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極北之地（2）

相柳和蒼玄一談起戰略，兩個人都是久經沙場的老手，但路數很不是不同，有的時候蒼玄會驚歎於相柳對於他用兵精簡到極致，有的時候相柳也會讚許蒼玄對於戰略計策的詭譎。

旗鼓相當的對手也是一種難覓的知音，兩人從平復雪羚談到天南海北，忘乎所以之時，相柳忽然一個手勢打斷了談話，脫下自已的白色大氅，邁步走去榻邊，小心翼翼地給小夭蓋上。

蒼玄有些悵然，怔怔看著相柳前一秒還冷峻戾氣的眉眼，在給小夭蓋衣服的一剎那變得柔軟。

他心裡有些五味雜陳，但又慶幸自已賭對了，嘴角稍稍彎起，有些自嘲有些釋然地笑笑，又立刻恢復了無怒無喜的冷漠表情。

小夭感覺到身上輕微的變化，微微睜開了眼，看見相柳在給她蓋衣服，她眼裡出現笑意，啞聲說：“我渴了。”

屋內炭火太旺，燒的整個屋子乾燥異常，令人睡得口乾舌燥。

相柳掏出一個玉葫蘆，開啟給小夭喝，小夭就著他的手喝了好幾口，清涼微甜的泉水瞬間撫平了口中的乾燥。

相柳柔聲道：“你安心睡吧，結束了我抱你回去。”

“不早了，明日再繼續吧。”蒼玄也邁步走了過來。

相柳點點頭，“也好。”他一揮手，將毛球變成小白雕放在小夭懷裡，然後很自然地抱起了睡眼惺忪的小夭，小夭也很自然地環住了相柳的脖子，笑著對蒼玄說了句哥哥晚安，就靠在他懷裡繼續睡了。

蒼玄看著兩人自然而然的動作，男女之事他是老馬識途，他若有所思地盯了小夭片刻，才對著相柳指著他隔壁的營帳說：“你們就住隔壁吧，已命人收拾暖好。”

“好。”相柳抱著小夭離去。

蒼玄呆在原地，不知在想什麼，不知自已心裡是什麼滋味，很多回憶湧上心頭，他緩緩坐在了小夭睡過的榻邊，手輕輕扶了上去，榻上還留著小夭的餘溫，他無法自拔地陷入回憶之中。

在清水鎮、在五神山、在軒轅山。

是小六的小夭，是大王姬的小夭，是豐隆未婚妻的小夭，是璟的妻子的小夭，是相柳......的小夭。

受傷的小夭、瀕死的小夭、開心的小夭、失魂的小夭、痛苦的小夭。

他親眼看著，自已最疼愛的妹妹，自已曾經最想要相伴一生的人，一點一點失去眼裡的光，一絲一絲失去生命的活力，成為一個年輕又蒼老的神。

他看過小夭與豐隆相處，也看過小夭和璟同床共枕，但這次真的不一樣。

小夭與相柳在一起時，就像是……就像是夫妻。

他真的失去小夭了，但也終於找回了真正的小夭。

擁有……失去。

他笑了笑，暗歎道。

他把小夭捆綁在身邊的時候，他好像擁有了她，卻感覺自已在失去她。

他把小夭還給她愛的人，他好像失去了她，但可以繼續做她的哥哥。

蒼玄枯坐到深夜，躺在榻上睡了。

半夜，相柳已經睡熟，小夭卻醒了。

她試探地叫了兩聲相柳，又輕輕推了推他，看他完全沒反應，估摸著應該是在運功休息，她從懷裡掏出一根紅線，在自已小拇指纏了幾圈，又在相柳的小拇指纏了幾圈，然後她念動咒語，紅線化作熒熒流光，消失不見。

翌日，來不及慢慢休整，用過早膳，小夭帶著毛球和所有藥材，準備回到雪村，相柳說雪羚懼雕，之前就應激傷到過遠遠觀察的毛球，還是讓毛球跟著小夭。蒼玄已為她包好了一處醫館，好讓小夭可以醫治村上受災的難民。

臨走前，她抓著相柳絮絮叨叨地囑咐了好久，細細叮囑他一切要以自保為前提，蒼玄和她會保護好村民，千萬不要因為擔心雪羚攻進雪村而讓自已過於被動。相柳默默聽著，偶爾說句知道了。

蒼玄在一旁不滿，罵小夭偏心。

小夭嘿嘿笑，“你又不親自去打，還有這麼多護衛，自然不用我操心。”然後又把相柳拉到一旁，悄悄問他：“我新悟了一種針法，你能讓我扎一下嗎？”

相柳疑惑且無奈地說：“現在嗎？”

“對。”

“你要扎哪裡？”

“手指就行。”她抓起相柳的手，拿起一根銀針，對著一個穴位穩穩紮了進去。

相柳面無表情地看著小夭，小夭卻皺了一下眉，又立即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好了，這下我可以放心了。”

“嗯？”相柳不明所以。

小夭有些驕傲地舉起自已的手說：“你痛，我就痛。”

相柳皺起了眉，盯著小夭：“別胡鬧，解了。”

小夭搖頭，“你放心，這不是情人蠱，只是一點小把戲，你有十分痛，我只有七分痛，所以只要你不讓自已受傷，我就不會痛死。”

相柳的表情依舊十分難看，她腆著臉抓著相柳的胳膊笑嘻嘻地晃，“你知道的，我最怕痛了。”

相柳還欲說點什麼，小夭已經輕快地跑開，抓著毛球匆匆上了雲攆，對著馭者道：“快出發吧！”

馭者揮鞭，天馬拉著雲攆騰空而起，小夭拉開窗子探出腦袋，朝蒼玄笑著揮手：“哥哥，我晚上回來用飯。”又對面色陰沉的相柳說：“晚上見！”然後立即放下了簾子，長吁了一口氣。

毛球在一旁睨著眼問：“你又做什麼虧心事了？”

小夭一巴掌拍在毛球腦袋上，“什麼虧心事，我做了天大的好事！”

想讓相柳那傢伙學會自保，得先捉住他的軟肋。

看著雲攆隊伍逐漸消失在天邊，蒼玄看向相柳，他看見相柳嘴角上翹，眼角眉梢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還沒等他看清楚，相柳已經又帶著漠然的表情轉了過來，對他說：“我差不多也該出發了。”

蒼玄正色點頭，囑咐道，“瀟瀟會帶人在你附近待命，一切小心，一次不成也不要緊。”

相柳點頭，一個翻身跨上了天馬，瀟灑離去。

蒼玄也隱入了大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