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保四問:“馬六在誰家?”
“二狗子家,他家沒人,進城過年了.”
老單轉身離開,他必須馬上回村,免得老白起疑心。
周保四說:“老單這人內秀,自學文化,一般人不把他當乾糧,整天挨打受氣。
當年我和馬六走投無路跑到黃門村,他那會兒在這兒放羊,我們仨擠在這口破窯洞過了小一個月.”
周無用說:“你現在日子混的不錯,把他接到市場,隨便找個差事不比在村裡強.”
周保四說:“剛接手市場就請他過去,老單這人孝順,家裡有八十歲的老母親,故土難離.”
想到今天大年初一,周無用開啟手機,周保四不屑道:“缺心眼,縣城都不一定有訊號.”
這年過的,周無用無奈之極。
戲班的鑼鼓敲起來,村裡的狗叫起來,孩子們點起一個個鞭炮,黃門村散發節日的氣息。
兩人將揹包放到路邊,為防萬一提著柴刀走進黃門村。
天上月色皎白,地上寒意刺骨,房屋道路比較規整,村民全在村頭的戲臺看戲,家家亮著燈,路上空無一人。
周保四熟門熟路來到二狗家後牆,使勁拍了三下,窗戶出現一張胖臉:“來啦?”
周保四說:“趕緊過來,去後山.”
很快,馬六和辛朝陽轉了過來,四人迅速離開黃門村,來到山下鬆了一口氣。
周保四說:“怎麼不走啊,你知道這邊有路.”
馬六說:“白天有人,想跑也跑不掉,我這一身肥肉,天生俘虜的料.”
辛朝陽問:“你們怎麼進來的?”
周無用一指遠方夜空:“翻山越嶺,喏,黃門的珠穆朗瑪峰.”
“我的乖乖.”
辛朝陽心生怯意。
馬六說:“不是讓我上山吧?”
周保四說:“我走了兩天,村口和路口有人看守,上山去縣城,山路難走,安全啊.”
辛朝陽說:“大過年的,他們肯定都去看戲了,遇見攔路的,殺出去.”
周保四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一旦發生糾紛,人家可有一村人,再說,黑燈瞎火,晚上能走幾里地。
老馬胖的跟豬差不多,一逮一個準,還是上山,老白他們發現也不敢追上去.”
馬六實在不願意上山,但是,情況明擺著,即使走出黃門村,老白他們也能追上,來時的麵包車還停在山那邊的水庫。
周保四和辛朝陽不同意翻山,一來太辛苦,二來他倆不相信黃門村的人真敢把他們怎樣,尤其辛朝陽,如果不是老馬按住,早跟老白拼命。
老馬說:“你們還是年輕,不瞭解山裡人的厲害之處,單論打架鬥毆,他們可能沒一個敢出頭迎戰。
但是,在人家的地盤,遇見觸犯到他們的利益的事情,村裡人馬上變成一隻隊伍,男女老少齊上陣,心齊的讓人膽戰心驚,我可領教過,憑咱們這幾塊料,能低擋一隻隊伍?為啥老白扣押我,我屁都不敢放,只能當孫子,好漢不吃眼前虧.”
周保四說:“行啦,老馬都想明白了,你倆別逞能,走吧.”
周無用說:“走,難得有機會夜遊山川,據說唐朝的李白最喜歡三更半夜爬山,靈感特別多.”
辛朝陽說:“山裡會不會有狼?”
周保四說:“我們就是狼.”
這次走的不急,全看馬六的體力,走走停停,還在這邊山勢緩和走起來不那麼累。
路上,周保四說了道士的所作所為,馬六說:“不該放他們,他們肯定在水庫堵我們.”
周保四說:“我想把他們捆起來,我的好弟弟心善,不許我殺人.”
馬六說:“捆綁肯定不行,萬一不走回頭路,真的會出人命.”
周保四說:“換做你,你怎麼處理?”
馬六說:“別動那兩個人,趕他們下山這不是逼他們求援.”
周保四拍拍腦袋:“沒想到這一層.”
周無用說:“能順利走出來,說明他們還沒有和黃門村取得聯絡.”
馬六說:“算算時間,他們應該早一步到黃門村,出了水庫,公路上有班車,縣裡有拉客的摩托。
我估計,問題出在道士身上,一把年紀,路上少不了磕碰,不然的話,你倆至少白跑一趟,說不定自投羅網.”
周無用有些佩服馬六,的確,當時別理會道士和毛小龍是最好的辦法,難道兩人會在山上阻擊,又不是戰場打仗。
周保四連連後悔:“疏忽,疏忽.”
馬六說:“行啦,反正走這邊安全,到時候再說.”
再次進入玄機觀,院子裡的爐火早已涼透,周無用點火做飯,道士的房間有存糧,辛朝陽到處翻騰,找了一個口袋裝了不少贗品,周保四和馬六在屋裡一直探討此次事件。
吃完飯已是後半夜,四人沉沉入睡。
大年初二,中午,四人開始漫長的跋涉,由於不急於趕路,這一路倒也不算辛苦,依舊走走停停,黃昏前,看見遠方一片閃亮的水庫的冰面。
周保四取出望遠鏡,看到自己的麵包車,車前有一群人,其中就有那個自稱毛小龍的傢伙,在裡面指指點點。
馬六接過望遠鏡:“那小子好像猴子.”
“那個?”
“穿羽絨服的?”
“他說叫毛小龍.”
馬六疑惑道:“綽號猴子,原來這小子在黃門村,此事跟他有關,不知道他大名叫啥,見過兩次面,一個跑腿的。
按說他那條線跟你不搭,八杆子打不著,是不是搞錯了,要搞也應該搞我,怎麼搞上你啦,我跟他們老闆不對付,幾次找我合作被我拒絕.”
周保四說:“憑這幾個鳥人想攔截,打吧.”
辛朝陽躍躍欲試:“對,先打後抓,抓住猴子,搞清楚誰暗中使壞.”
馬六說:“不妥,看清楚,人家是來抓我們的,肯定有準備,巴不得見面就幹,這些人認死理,下手沒輕重。
再說,抓住猴子也未必查得清楚,嘴裡沒實話,除了猴子,那些人好像縣城的閒人,估計拿錢辦事,我們跟他們無冤無仇,犯不上拼命。
現在的人,誰出錢給誰辦事,黃門的老白也一樣,我認識縣城的頭,出去找他打聽.”
辛朝陽說:“這也繞不出去呀,有路也走不動,我把一輩子的山都爬完了,總不能掉頭回黃門村.”
周無用說:“究竟有多大的仇,下這麼大的本錢?”
周保四提著砍刀尋找合適的樹枝準備削幾個木棒。
“別衝動.”
馬六舉著望遠鏡四處巡視。
辛朝陽說:“老大,這不是你的風格.”
馬六沉聲道:“能忍就忍,這次回家我吃素,做個善人.”
辛朝陽說:“出不去就得凍死餓死,不如直接開打,誰怕誰.”
馬六說:“他們只要跑出去一個,我們都得留在山裡,儘量別在人家的地盤耍橫,黃門村我們都惹不起,縣城的閒人更不好對付.”
冬天,枯水季節,水庫遠達不到預定水位,右邊水庫下面露出一條狹長的陸地,看情形可以落腳。
馬六指向那裡:“我們下去,從水邊走,爬到對面的欄杆,如果地面沒有踏陷,完全可以出去.”
周無用說:“不會塌陷,凍也凍硬了,現在不能過去,等天黑吧,避免衝突.”
周保四說:“這些傢伙不可能在露天過夜,可惜我的車呀,住進去一群賊娃子.”
周無用拿過望遠鏡久久觀看,地面似有裂紋,判斷可以涉足。
晚上,堵路的一夥人果然上車避寒,睡幾個菸頭一閃一閃。
四人向後退,下到河溝,溝水結了一層冰,冰下的流水悄無聲息,踩住溝邊向前邁進。
山上常年流水,一條攔水壩形成水庫,走到水邊地面堅硬,四人小心謹慎堤防滑落冰面。
走到水庫盡頭,搭上人梯,將辛朝陽送上圍攔,垂下繩子,一個一個爬出水庫。
出了山口,走進洪遠大旅社,從新登記房間,到了房間,上床倒頭睡覺。
又是新的一天,四人一起商議,周保四帶辛朝陽回市裡,周無用跟馬六去找人打聽情況,周無用主動留下,覺得馬六很有趣,跟他長長見識,再一點,怕周保四留下鬧出亂子。
退了房間,兩人一撥分頭行動,馬六說:“這個人叫霍本初,當地一霸,縣裡的閒人沒有他不認識的,這事不解決,早晚是個麻煩.”
周無用說:“馬哥夠江湖,走那裡都有朋友.”
馬六說:“談不到江湖,我這一門比較冷僻,懶人幹不了,能人看不上,一年到頭跟狗一樣,有時幾年做不成一單.”
“這麼辛苦,沒想過改行?”
周無用的書生氣又冒出來。
馬六說:“還是自己喜歡,我祖上開過古玩店,從小受老爺子教誨,丟了可惜,自古以來收藏就是一門行業,你大學所有的學科加起來都不一定比這門學問深,咱倆對脾氣,我跟你大哥都沒講過,他以為我也是二把刀.”
周無用說:“也許吧,收藏必須依靠經濟能力加上各人喜好,有能力收藏的未必喜歡.”
馬六說:“走著瞧,將來錯不了,有興趣的話找我切磋,你有文化,你大哥吃虧就吃在沒文化,其實他比我聰明。
走,空手拜年不合適,買幾件禮品.”
霍本初正在商鋪門口扎燈籠,門口鋪成一片水泥地,豎著充氣補胎洗車的木牌。
他今年三十歲,包工頭,常年在外幹些小工程,屬於最早下海經商的一批,儘管小有成就,洗車補胎的買賣沒有放棄。
馬六走過去:“老霍.”
霍本初抬頭:“馬哥,咋來縣裡啦,不給個電話.”
馬六一付笑模樣:“辦事,路過.”
霍本初起身:“屋裡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