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沒孃的孩子像根草

“夫人，你可得吃點下奶的，現在太瘦了，不吃點孩子會餓壞的。”

春枝將洗乾淨的小奶娃抱到了林洛雪軟乎乎溫暖的床榻上。

夏鳴正哄著林洛雪喝新鮮的魚湯。

“夫人還是不肯喝嗎？”

春枝看著躺在床上的林洛雪，沒由來地嘆氣：“夫人吃點吧，將軍回來看到您這副模樣，肯定又要心疼了。”

林洛雪睡不著，沉默地琢磨著剛才耳邊的聲音。

在遭遇變故，她也是太師府的嫡長女，什麼場面沒見過，從小光是父親案牘上的兵書，就看過了不少。

她是懂人心的，所以當自已眼瞎後，李穆川還手把手地在宣紙上寫下，“執子之手 與子偕老”時，她感激涕流。

李穆川是永遠不嫌棄她，願意娶她的好兒郎。她知曉人情冷暖，自以為比常人清醒，成親後為了報答他的恩情，更是對他百依百順，以為自已真的得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人。

這些年，她有無數次想死的念頭，都是李穆川無聲地輕撫她的後背，輕聲低語安撫她，給予了她無盡的力量。

現在小奶娃告訴她，一切都是騙局，那個她的依靠，她的寄託，竟然背刺她，還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欺負她看不到，將外室放在她身邊，這簡直是拿腳踩在她臉上。

她的心在滴血，感覺身體頃刻間已經被人撕碎了。

【肚子好餓呀，要是能吃只烤全羊就好了】

【再配上溫羊奶】

【看我孃親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不會要嗝屁了吧？】

【孃親，你可不能死嘞，渣男還在南鑼巷跟那外室瀟灑，孃親，起來，手撕了他們這對狗男女】

【你要是死了，大哥就要被人斷手斷腳做成人棍裝在瓶子裡供人欣賞了】

【大姐就要被人賣到妓院，身染惡疾，最後橫屍街頭】

【二哥從軍被有心人騙，在了戰場，當成了靶子，萬箭穿心而死，死後還被人割掉了頭顱】

【外祖父也……】

【當務之急，還是先救我吧】

林洛雪聽著三個孩子的遭遇，用舌頭舔了舔乾渴的嘴唇，雙手握拳，一口氣差點沒順過來，只是聽描述，無神的眼裡已經充滿了恨意。

她一口喝掉鯽魚湯，熟練地抱起了床上的小娃子，準備餵奶。

被塞得嘴巴一個勁吧嗒的小奶娃硬是一口奶也沒喝到，只能吧嗒著嘴。

【不是這也沒有呀！算了，給我牛奶，羊奶】

【哎呦，我都忘了，院子裡起火了，孃親快跑呀，不然要燒成烤鴨嘍】

林洛雪的手一頓，快速開口：“去院子裡看看是不是走水了？”

夏鳴立馬轉身，拉開屋門，屋外火光沖天，將屋內照得格外的明亮，沿著外院存放的珍貴木材，緊貼著屋簷已經開始有了蔓延之勢。

“走水了，走水了……”夏鳴一陣驚呼，隨後跑進屋內快速從木匣子裡找到一個小匣子抱在懷裡，扶住林氏往外奔去，春枝一把抱起了李元宵。

“走水了……”

【孃親，快去喊大舅舅來救我呀！正好給渣爹一個下馬威】

林洛雪被扶著往外跑，她聽到了小奶娃的話，卻猶豫了。

大哥在京城為官，雖不知道目前官職，可以肯定現在應該還住在太師府，太師府跟勇義侯府只是隔了兩條街，要是快的話，約莫兩刻鐘就能往返。

可她那時候要嫁給李穆川，爹孃和幾個哥哥就不願意，幾乎是日夜勸阻。

當時她心意已決，覺得爹孃、大哥也看不起她，不希望她幸福，執意成親後，她鬱鬱寡歡，不喜歡與人打交道，就慢慢斷了來往。

【我娘咋是個這麼猶豫的性格呢，那我大哥以後鐵定要做成人棍供人欣賞，那群骯髒潑皮在他頭頂撒尿，我二哥就要萬箭穿心了，而我不出意外，估計也就活到滿月那天】

【沒孃的孩子是根草】

“去城南太師府喊我……大哥來救火，找陪嫁來的親信，務必要快！”

聽了李元宵的話，林氏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她又被剛出生的女兒嫌棄了。

“找大公子？”春枝有些疑惑。

“拿著這塊玉佩。”林氏穩住身子，從胸口將一塊圓潤的橢圓形兔子玉佩遞了出去，夏鳴伸出手一把接過來。

“將軍不在，我去找大公子，你帶著夫人和小小姐躲到隔壁偏廳去，不要被人看到了！”

夏鳴叮囑完，已經拔腿跑了出去。

她一路往南門跑去，平時平川侯府即便到了晚上，也會有家僕巡邏，但是今晚格外安靜，就像是特意為這場火讓步一樣，丫鬟家僕都睡死過去了。

夏鳴顧不得多想，好在南門今晚無人看守，她暢通無阻地小跑到了太師府。

自從小姐出閣之後，已經十六年沒有回來過了。

太師府還是跟以往一樣，儘管是元宵節，門口也只是象徵性掛了兩隻玉兔燈籠，增添了一絲節日的氣氛。

但是隻有夏鳴知道，這是在等她家小姐回去的訊號，林氏在閨中做姑娘時候，最喜歡的就是玉兔燈籠了，每年大公子都會給自家姑娘親手做上兩隻小兔子。

“大公子，大公子！”夏鳴在門口使勁拍門。

“誰呀？半夜三更在太師府門口造次？”看門的家丁有些不滿。

“我是夏鳴，平川府李夫人的侍女，有要緊事必須要找大公子。”

“哦！”

那邊沒了聲，不一會兒，門開了一條縫。

“我家夫人特請大公子去救火，晚一點，夫人就要葬身火海。”

出來的是個老人，認得夏鳴和她手中的玉兔，幾乎是老淚縱橫，側過身子讓出道：“快請進來。”

“快通報給大公子，集結一隊家丁帶上雲梯和水桶，速速跟我去救火。”

夏鳴沒有進屋，她站在門口默默等待，直到看到太師府大少爺林洛景才流下一行淚。

“大少爺……”夏鳴雙膝跪地：“快去救救我家夫人吧，她都快被人害死了。”

林洛景身形一頓：“怎麼回事？洛雪出事了嗎？”

幾人上了馬車，路上夏鳴將林氏產女和產後突發火情，府內安靜異常的情況都說了一遍，聽到最後，林洛景的臉色已經整個沉了下去。

“魁二，你拿著我的令牌，全城搜尋，看到李將軍，請他立馬回府。”

林洛景掀開車簾，將令牌遞了出去。

“遵命。”語畢，馬車旁一名彪形大漢，接過令牌，消失在了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