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一眼,眼神中都是不可思議。
歪爺艱難地回頭問道:“平安客棧?”
小姑娘堅定地點點頭:“有人要殺師父,師父十多天前就被人帶走了。”
歪爺飛快地算了一下,如果玉羅剎所說不假,那麼,十多天之前應該就是八方盟開始找無極劍的日子。
“誰要殺他?”歪爺繼續問。
小姑娘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小姑娘的眼圈兒一紅:“師父說,他會回來接我的。”
歪爺眯了眯眼睛,突然問:“聚客樓換人了?”
蘇輕芒和小姑娘都是一愣:“什麼?”
蘇輕芒是真疑惑,小姑娘則是震驚。
“你怎麼知道……”
歪爺左右看了看,低聲道:“昨天我們來吃飯,上的菜卻不是聚客樓的招牌菜,所以,要麼是送我們來的船伕在撒謊,要麼,就是聚客樓在糊弄。但是那些菜式卻又是真的很不錯,所以,有可能,那確實是廚子的招牌菜,只不過,不是原來的那個廚子了。”
小姑娘噙著淚點點頭。
歪爺便繼續說:“酒樓自然都是有酒的,春風笑十分好喝,在這坪州也算是小有名氣,所以,酒還是原來的酒。於是我就推斷,只是換了廚子,但是沒換酒匠,只可惜,我昨天跟夥計說,想要見酒匠一面,他們卻說酒匠出遠門了。”
小姑娘眼中的淚水幾乎要掉下來了:“半個月前,有一夥人忽然闖進來,都帶著面具,很兇,將師父綁起來了,我聽不懂他們說什麼。但是,他們把師父帶走了,然後將聚客樓所有的人,掌櫃、夥計、廚子,都換成了他們帶來的人。師父被帶走之前,只來得及跟我說一句,平安客棧。”
“他為什麼要說這句話?”
“我不知道……”小姑娘搖搖頭:“我只知道,以前他也經常去平安客棧,他好像認識那裡的掌櫃的。師父被那些人帶走前,要我先留在這裡,他說等那些人走了,他就回來接我,可是那些人一直在聚客樓做生意,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師父也就一直沒回來,現在他們也不讓我出去,就讓我待在這兒……”
“對了,你這樣一說,我還想問問,平安客棧的掌櫃呢?”蘇輕芒急忙追問。
小姑娘的臉上多了更多驚恐,“不知道,我也沒辦法到平安客棧找師父,再後來,我就聽外面的人說,平安客棧鬧鬼了。”
“你想去找你的師父嗎?”歪爺忽然問道。
小姑娘的眼神躲閃了一下,纖長的睫毛跟著抖了抖:“想。”
“最後一個問題,你跟你師父來坪州多久了?”歪爺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
“大概十多年了吧。”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我打有記憶起就在坪州了。”
“你叫什麼?”歪爺低頭看著她。
“我叫紅豆。”小姑娘可憐兮兮地說。
小姑娘有些著急地看著蘇輕芒:“大哥哥,我知道你不是壞人,但是,我不知道我師父有沒有事,你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師父的訊息?”
“你師父叫什麼?”蘇輕芒隨口一問。
紅豆的臉色卻難看了一分:“你們不是我師父的朋友嗎?怎麼不知道他叫什麼?”
歪爺連忙來打圓場:“這江湖險惡,也不是所有人都用真名,我認識你師父的時候,他叫崔大,但是不知道這麼久沒見,他是不是改名了。”
“那你怎麼知道我師父就是你要找的崔大?”紅豆的小臉似乎都氣紅了。
“因為他釀的酒啊,我只不過是喝出了熟悉的味道而已。”歪爺笑得很平靜。
“你喝過這酒?”
“喝過。”歪爺笑著,“不過,那都是很多年的事情了。”
紅豆的臉色又垮了下來:“我就只知道這些了,那些人不讓我離開酒窖,他們說,只要我還在一天,師父肯定會來找我,他們就能抓住他了。”
所以,這個小姑娘,其實只是一個人質。
蘇輕芒有些氣憤:“這都什麼人啊,拿一個孩子做誘餌!”說著便低頭看著紅豆:“他們長什麼樣?以後哥哥要是遇見了,一定給出出氣!”
紅豆臉上一紅,低聲道:“我也不知道,他們每次來,都戴面具的……”
戴著面具的人,之前在洛陽也出現過,當時,那個面具男人去找了葉夫人,還與他們面對面交手了一次。
面具男人的內功可謂深厚,單打獨鬥,歪爺還真不敢說自已是對方的對手。
蘇輕芒卻伸出手去想要將紅豆拽過來:“來,哥哥帶你走!”
歪爺卻按住了他:“別急,現在還不能帶她走,他們就是在用這個小姑娘來釣大魚,我們直接將她帶走了,那我們就成了大魚,再想查什麼,可就難了。”
蘇輕芒十分沮喪地鬆了手:“那……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她在這受苦?”
歪爺低頭看了看紅豆,柔聲道:“放心,我一定會來接你!”
紅豆的表情有些侷促,歪爺又小聲補充道:“因為你師父是我最好的朋友!”
這時,遠處傳來了腳步聲,歪爺朝著紅豆使了個眼色,同蘇輕芒一起快速離開了。
緊跟著,腳步聲便停在了酒窖門外,有人吆喝道:“打酒打酒!”然後,兩人又聽到了紅豆的應聲。
從聚客樓的後院跳牆離開,兩人走在無人的小路上,蘇輕芒問道:“歪哥,那小姑娘真是你朋友的徒弟?”
歪爺長嘆了一口氣:“可能是吧……”
“你朋友是什麼樣的人?”蘇輕芒更加好奇了。
“他是個……才華橫溢的人。洛陽杏花樓的冰堂春,就是他釀的,我原本以為他在洛陽,卻發現,他將方子賣給了的杏花樓……有時候路過的時候聞聞那冰堂春,就像是又見到他了一般。“歪爺眯起眼睛說著,目光投向遠方,而腳下的步子,更加快了。
蘇輕芒奮力跟上,他這才明白,為什麼歪爺在聚客樓的時候想要找酒匠,也許,他已經從春風笑中尋到了熟悉的味道。
由於兩人是從聚客樓的後牆離開的,所以要繞一個大圈才能回到主路,再去平安客棧。
而繞的這個圈子,恰好要經過一片很大的亂葬崗。
此時入夜已深,一眼看去,這亂葬崗上亂糟糟的,很多墳包上的石碑都倒了,還有的墳包上都是石頭,甚至有些墳包上草都已經一人來高了。
兩人正一腳深一腳淺地走著,忽然,有一隻烏鴉嚎叫著從他們的頭頂飛過,那“呱呱”的叫聲十分淒厲,將他們都嚇了一跳。
在兩人相互扶持並緩過神來的時候,蘇輕芒卻看見,不遠處的一處墳包上,竟然冒起了陣陣升騰的青煙……
蘇輕芒被嚇了一個激靈,他趕緊拽了拽歪爺的衣服,但是嘴巴已經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歪爺輕輕地拍了拍蘇輕芒的肩膀,小聲道:“別怕,我們去看看。”
蘇輕芒有些哆哆嗦嗦地說:“這這……真的是鬼嗎?”
歪爺轉過臉來,盯著蘇輕芒驚恐的眼神,低聲道:“其實,有時候鬼並沒有那麼嚇人,比鬼更可怕的,是人!”
蘇輕芒感覺歪爺說這句話的時候,情緒中還夾雜了別的東西。
兩人的步子都很輕,很快就來到了那座冒著煙的墳包前。
歪爺皺著鼻子聞了聞,低聲說:“這,有點像是柴火的味道……”
蘇輕芒也皺著鼻子補充:“還有點……菜香味兒?”
兩人對視一眼之後,便立即在墳頭上分頭找了起來。
蘇輕芒小聲說:“挖嗎?”
歪爺搖搖頭;“一挖下面的人就知道了,這下面一定有一條地道。我們需要確定的,是這地道的起止分別在哪裡。”
那縷煙是從墓碑後面和墳包間的縫隙飄上來的,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清楚那裡有一個縫隙,當然,也不會有人想到,這個縫隙下面會是空的。
歪爺輕手輕腳地爬上墳包,湊近那個縫隙,隱隱地,除了煙,還有別的氣味飄了上來。
蘇輕芒皺眉:“這……好像是肉的味道啊……”
歪爺點點頭:“是肉香,好像是燉肉。”
他說完這話,兩人的目光再一次對上了。
燉肉?不久前他們是見過燉肉的,就在平安客棧!
果然,平安客棧是個十分關鍵的所在。
“回去!”歪爺斬釘截鐵地說。
兩人很快就趕到了平安客棧。
大門還是如同他們離開時那樣敞著,桌椅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
歪爺掃視了一遍一樓的廳堂,又從掌櫃處拿了一盞燭燈點上,原本停放著兩隻木偶的地方,已經空空如也。
蘇輕芒似乎也意識到了,牙齒有些打顫:“那兩個屍體呢?”
歪爺拿著燈又走到門外,在門外的臺階和地上都反覆照了照,蘇輕芒明白,他在找有人來過的痕跡,但是很遺憾,沒有。
什麼都沒有,除了他們傍晚在這裡打鬥的痕跡,便只有他們兩人的腳印了。
蘇輕芒背後的寒意更甚:“這丟得也太古怪了……”
一個活人,兩具屍體,莫名其妙就不見了,但是這屋裡卻沒有任何其他腳印。
如果不是憑空消失,這怎麼解釋呢?
歪爺眉頭緊鎖,將燭燈在地上又照了照,赫然發現兩道拖痕,徑直朝著廚房去了。
蘇輕芒看到之後,拔腳便朝著廚房而去。
但是那兩條拖痕,卻消失在了灶邊。
與玉羅剎消失時的痕跡如出一轍。
但是依舊沒有腳印,只有拖痕。
就好像是,鬼把兩具屍體拖過去的一樣。
蘇輕芒忍著噁心,硬著頭皮問:“難道……給下鍋煮了?”
歪爺搖了搖頭:“放心吧,肉應該是給人吃的,我之前拿了一塊肉給玉羅剎吃,但是過去那麼長時間,她卻沒有中毒的跡象,並且廚房裡的水你也喝過了,也沒有毒,那就說明,應該是有人會經常在這裡吃飯。既然是人,那就一定不會吃中過蠱的瘋木偶。”
蘇輕芒不禁茅塞頓開:“所以在我喝水的時候,你就已經意識到,這平安客棧鬧鬼,很有可能就是因為住了人,但是呢,那人又不想讓人來這裡查探,所以,故意搞出了鬧鬼的傳聞,讓人都不敢進來,好自已躲在裡面。”
蘇輕芒見到歪爺讚賞的目光,更加積極地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更能說明,這廚房內一定是有一個通道的,只是我們還未發現。可是,這房中的每一寸角落我們都查了啊,根本沒有能移動的東西了。”
歪爺在灶前踱了幾步,低頭看著地上的拖痕,忽然伸出手去,揭開了裝肉那隻鍋的鍋蓋。
蘇輕芒本能地閉上了眼,他可不想看見那鍋裡還裝著人的殘肢斷臂什麼的。
歪爺揭開鍋蓋看向裡面,像是已經知曉一般,幽幽地嘆了口氣。
蘇輕芒睜開一隻眼睛問:“你嘆什麼氣?”
歪爺聳肩:“哎,原來,是隻貪吃鬼!”
“什麼?”蘇輕芒終於敢張開雙眼往鍋裡看去,只是,他這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鍋裡已經空了。
原本滿滿一大鍋肉,一塊都不剩了,烏黑的鍋底,還剩下一點湯汁,表面上又結了薄薄一層白色的油脂。
歪爺臉上的笑意濃了起來:“看見了嗎?這麼一大鍋肉,都吃了!”
“這麼多,吃的完嘛……”蘇輕芒嘟囔。
“那咱們就去找他們看看?”歪爺語氣輕鬆起來。
“去哪兒看啊?”蘇輕芒一愣。
歪爺兩步上前,伸出手去,再一次抓起了另一口鍋的雙耳。
“這不是拿不起來嗎?”剛才明明已經試過了。
只是歪爺這一次並沒有打算將鍋拿起來,他抓緊了雙耳,左右晃動了一下,那鍋,居然鬆動了。
於是,他兩手一起用力,那鍋,居然緩緩地轉動了起來。
蘇輕芒就那麼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將大鐵鍋轉了三圈,又反向轉了兩圈,伴隨著一陣磚石裂開的聲音,歪爺叫道:“快過來看!”
蘇輕芒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欣喜,便趕緊湊上去看。
原本黑乎乎的鐵鍋一側,似乎隱隱地出現了一個黑乎乎的洞。
“這是什麼?”蘇輕芒將手伸過去,隱隱地感到了從洞口傳來的陣陣涼風。
由於是夜裡,那個洞口也黑漆漆的,與大黑鍋融為了一體。
歪爺一手拿著燭燈,率先跳了進去。
蘇輕芒看著半截身子鑽進去的歪爺,坐在鍋裡的樣子既詭異又好笑。
“愣著幹嘛?快下來!”歪爺衝他招了招手,人便哧溜一下鑽了下去。
蘇輕芒也拿了一盞燭燈跟了進去。
這洞口的設計確實是花了心思的,若是不啟動機關,那就是一口平平無奇的鐵鍋,甚至可以正常做飯,但啟動機關之後,下面竟然別有洞天。
洞口在側面,進去後是一條十分狹窄的甬道,兩人弓著身子在裡面行走,又聞著燭燈散發的氣味,只覺得憋悶。
走了不多時,眼前便出現了三個洞穴。
蘇輕芒愣住:“該走哪一個?”
他很清楚,既然有人能做出這樣的機關,想必這機關應該就是用來逃命的,必然也會想辦法讓外面的人不要找到。
所以如果走錯了,很有可能會喪命。
歪爺照了照地面:“你猜一個?”
蘇輕芒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揶揄,於是也故作為難地照了照地面,指著右邊的那洞穴:“這邊吧!”
“為什麼?”
“因為這地上有拖痕……這裡面的人一定是趁咱們走了,偷偷出來找吃的,又將那瘋木偶給拖進來了,既然是拖走的,那麼,必定會留下痕跡嘛。”
歪爺笑了:“好小子,你越來越厲害了!”
蘇輕芒倒也不謙虛:“那當然,我既然仰慕江無覓,自然是不能比他差的嘛!”
歪爺搖頭:“哎,三句不離江無覓,江無覓再好,也只是江無覓,可你是你,與他不同,你可以喜歡他,但是,你也有比他強的地方啊!”
“什麼意思……”蘇輕芒只覺得心尖像是有一根弦被撥動。
“我說,你就是你,你也可以是一個大英雄,而不一定非得跟江無覓一樣,比如,你比江無覓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