一半桀驁,在茫茫白色中格外鮮豔奪目,像是在大雪中飄落的火紅的鳳凰花。

雪羚竟在突然飄落的大雪和突然落下的紅衣中看愣了一瞬,僅僅這一瞬,足以讓相柳的妖瞳鎖定雪羚的雙眸,雪羚怔在原地,呆呆盯著相柳,相柳飄立於羊眼前,他的身形只與羊眼一般大,可氣場卻更加強悍,無數雪花托在他腳下,他的衣發在風中飛舞,雪羚的碩大白色羚羊頭上有方才相柳灑下的鮮血,二者都是紅白參半,如同兩個嗜血羅剎,詭異非常。

一炷香的功夫,雪羚羊角上的倒刺撫平不見,變得光滑圓潤;身形漸漸縮小,變成正常的羚羊般大小;紅色妖瞳逐漸褪去,變回黃色橫瞳;身上的殺氣與不安統統消失,變得溫和靈性。

相柳隨著它身形的變化慢慢降落,最終站在地上,收起紅如滴血的妖瞳,周身雪花一點點變小,逐漸與極北之地如鹽般的細雪融為一體。

白色的雪山山坳裡,只剩下相柳和一隻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白色小羚羊。

毛球立刻縱飛而下,現在已無需擔憂雪羚受驚了。雪羚伸出一隻前蹄,俯下前半身,向相柳行禮,相柳沒有說話,雪羚起身,四目相對,似乎在用別人都聽不到的方式溝通著什麼,瀟瀟等人聽不見,毛球卻聽得見,神情驚喜地盯著相柳。

半晌,雪羚對著相柳點點頭,步伐輕盈地走向雪山的更深處,消失在一片風雪之中。

瀟瀟從山上縱飛下來,向相柳彙報:“將軍,那夥偷襲的賊人已抓到,怎麼處置?”

從山坳邊的隱蔽處,幾個士兵扭送著五個黑衣人扔到了相柳面前,相柳眼神從他們臉上一一掃了過去,每個人都視死如歸,顯然是死士,可唯獨沒有帶頭的人。

“這些都是死士,帶回去,交給蒼玄去審,應該還少了一個統帥,挖出來是誰。”

“是。”瀟瀟和將士們齊聲回覆,將幾人打暈後坨上天馬,相柳躍上毛球的背,眾人向著雪村的方向全速返回。

就在毛球把小夭扔下地進山口處,小夭捧著冒煙的溫茶,慢慢啜著,不自禁地不斷瞅著天邊那道紅光,她身邊坐著一個瘦而虛弱的婦人,氣質卻非常溫和,二人在輕聲細語地交流著什麼,小夭不知道聽到婦人說了什麼話,忽然羞紅臉,低頭笑了起來,婦人也發出一陣和善地笑聲。

忽然,天邊的紅光消失了,小夭心頭急跳,猛地站了起來,蹙眉看向紅光消失地地方。婦人也站了起來,有些緊張地看向同一個遠方。

“阿葉?你怎麼在這?!”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驚呼。

小夭和婦人同時向聲音的方向看去,一個滿臉皺紋、頭髮花白、身形佝僂、雙手插袖的老頭從邊上的密林裡走出來,啪嗒,婦人手中的杯滑落到地上,水撒了一地,地上冒出一陣霧氣,又很快消失。

“阿、阿鏘,你終於回來了!”婦人聲音顫抖、淚流滿面,“他們都說你死了……我不信……我不信……”

老頭看到了婦人身後的小夭,忽然警惕地問:“她是誰?”

婦人抹著眼淚說:“這是西陵姑娘,也在等她的愛人。”

小夭聽到“愛人”二字,臉又熱了起來,向老頭頷首:“你好,叫我小夭吧,想必你就是葉嫂苦等的夫君,你出山的時候可有見一隻白羽金冠雕和一個白衣白髮的男子?”

老頭聽到白衣白髮,竟有些驚喜,小夭以為他想起了什麼,迫切的想知道他的回答,可這老頭吸了吸鼻子,像是在仔細聞什麼,下一秒,他的眼裡飛快閃過一絲寒意,但很快換上了笑臉:“小夭,你好啊,叫我老妖怪吧。你的愛人,我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