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沉的雲從外界飄過來,天空很灰暗,雲層壓了下來,遮住了太陽。

今天不是一個適合外出的日子。

我踩在佈滿塵土的小道上,提著斧子四處張望著。

四區也有居民樓,是很久以前在這裡的極冬支部的民眾留下的,它們挺立在四區的土地上,色調是灰色的,曾經有爬山虎在居民樓上攀爬,如今大多數已經枯死了,它們攀附在居民樓上,像是可怖的傷疤。

我今天要在居民樓中巡邏。

前段時間異想體進攻入口,那個尚未被命名的異想體鎖定了七,他在戰鬥中受了傷,雙子星和無憂加緊了對外牆的巡邏,所以長時間沒有巡邏的居民樓區域就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又是孤身一人。

我嘆了一口氣,行動起來。

塵土、迷霧、腳步聲;微風、灰燼、細碎的聲響。

我在居民樓中穿梭,目光掃過一棟棟不算太高的樓房。

什麼也沒有,居民樓區域平靜地像是一潭死水。

也許這才是正常情況,居民樓區域長時間處於空無一物的狀態,寄宿在其中的【百淚娘】總是四處亂逛,去到一些奇怪的地方。

【百淚娘】

一個人形異想體,原身是從前極冬支部的居民,擁有極長的頭髮和尖銳的嗓音,會對其視野中的一切生物展開追殺,直到殺死該生物或自身死亡,每隔一段時間,【百淚娘】會在居民樓區重生,重生後,會繼續追殺鎖定的目標生物;【百淚娘】使用長髮和哭聲進行攻擊。

注意:【百淚娘】的頭顱並不是致死的弱點。

四區對【百淚娘】的記錄很少。

這主要是因為【百淚娘】的活動範圍較小,目標明確且鎖定目標之後不會對其他生物展開攻擊,四區的行動隊員也不會去招惹【百淚娘】,所以說,只有倒黴蛋會在這麼大的空間裡遇到【百淚娘】,而只有超級無敵倒黴蛋才會被【百淚娘】定為目標。

我看著地上湧動的海帶絲一樣泛著光澤的黑色細長狀物體,抬頭望了望灰黑色的、佈滿烏雲的天空,由衷地感覺到自已真是一個倒黴蛋。

黑色物體蠕動著,像長了眼睛一樣向我這邊而來,我躲開這些烏黑的頭髮,尋找【百淚娘】的蹤影。

實際上,我根本就不想和【百淚娘】見面,如果恰巧那麼倒黴地被定成了目標……

我幻想了一下這樣的頭髮纏在我的身上的樣子,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說實話,有點噁心。

我環視四周,突然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在我的正前方,一個模糊的人影在霧中晃來晃去。

“誰在那兒?”我的斧子擋在身前,金色的眼睛在霧中緩緩睜開,我向著那個模糊的人影緩慢走去。

一步、兩步……越來越近、身影越來越清晰。

是誰在那兒?

我的斧子上的眼睛完全睜開了,我把結晶的那一面靠近自已,讓眼睛的那一面離我遠一些,它似乎是不高興,輕輕地顫動了一下。

我輕撫我的斧子,安撫它受傷的心靈。

人影突然動了,它直直地向我飄來,是的,它似乎沒有腿,在半空中飄著。

我後退一步。

我後退一步……

後退……

……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

我僵硬地扭過頭去看,我正正好踩在蠕動的頭髮上。

漆黑的頭髮好像是沒反應過來,繼續蠕動著,攀上了我的小腿,我一個踢腿甩開了它們。

我聽到了誰的笑聲,它古怪地咯咯地笑了兩聲,人影撲向我,只是一團霧而已。

【霧行者】我*你媽,說好的中立呢。

我憤怒地打散了這團霧,漆黑的頭髮再次向我湧來。

我聽到了【百淚娘】的哭聲。

這是一種極淒涼的聲音,從遠方傳來,似乎有回聲。

我翻身躲進旁邊的掩體裡,祈禱著【百淚娘】不要發現我。

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我繼續祈禱。

然後哭聲突然停了。

……怎麼回事?

我悄悄地從掩體中探出頭來,左顧右盼了一下,什麼也沒有。

我鬆了一口氣,剛想坐回去。

脖子上有一些冰涼的觸感。

等等,一些什麼玩意兒?

我再次僵硬地扭頭。

一張面目扭曲的臉懟在我的臉上,那雙黯淡無光的、白色的眼睛和我的眼睛對視,我們離得太近了,我可以看見小小的、我的倒影在這雙幾乎只剩眼白的雙眼中。

往下是歪歪斜斜的鼻子。

再往下是淡色的薄唇,發黃的尖牙在薄唇下蠢蠢欲動。

再往下……巨大的傷口橫在【百淚娘】的脖子上,它長長的頭髮溫柔地搭在我的脖子上,邊上,一團團漆黑的頭髮像羽毛海星一樣快速地抖動著在空中飄了起來。

是【百淚娘】!!!救命!!!

我被驚出了一身的冷汗,我快速扯開【百淚娘】搭在我的脖子上的頭髮,保住了自已的腦袋。

然後【百淚娘】的頭髮潮水一樣湧了上來。

再然後我一斧子砍向【百淚娘】的頭髮。

【百淚娘】迅速跳開,它發出響亮的哭聲,更多的頭髮聚集起來,它們一起向著我的方向纏過來,我右手拿著斧子,正要向【百淚娘】的身體砍去,它直接飛了起來,長長的頭髮楊柳一般垂下來,在空中狂舞起來。

怎麼還玩高低差,是不是玩不起。

我悲催地向著距離【百淚娘】最近的居民樓跑去,準備爬上居民樓對【百淚娘】進行攻擊。

無數的頭髮追著我上了居民樓。

其實剛踏上居民樓我就後悔了。

上了居民樓就沒有退路,頭髮潮水般湧上來,我只能不停地向著樓上跑去。

終於,在狹小的樓梯間,頭髮追上了我。

我認命般地拿著斧子朝著不斷湧上來的頭髮揮砍。

頭髮湧上來,被我砍碎,又上來,又砍碎。

我像是一個理髮師一樣辛勤工作,最後,一縷一縷的頭髮纏上了我的斧柄。

我開始了和頭髮的拔河。

如墨一般的頭髮被我扯斷,另外的頭髮又纏上來,最終我雙手握住斧柄,和斧子上的結晶進行共鳴,一股巨大的衝擊波從我握在斧柄上的手的位置開始,向著四周衝開,震碎了無數的頭髮。

【百淚娘】飄在空中,它發出慘烈的哭聲,然後被扯斷的頭髮們又重新復原繼續蠕動著纏上來。

臥槽,怎麼還玩賴的。

我沒辦法,掏出槍瞄準【百淚娘】的身體來了一槍。

子彈被密密麻麻的頭髮擋住了。

好好好,這麼玩是吧。

我開了一槍又一槍,轟開了一個口子,燒焦的頭髮來不及復原,子彈穿過它們,對著【百淚娘】的腦袋飛去。

然後【百淚娘】的腦袋飛了出去,五官扭曲的臉貼在居民樓的玻璃上,它在對我微笑,然後張開了血盆大口。

我對著它的喉嚨來了一槍。

【百淚娘】閉上嘴,它的面容似乎更扭曲了,子彈炸開,黑色的血液炸出來,然後【百淚娘】的本體繼續飄來飄去,頭不知道被轟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頭顱不是致死的弱點嗎。我悲傷地想道。頭都炸沒了還能動,超模,太超模了。

密密麻麻的黑色的頭髮纏在我的手上,我的斧子動了動,被裹在頭髮裡裹走了。

沒了斧子的我對著頭髮開了幾槍,最後也被頭髮裹起來了。

下沉、深陷、無休無止的黑暗籠罩了我。

我不斷的下沉,身邊是絲滑冰冷的觸感。

頭髮將我一層一層籠罩起來。

我感受到了一陣一陣的窒息和疼痛。

我在掙扎,手劃過髮絲,像是在水中。

我艱難地呼吸著,頭髮緊緊地纏在我的臉上。

我又出現了一些幻覺,似乎是回到了在極冬支部的那一天,誰的聲音輕輕地傳過來,像在空中升騰。

升騰,然後像煙花一樣炸開,成了一地的碎屑。

誰的聲音輕輕地傳過來……是在和誰商量著什麼,是在細數我的罪行。

然後我聽到無弦的聲音,這是我一輩子也不會忘掉、不會認錯的聲音。

無弦問:“會沒事嗎?”

我聽到、我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這個聲音很耳熟,我卻記不起到底是誰。

這個熟悉的聲音說:“別擔心,無弦先生,她會沒事的。”

我突兀地睜開眼,我在一些深綠色的液體中。

我戴著呼吸機,氧氣和一些其他的東西在呼吸機裡,被我吸入身體,我在掙扎,大腦一片混亂。

我的手無助地劃拉了幾下,觸碰到了一些冰涼的東西。

我有些氧中毒,我的神情非常恍惚,眼前有金光在閃爍,我非常興奮,大腦在瘋狂運轉,有一些混亂的判斷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我看清了!我看清了!

我和無弦在對視!是他!真的是他!

他黑白分明的眼眸裡滿是擔憂,還是我熟悉的樣子,只是左眼鑲嵌著一顆金色的結晶。

迷人的金色和銀光在閃爍,它們在旋轉,像是一個漩渦要把我吸進去。

“她在和我對視。”無弦沉默了一下,突兀地說。

“這是不可能的,無弦先生,”另一個聲音說,“她已經陷入……了,我的意思是,她怎麼可能和你對視呢?”

“她在和我對視,”無弦重復了一遍,“我們不應該再在這裡聊了,她會聽到的。”

“好吧,聽你的。”另一個聲音說。

然後他們漸漸的遠去了。

無弦!無弦!別走!

我在心中吶喊,我卻連抬起手都很艱難,我不停地掙扎、掙扎、掙扎……

然後……然後……

然後……

……

我睜開眼,七在我的面前彎下腰看我,我好像正躺在地上。

“你怎麼了?”七問我。

“我……我怎麼了?”我問。

我掙扎著起身,七拉了我一把。

“你暈倒了。”七說。

“是嗎?”

“我們正準備去居民區巡邏呢,你還能堅持嗎?要不回四區特別行動隊總部?”

“沒關係,我還能堅持……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昨晚沒有休息好嗎?做了什麼夢?”

“……也許是吧……嗯……做了……不、沒什麼,我們去巡邏吧。”

本次巡邏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