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敲骨吸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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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虎把寧旺財夢見善甫的事告訴珠鳳,珠鳳說,善甫是旺財的過房兒子,也許倆人心息相通。
阿虎說,我也是這麼想的,倆人感情一直很好。
寧旺財生了三個女兒,所以看見男孩子就兩眼直愣愣的,尤其喜歡虎頭虎腦的善甫,提出想認善甫做過房兒子,阿虎和珠鳳商量後同意。
寧旺財很重視過繼這件事,定了幾桌酒宴,又請了族裡長輩做見證人,舉行正式過繼儀式。
善甫長大後,跟寧旺財家走動頻繁。阿虎對珠鳳說,不知道善甫他有沒有喜歡過旺財家的大女兒,二女兒。
珠鳳說,這隻有善甫他心裡清楚了。
善甫從事秘密工作,最早也是搭乘寧旺財的和風號往返寧波與上海的,後來才輪流搭乘其他漁船。但是,就是沒有搭乘過騎鯨號和御風號。
所以,善甫秘密往返寧波與上海的事,一直瞞著阿虎和阿豺兩個長輩,或者說是張家自已人。
寧旺財二女兒寧馨兒被日本兵強擄,並遭受極大摧殘侮辱後,寧旺財一心想報仇雪恨,正好善甫找他要秘密運輸一批人到寧波,寧旺財立即一口答應下來。
和風號是一條載量25噸的漁船,船長21米,有八個船艙,全部載人的話,能容納80人。為了不引起懷疑,秘密搭乘的人,都躲在船艙裡。
事先,善甫到十六鋪碼頭搭旺財的船,然後駛到浦東南匯海邊一個秘密地方。這個地方,也是善甫一直進行地下活動的紅色據點。
那天晚上沒有月亮,只有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星星懸掛漆黑的天宇。
傍晚就隱蔽在海邊蘆葦叢裡的幾百號人,安靜得出奇,沒有人說話,一切都是悄無聲息的。一隊隊提著槍,揹著揹包,悄無聲息地摸黑上船,又悄無聲息地啟航。
然後趁著無邊無際的夜色,向著漆黑的大海深處駛去。寧旺財對這一帶海域水況不熟悉,和風號被安排在後面,緊跟在前面一條船後。
夜航船規定要亮燈,所以有漁火點點映星月一說。但這次是秘密航行,為了不暴露夜航船船隊,漁燈被厚厚的黑布蒙著,隔上一段時間亮一次。
寧旺財正是藉著這間斷閃爍的漁火,一路隨行。
黑暗中,寧旺財看見和風號後面的海面上,還有一串漁船,偶爾一閃的漁燈,像極了夏夜裡展翅飛舞的螢火蟲。這些緊隨其後的漁船,同樣也是悄無聲息地在夜色中航行。
寧旺財負責掌舵,善甫站在他身邊,倆人彼此卻不說話。
善甫本來就話語不多,此時此刻,他擔負著大部隊秘密轉移到浙江三北開闢抗日新戰場的重任,因此更是沉默寡言。
寧旺財深知自已責任重大,和風號是從上海南匯橫穿杭州灣海域,然後秘密抵達南岸的慈溪,去打擊畜生不如的東洋兵。
寧旺財是後來才知道在浙東的鎮海北部,慈溪北部,餘姚北部,活躍著一支令東洋人頭痛不已的三北抗日遊擊隊,而善甫就是三五支隊游擊隊的秘密聯絡員。
但那天晚上,寧旺財想到的是,自已終於能夠為消滅東洋人出一點力而興奮異常。
此前,善甫只是說要用和風運輸一些東西,至於是什麼,一點口風也沒有露出來。所以,寧旺財想當然以為是一些醫療外傷急救用品。等和風號趁著夜色駛到南匯海邊,才知道是渡人過海。
彼時,上海是淪陷區,浙江也是淪陷區,要在日寇眼皮底下運送上海的抗日力量到浙東地區打游擊,必須經過精心策劃安排,稍有不慎,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整個過程,必須做到人不知鬼不覺,善甫對他寄爹守口如瓶,一個是紀律使然,另外一個是,善甫事先並不知道要秘密轉移這支上海淪陷後,一直堅守在南匯的抗日隊伍。
和風號是條機械船,但為了不發出聲響,不暴露目標,一路依靠風帆行駛。
可喜的是,那天春風浩蕩,東風勁吹,和風號三張大帆,被風吹得鼓鼓滿滿,航速也很快。
黑暗中,善甫看著和風號船頭犁開暗色的海水,泛起暗白的浪沫,一路乘風破浪,朝著杭州灣南岸駛去。目的地是浙東慈溪一個叫相公殿的海灘。
將近午夜,和風號在海邊一個荒草比人高的地方泊岸。其實沒有岸,是根據接應人的訊號,漁船停泊在海邊。
船上的人,飛快跳下船,然後趟著齊腰深的海水,朝陸地走去,最後隱沒在無邊無際的蘆葦叢中。
善甫與人簡單說了幾句,然後匆匆忙忙返回漁船,和風號趁著濃重的夜色秘密返航。
漁船往回駛不久,迎面碰到幾艘趕路的漁船。善甫隔著很遠距離,跟他們打手勢,然後與這些漁船相向而行。
和風號返回浦東南匯海邊時,天色漸亮,東方露出一抹魚肚白。晨曦中,善甫說,寄爹,忙碌了一個晚上,辛苦您了。
寧旺財說,善甫,能為你做點事,我很高興。
善甫說,寄爹,這不僅是為我,也是為了打東洋鬼子。
寧旺財始終沒有問善甫,這滿船滿船的人,他們趁著漆黑的夜色從浦東南匯渡海到慈溪去幹什麼。但他心裡明白,這些年輕人是國家的未來,也是打敗東洋人的希望,自已載浮他們渡海到慈溪,等於是馱載著中國的未來和希望。
寧旺財家裡祖祖輩輩都是鎮海渡口的渡船人,是靠力氣謀生的。在旁人眼裡,渡船人風裡來雨裡去,是一種很苦的職業,但寧旺財心裡卻是懷有一種職業崇高感。
寧旺財認為,佛是渡眾生脫離苦海,渡船人是渡希望,渡願望,渡人之所需所願,渡人到他要去的地方。人們要去的地方,就是充滿美好,充滿希望,充滿快樂的地方,而不可能是地獄,無邊的黑暗之地。這跟人嚮往光明,嚮往美好,嚮往希望分不開。
寧旺財對善甫說,善甫,要不要等晚上天黑了,我再來渡他們過海。
善甫說,不用了,寄爹,您還是回寧波去,不要讓人起疑心,也不要讓船員跟人說。
旺財說,遲一天回寧波,不會引人注意的。
善甫說,第一批渡海任務已經完成。
旺財說,那以後需要的話……
善甫打斷說,以後,等以後再說,現在還沒有佈置任務。
旺財說,以後如果需要了,也要叫上寄爹。
善甫說,知道了。
寧旺財說,我要為打東洋鬼子多盡點力,為馨兒和你寄娘報仇。
善甫說,寄娘和馨兒的仇,一定要報,但眼前萬事要謹慎,不以反常為上策。
寧旺財不再語言,他覺得善甫遠比同齡人穩重成熟,做事慢條斯理卻有條不紊,心思縝密,話不多,更沒有半句廢話。要說的,簡單扼要,不能說的,不吐半個字。
前兩次見面,寧旺財把善甫寄娘和寧馨兒的不幸遭遇告訴善甫,也告訴他,阿虎哥和幾個把兄弟怎樣關懷自已,怕自已忍不住去犯傻,輪流陪他。
善甫聽後只是沉默不語,好一會兒才說,寄爹,東洋人欠下的血海深仇太多了,為了寄娘,為了馨兒,這仇,我一定要報。
寧旺財心裡也知道,單憑一已之力,根本無法跟東洋兵鬥,善甫說的報仇,是報總仇,算總賬,而不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以往,善甫讓寧旺財從上海帶回來的東西,在寧波專門有人來取。每次,所帶的東西都被包裹得嚴嚴實實,善甫或那個傳話人親手放好,到了寧波,也是接應的人親自取。
寧旺財從來不過問,不過手,也不碰觸,所以,只能從長短寬窄,大小形狀上,估摸是什麼,其他一概不知。
善甫說過,寄爹您知道的越少越好。
寧旺財說,善甫,你自已也要萬事小心。
善甫說,我已經把自已獻給了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