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為上策

【解了軒的蠱,小六的心事了去,好好地睡了三天。】

等閒了下來,小六才想起忘記問相柳射殺瑲玹的到底是不是塗山璟的未婚妻,為什麼防風意映會願意幫相柳?

小六翻來覆去地琢磨,幾乎寢食難安。

幾天後,他想通了,軒已經走了,無論是不是防風意對映殺他,他都已經安全了。大荒內各大家族恩怨情仇盤根錯節,小六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他把這些離他十萬八千里的煩人事拋到腦後,開始計劃自已的事。

小六本以為他會在清水鎮一直住下去,他給老木說會給他養老送終的時候,不是假話。

可如今物是人非,他不得不離開了。等軒回到高辛,回稟高辛王清水鎮發生的一切後,不知道高辛王會做出什麼反應,哪怕只是帝王的一絲動念、一絲好奇,都有可能派人將他綁了去瞧瞧看。

若真如此,他又能求助於誰呢?小六忽然有些想念相柳,只有他無懼軒轅、高辛,可種下情人蠱後,小六一直沒見過相柳和他的坐騎,總不能坐以待斃。

求助塗山璟?雖然塗山氏列位四大家族,富可敵國,商鋪遍地,肯定有手段也有隱秘的通道可以進出清水鎮,但即使璟真的願意不顧帝王之威幫他,可瑲玹親自出馬,又有幾成勝算?

他從不是一個背靠大樹好乘涼的性子,他寧願死在荒郊野嶺,與豺狼猛獸作伴,繼續流浪無處安身,也不願為這一絲可能冒險留在清水鎮。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靠自已,走為上策,溜之大吉!

說走就走,小六叉著腰站在榻邊,一塊四方的布攤在木榻上,他拉開屋內木櫃瞧瞧,開啟床頭的木箱瞅瞅,左右翻看,掏出了幾件衣服出來,扔在布中央,盯著衣服思索片刻,又將衣服連同方布一股腦塞進櫃裡,重重地嘆了口氣。

孑然一身流浪慣了,他習慣將常用的藥品、毒藥,寶貝的狌狌鏡都隨身攜帶,感覺帶什麼行囊都囉嗦。

小六來到前堂,沒有病人,桑甜兒站在藥櫃前,捧著本醫術,認真地讀著,不時拉開一個抽屜,拿出裡面的草藥瞧瞧聞聞。

小六盯了她一會兒,走過去對她說:“【回春堂就託付給你了。如果老木難過,你就告訴他,緣來則聚,緣去則散,同行一段已經足矣。】”

桑甜兒愣了一下,立即反應過來,【眼中泛起淚花,默默地跪下,給小六磕頭。小六摸著她的頭,“好好孝敬老木。你是個聰慧的人,春桃的一些小心眼,你讓著點。人生無常,若有什麼事,麻子和春桃能依靠的只有串子和你,串子和你能依靠的也只有麻子和春桃。”】

小六說完,跨步走出了回春堂。他知道,這一走,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若僥倖再次回來,也只能在麻子、串子的墳頭相聚了。

小六沿著長街信步走過,沿路的街坊鄰居都和小六打招呼,這些年小六在清水鎮人緣不錯,一路上,不是拿剛出鍋的燒餅招呼他的,就是和他反饋新抓的藥見效快的,大家都樂樂呵呵地衝他笑,小六心裡有些五味雜陳,也許等他下次再回來時,已沒有人再主動和他打招呼。但他心裡更多的是一種漠然,這樣的分別他已經歷過無數次,這世間無論緣淺緣深、交深交淺,凡是相聚都會有分別的一天,凡是有此生不復相見的人、就會有新相識的人,下一次,也許不是這些人和他打招呼,但只要他想,用不了多久,就又會有新的人和他稱兄道弟。

走著走著,感覺身後影影綽綽有人跟著,他放慢腳步,那人也放慢腳步,他快步疾走,那人也亦步亦趨。

小六不理會,一路走到西河邊,汛期急促的河水發出嘩嘩的響聲,與一樹聒噪的蟬鳴一唱一和。

小六站在河邊,那人就站在他的不遠處,小六頭也不回地盯著河水,半晌,才揚聲說道:“我要走了,祝你和防風小姐以後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璟上前拉住小六的胳膊,讓他面對自已,小六大咧咧地扯出一個燦爛又無所謂的笑容看他,璟的眼眸漆黑如墨,眼中是難以掩飾的沉重悲傷,好似有星辰墜落,他苦澀地哀求道:“讓我看一眼你的真容。”

小六下意識微笑搖頭,忽然想到什麼,心撲通撲通直跳:“【你……你一直都知道我能變換容貌?】”雖然幻形術不是多麼高深的法術,但是隻有靈力深厚的神族和妖族可以施展出來,就算幻形,也可以被靈力更高深的人或法器識破,小六靈力低微,本來就不會有人懷疑她會使用幻形,且他幻形很特殊,哪怕是靈力高深的人或法器也無法探查。

【璟說道:“塗山氏並不是純粹的神族血脈,我們上古時的先祖曾是有大神通的九尾狐妖,所以塗山氏的嫡系血脈常天生就會變幻。我有靈眼,幾乎可以看破一切變幻迷障之術,所以我能看到阿唸的真容,但我看不破你,你的一切都像真的,只是直覺告訴我你的形貌都是假的,所以……】你若這麼離開了,就會永遠消失,一點痕跡不留,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小六呆愣了一會兒,無奈又自嘲地搖搖頭,笑道:“不行。”

璟痛苦地盯著小夭,“你為什麼要逃跑?或許我可以幫到你嗎?”

小六微微笑著搖頭:“若我現在不走,日後恐怕是你幫我,我也走不了。”

璟又問:“那你有打算去哪裡嗎?”

小六笑著搖頭。

璟沉思片刻,問出最後一個問題:“可以讓我跟著你一起走嗎?”

小六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快回去吧,別讓未婚妻等著急了。”

“我……”璟的拳頭攥緊,骨節有些發白,緊緊地抿著嘴唇。

小六見過他這幅樣子,有些不忍,柔聲道:“好了,回去吧,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再流浪,我會寫信給你,好嗎?”

璟一言不發,依舊盯著小六。

小六大咧咧笑笑,對他揮揮手,轉身邁步離去,走了幾步,發現璟還一步不離地跟著,他猛地回頭,手指著他,故意板著臉兇道:“你說過要聽我話的。”

他又試探著往前走了幾步,璟站在原地,沒有跟上來,小六露出笑容,“這才對嘛,我救過你一命,你救過我一命,我們已恩情兩清,回去好好過日子,別枉費我救你一命。”

說罷,小六揮揮手,轉身負手瀟灑離去,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忽然,只見他的五官抽搐變幻,片刻功夫,已然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璟僵著身子凝視著小六的背影,看著小六大步穿過層層疊疊的瓊林玉樹,仲夏的光透過層層濃翠在他身上斑駁地閃爍,綠色漸漸籠罩了他,他想把關於小六的所有畫面都刻在心裡,直到最後一片衣袖也消失在密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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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它來了!思索了好幾天,腦補了每一種設定後的劇情發展,發現如果直接讓瑲玹不來清水鎮的話,會缺失很多關鍵人物和劇情,經過我再次精度原著,找到了這個切入點,之後我也會讓瑲玹的設定更偏向是一個正常的、疼愛妹妹、相依為命的哥哥。

涉及原著的部分我會盡量改寫而不照抄的,雖然這一章含柳量極低,但是之後瑲玹和璟肯定是找不到他的,但是他們有情人蠱哦,dddd,還是可以輕鬆定位的,嘿嘿。

二、冤家路窄

遠離了十七,小六覺得心中隱隱有絲牽絆被生生斬斷,有些煩悶。

他扯了根狗尾草在手中纏繞把玩著,笑了笑,自言自語道:“玟小六啊玟小六,別忘了,人家可是塗山璟,又有婚約在身,就算他願意跟你流浪,又能逃多遠呢?若不是塗山家查到了什麼,怎麼會突然派人來收鋪子?能找到清水鎮,逃到天涯海角都能找到。”小六拍拍自已的臉,“你的目的是什麼?是不能被帶回高辛啊!帶著這麼一個人在身邊,早晚惹禍上身。”

小六伸出食指,指了指前面,好似在指著誰說話似的,“還有啊,你說說你,怎麼這麼容易就被慣壞啊,人家感念你的救命恩情,對你好點,你還真把自已當回事了?就算、就算他不是單純報恩,但人家都有婚約了呀!世家大族的婚姻哪裡由得了自已啊……與其日後糾纏,不如當斷則斷……”他拍了拍自已的胸脯,“做得好啊玟小六、做得好……”

說完一大通話,他覺得有些口乾舌燥了,於是來到了河邊,清澈的河水潺潺流淌、波光粼粼,岸邊開滿了五顏六色的野花,日頭越是毒辣,它們開得越是鮮豔,一個個昂著頭,好似在跟老天較勁。

小六蹲在岸邊,撩起清涼的河水嘩嘩地洗了把臉,又探頭下去親吻水面,喝了好幾口,感覺還是不夠暢快,索性從附近扯了一片碩大的葉子,跳進了河裡,緩緩躺了下去,用葉子蓋住臉,隨著河水自在漂流。

山風陣陣,拂過河水後變得涼爽,河水嘩嘩作響,浸溼了小六的衣服頭髮,他感覺自已與河水融為一體,漂了一會兒,估摸著已經遠離清水鎮,他終於忍不住大叫了幾聲,驚起了林中一片飛鳥,小六大笑起來,終於感覺身心舒暢。

漂到肚子餓了,他翻身起來,在河裡摸了快石頭,敲暈了兩條肥魚,爬上岸,摘了些有辛香味的葉子,採了一堆剛剛熟透的紫紅色漿果,又拔了些野菜,在河邊生了一堆火,用河水洗淨漿果和野菜,給魚抹上鹽巴,肚子裡塞入辛香的葉子,放在火上烤著,自已坐在火堆旁,一邊看著夕陽血紅的餘暉染盡河水,歸巢的鳥兒在空中變成玄色的影子,一邊吃著果子,夕陽和火很快烤乾了衣服和頭髮,他把頭髮拆開,用五指慢慢地梳著,山風也穿過青絲,幫他梳著,梳好頭髮,魚也烤好了,鮮香撲鼻,小六就著野菜,很快就將魚吃幹抹淨,滅了火,在河邊洗臉漱口,夜色已經降臨。

小六找了棵粗壯的大樹,怕被毛球看到,不敢怕得太高,約莫著上有密冠遮蔽、下無野獸可覓的高度,靠著樹幹,很快就睡著了。

睡著睡著,窸窸窣窣,傳來腳步踩在樹葉上的聲響。小六驚醒,警惕地朝下面看去。

月色清冷地籠罩著密林,但因為枝丫繁茂,樹下的情況並不清晰,小六睜大了眼看,也只能看見個大概。只見一個野獸黑影匍匐在地上,緩慢試探地嗅著,一點點嗅到了小六的樹下。

小六氣都不敢出,心怦怦直跳,他從懷裡摸索出一包毒藥,心想不管它是什麼,這一包下去必死無疑,別慌!

靠近了底下,藉著月光,小六終於看清了,這是一頭黑豹,通體漆黑,毛色油亮,雙眼猩紅,下巴上還掛著血跡。它在樹下徘徊確認了一會兒,猛地抬頭朝上看去,小六急忙縮了回來,緊貼著樹幹隱蔽自已的身影。

小六捏緊藥包,準備尋找時機毒倒黑豹。等了一會兒,樹下都沒了動靜,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動靜,沒有了喘息聲,沒有了腳步聲,小六實在憋不住,小心翼翼地朝底下瞄去。

他剛一側身,一個黑影猛地飛了上來,碩大的黑爪一閃而過,小六的胳膊上傳來劇痛,低頭一看,赫然出現三道血痕,在汩汩流血。還好小六的樹枝不高不低,它的爪只是抓傷了小六的胳膊,還不至於將他拉下去。

看來這東西不是蠢物,知道小六不可能主動下來,貿然上樹又有風險,於是在下面蓄力,伺機而動,想要小六掉以輕心往下看的時候,奮力一躍,將小六抓下去。

可它這一抓,不但沒有成功,反而暴露了自已的戰術,小六不可能再上當,並且心生一計,他準備假裝自已傷得很重,手臂暴露在外面,黑豹勢必會站在手臂的下方,展開第二波攻擊,這時只要他時機把握地夠好,在黑豹張嘴的瞬間將藥粉撒進去,一切就結束了,只是上一次沒有得手,還嚐到了小六的血,恐怕這一次它必不可能讓自已無功而返。

小六穩定心神,告訴自已哪怕靈力再低,高低也是個神啊!怎麼能在樹上被一頭野獸給殺死!

小六受傷的手臂好似無力地垂在了樹枝遮蔽的範圍外面,手裡捏著藥粉,血順著手指往下滴答,他側著頭,餘光掃尋著黑豹的身影,蓄勢待發,心跳加速。

一秒、兩秒、三秒......

十秒過去,黑影還是沒有出現,小六疑惑,大著膽子向樹下探身檢視。

黑豹還在樹下,可已然沒了進攻勢頭,而是微微低著頭,俯下前半身,一副心悅誠服地卑微樣子,嘴裡發出了求饒的嗚咽聲。

小六還沒來得及思考這詭異的場景是什麼回事,一道巨大的白影在小六呼嘯略過,一隻白羽金冠雕捏住黑豹,尖銳的喙扯破了黑豹的喉管。

小六心頭急跳,朝四周看去,看見月光下,最高的枝頭上,相柳亭立在那,白衣白髮在月色中輕舞,他抱臂站在樹梢上,月亮是他的背景,皎潔的月光也瞬間失了顏色,不比相柳更加清冷無暇。

小六嘿嘿賠笑,相柳縱飛而下,如一片雪花飄來,飄到小六跟前,臉上無喜無怒,上來便掐住小六的脖子,將她重重砸在樹幹上,樹葉簌簌而下,小六被砸得頭暈眼花,上不來氣。

“相柳大人,月色漫步,雅興啊……”小六擠出諂媚的笑容,喉嚨裡啞出幾個字。

相柳掐著小六的手愈發用力,嘴角上翹,笑得妖異,卻迸發出冰冷的殺氣,小六感覺脖子要被掐斷了,連忙拍著相柳的手:“松……錯……”

相柳鬆開他,小六失力,跪倒在樹上猛烈的咳嗽,相柳一腳踹在他身上,小六從樹上滾了下去,砸在鋪滿樹葉的地上,葉子和塵土彈起四散,小六感覺五臟六腑都要碎了,蜷縮在地上咳嗽了很久,才勉強又能呼吸。

毛球原本在一旁大快朵頤,此刻幸災樂禍地看著小六,樂得在原地撲騰著翅膀直蹦。

相柳縱飛下來,拎起小六的衣領,漆黑如墨的眼睛盯著小六,一字一句冷冷道:“我讓你種蠱,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逃跑?”

小六連忙抱住相柳的腰,啞聲諂笑道:“相柳大人英明神武,我哪敢啊,我要是躲著你,怎麼可能躲進神農義軍的密林裡?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鬆開。”

“不松!”小六抱得更緊了,拼命地搖頭,鬆了手誰知道相柳會不會咬斷他的脖子,或者把他扔進海里。

相柳揪著他的領子往外扯,小六拼死抱住相柳,一用力,撕拉——小六的衣領被扯爛了,露出大片白皙的肩頸,小六猛地彈開,雙手本能地護在胸前,又覺得不對,趕緊護住了脖子。

相柳冷笑一聲,盯著他,一言不發。

小六被盯得渾身難受,捂著脖子的手臂正在滴血,是方才黑豹抓傷的傷口,本來有點止住血了,方才一摔一抱一用力,又在汩汩流血,小六注意力不在這裡,渾然沒注意。

相柳掃了眼他的傷口,衝他勾了勾手。

小六捂著破爛的衣領往後縮了幾步,猛猛搖頭。

“你過來,還是我過去?”

“我過來、我過來……”小六懨懨地說,捂著一步一步挪了過去。

本以為相柳要咬他的脖子,沒想到相柳一把抓起他的手腕,看著他被黑豹抓破的傷口,傷口有衣服遮著,相柳沿著黑豹抓破的洞用力一撕,整個大臂的衣服裂開,露出裡面駭人的抓痕,附身低頭貼了上去。

“嘶……”小六的內臟和頭更痛,都快忘記這點皮肉傷了,相柳吸著傷口的血,反倒有些痛了,他抬頭望月,輕聲笑道,“你倒是不浪費……”

相柳吸了一會兒血,小六感覺頭有些發暈,不知道是不是自已的錯覺,感覺相柳竟然開始舔她的傷口,有些酥麻有些癢,身上起了一陣寒粟子,過了一會兒,相柳抬起頭,鬆開他,小六發現自已的傷口已經基本癒合,只是還有些紅。

他是在為自已療傷!小六忽然心頭鹿撞,羞赧地說:“謝謝。”

相柳一臉漠然,脫下自已的白色大氅扔到小六身上,自已飛躍而起,落到了已經進完食的毛球背上,伸手道:“走。”

小六下意識想拒絕,相柳冷冷掃了他一眼,意思是你沒得選,要麼走,要麼死!小六覺得反正橫豎都得走,還是乖一點吧,否則又要痛了,他連忙裹好大氅,像一隻白色蝴蝶飛到相柳身旁,一邊甜甜笑著,一邊握住相柳的手爬上了毛球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