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芒轉了一圈,對歪爺說:“咱們再去看看廚房?”

廚房內有兩口灶,四個水缸,蘇輕芒只看看一眼,便覺得這裡跟歪爺小院中停放過胡奇屍體的廚房有些像。

歪爺不知為何,嗤笑了一聲,抬手將灶臺上的鍋蓋給掀開了。

不約而同地,三人都將目光投進了那口黑漆漆的大鍋中。

蘇輕芒看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出聲:“這……是什麼?”

歪爺聳聳鼻子:“好像是肉。”

蘇輕芒的表情一言難盡:“這都壞了吧……”

歪爺回頭看了玉羅剎一眼:“要不你嚐嚐?”

玉羅剎的臉色瞬時變得煞白,剛要拒絕,歪爺又笑嘻嘻地說:“怕什麼,想當年,你可以生啖人肉,這點小場面,你還怕?”

玉羅剎狠狠地瞪著歪爺:“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歪爺撇嘴:“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而蘇輕芒聽到她曾經生啖人肉之後,身子默默離她挪遠了一點。

歪爺舀了一小塊燉的有些發黑的肉出來放到玉羅剎的嘴邊:“嚐嚐!”

玉羅剎扭過臉去,不願張口。

歪爺冷笑,一把捏住了她的兩頰,將肉塞了進去。

玉羅剎被捏得翻了幾個白眼,終究是吞了下去,她聲音都變了:“你……你這人太不可理喻!”

蘇輕芒看著玉羅剎扭曲的臉,小聲問道:“萬一這肉有毒呢?”

歪爺將玉羅剎拴在廚房的柱子上,懶洋洋地說:“有沒有毒,等會兒不就知道了嗎,她要是沒死,那就是沒毒,要是死了,那就是有毒。”

聽著他事不關已的口吻,玉羅剎幾乎要跳起來罵人:“你個臭不要臉的!到底是什麼人?怎麼如此下作?”

歪爺斜眼一瞥,也不生氣:“我不要臉?跟你比還差了許多!你言而無信,自然是要吃點苦頭!”

聽完這一句,玉羅剎就像是遇見了鬼一般,猛然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歪爺的臉。

但是男人的臉被額前的亂髮遮掩著,眉眼都有些不甚清晰,歪爺整個人隱在陰影中,她只能看到一個泛著青色胡茬的下巴。

“不……不可能!你不是……不是……”玉羅剎猛地搖頭,繼而又心驚膽戰,口齒不清地嘟囔起來:“不是……不是死了麼?怎麼可能……”

“不是誰?”蘇輕芒聽到了玉羅剎的話語,好奇追問。

歪爺卻皺著眉,兩步上前,一掌劈在玉羅剎的後頸,她便立即暈了過去。

“喂!你幹嘛?”蘇輕芒急了:“你打她幹什麼?她好像知道些什麼,你等她說完啊!”

歪爺卻冷著臉,將手指放在唇上,輕輕“噓”了一聲,用氣音說:“你聽,有動靜!”

蘇輕芒頓時汗毛倒豎,連忙屏住呼吸,仔細地聽著。

果然,不知道是哪裡,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就在腳下,但是又好像在窗外,那種聲音,有些像是風吹樹葉,還有些像是……老鼠?

對,那聲音就跟之前他們在秦宅聽到的老鼠跑來跑去的聲音差不多。

兩人對視一眼,蘇輕芒輕聲問道:“難道,真的是在鬧鬼?”

歪爺回頭看了看昏倒在地上的玉羅剎,小聲道:“要真是鬼,倒還不可怕了,這世間啊,人可比鬼可怕多了。”

說著,歪爺起身朝著外面走去了。

兩人一人拿著一支蠟燭,來到一樓大堂,兩個已經死去的瘋木偶身邊。

歪爺藉著昏暗的燭火照了照,最後目光落在了那個佝僂的羅鍋身上。

蘇輕芒忙問:“有什麼不對嗎?”

歪爺摸摸下巴上的胡茬,癟嘴道:“這傢伙,原來被玉羅剎帶走當木偶了。”

蘇輕芒驚詫:“你認識他?”

歪爺點點頭:“嗯,早年是沙漠一帶的土匪,交過手。”

蘇輕芒點點頭:“沒想到你早年走鏢的時候,去過不少地方啊。”

歪爺尷尬一笑:“當然!”

蘇輕芒欽佩點點頭,往前湊了湊:“看出些什麼了嗎?”

歪爺扒拉了那羅鍋一下,又站起來去扒拉了一下那個拳頭很硬的青面殭屍。

“有點古怪。這玉羅剎這麼有錢了麼?給木偶還穿這麼好的鞋……”

蘇輕芒不明白意思,抬頭看了看歪爺:“他們要幫玉羅剎出力,穿鞋有什麼奇怪的。”

歪爺嘖嘖兩聲:“她要是這麼有錢,用什麼瘋木偶,花錢僱人也是一樣,曾經……”

蘇輕芒頓時瞭然:“你以前走鏢也遇見過玉羅剎?”

“啊,算是吧。”歪爺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隨即低頭又翻了翻兩個瘋木偶的衣服。

“你看看,這衣料,你能認出嗎?”歪爺指了指兩人身上玄色的衣料。

蘇輕芒歪頭看了看:“呃,好像是麻?誒,不對,好像是紙衣!”

歪爺點點頭:“紙衣是那些穿不起布料的窮人才穿的,她給木偶穿紙衣,我倒是能理解她想省點錢,但是這鞋嘛……”

蘇輕芒終於理解了他說的不對勁,穿紙衣的話,應該對應著也該穿草鞋一類,但是,這些木偶穿的,可是鞋底很厚,針腳勻稱的好鞋,連鞋面都用上了好的綢緞料子。

蘇輕芒忙說:“那等她醒來再問問?”

歪爺點頭:“行,我方才看著樓梯的腳印也有些古怪,咱們再去瞧瞧!”

樓梯上落滿了灰塵,兩人仔細辨認了許久,才認出了玉羅剎與那兩個瘋木偶的腳印,同時,還有一個模糊的腳印。

歪爺看了半晌,低聲道:“從這個腳印的長度與深淺來看,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女人的,應該是一個身長五尺五寸到五尺七寸的男人,重約一百到一百一十斤左右。”

“如果是個男人,這種身量,不應該只有一百斤出頭啊……”蘇輕芒唸叨著,“我是五尺八寸,但我都有一百三十五斤。”

歪爺點點頭:“如果是個身量高的女人,一百斤出頭還算正常,但如果是個男人就有點……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個一百斤出頭的女人,這腳也不該這麼大。”

蘇輕芒聽懂了,這個腳印的主人,很有問題。

兩人繼續往裡走,又看了一遍屋內的情況,歪爺回頭看了看蘇輕芒,笑道:“剛才你看了我一眼,說吧,你看出什麼來了?”

蘇輕芒淺笑答:“是啊,我覺得,這裡東西的損壞程度,跟秦宅很像。”

“哦?”歪爺此時的嘴角揚了起來,稱讚地點頭:“說具體一點,哪裡很像?”

蘇輕芒指了指角落裡的那些蒙塵的傢俱器物:“你看,每一間房間內所有的東西都倒了,看起來,就好像是有人在裡面打過架,但是他們打架為什麼要到每一間房裡去?而且,要把所有的東西都推倒?顯得有些刻意。”

歪爺點點頭:“還有別的嗎?”

蘇輕芒一愣,實在是還想不起來有什麼。

歪爺伸出手,在歪倒的椅子腿上摸了一把,伸出手去給蘇輕芒看:“你瞧,這灰塵雖厚,但是不是比起秦宅,要少一些?”

蘇輕芒仔細看了看,又點頭道:“沒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說明,這裡發生的‘打架’應該是比秦宅更晚幾天。”

歪爺也點頭:“你說的對,假設,秦宅的亂和這裡的亂,是同一夥人所為……”

“可是為什麼呢?”蘇輕芒一臉困惑,偽裝出來一個打架的現場,有什麼好處呢?

“那就回到原點再想一想,咱們當初剛到秦宅的時候,看到院子和房間那麼亂,我們想到的是什麼?”

“想到的是……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來了,什麼也找不到了?”蘇輕芒像是忽然回過味兒來:“你的意思是,他想要讓我們看到的,就是他在極力掩飾的?那他在掩飾什麼?”

歪爺反問:“你說呢?”

“他做出來假象是為了告訴人們,這裡有很多人來過,打砸過,所以……”

說到這裡,蘇輕芒的眼睛亮了。

歪爺笑著接話:“說的沒錯,所以,他想要掩飾的就是——這裡其實根本就沒有人來過,他只是故意將房間弄亂,讓人一眼看去,似乎沒有什麼可以覬覦的東西了。”

蘇輕芒十分欣喜:“那我們倒是真的要好好地檢查一下這個客棧了!”

他的話音剛落,忽然,樓下傳來了玉羅剎一聲十分悽慘的尖叫,彷彿是遇到了極大的危險。

歪爺臉色一變:“不好!我們快去看看!”

兩人飛快出門,歪爺一把拽著蘇輕芒避開了地上之前留下的腳印,徑直從欄杆上跳了下去。

饒是他輕功不錯,抓著蘇輕芒也毫不費力,但是他這突然而來的舉動,還是嚇得蘇輕芒汗毛直立。

“幹嘛跳下來。”蘇輕芒還有些心有餘悸。

歪爺直撲廚房,頭也不回地說:“我不想破壞那些個腳印,那人既然來過,不可能只留下幾個腳印,應該還有其他的……”

他忍不住回頭看了歪爺一眼,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總覺得歪爺這個人,有些行徑讓他覺得雖然粗暴,但是合理,甚至,合理得有些親切。

說著話,兩人便趕到了廚房,但是原本拴著玉羅剎的那根柱子上,只餘下那根紅色的麻繩。

麻繩是被人割開的,玉羅剎不知所蹤。

麻繩被割開的斷口還在微微地晃動著,像是在嘲笑他們來晚了。

兩人對視一眼,蘇輕芒有些著急:“怎麼辦,人沒了。應該是被人帶走了,我出去看看!”

說著,蘇輕芒便掉頭衝了出去。

歪爺則伸手,將掛在牆壁上的燭燈拿點著了,開啟了鍋蓋,往裡面照了照。

雖然灶是冷的,但是這鍋肉……

沒有掌櫃,沒有夥計,沒有住客,卻只有一鍋燉好的肉,肉已經冷了很久了,表面都凝結了一層厚厚的白色油脂。

想了半天,歪爺還是從脖子上拽出一根繩子,將繩子上的銀質鑰匙放到肉裡去試毒。

過了一會兒,那銀鑰匙被拿出來,除了沾了一點油脂與醬色之外,並沒有毒物的跡象。

於是他又湊上去嗅了嗅。

沒有什麼臭味,反倒只是尋常人家中的燉肉香味。

並且,鐵鍋下面的灶洞中,也塞著已經熄滅的柴火,很顯然,這鍋肉就是在這裡燉的。

正在他發呆之時,蘇輕芒一臉落寞地回來了:“我去外面轉了一大圈,什麼也沒發現,好像這人就這麼消失了。”

歪爺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撫,指指視窗說:“走,去那邊看看。”

廚房的窗戶開著,從他們進來時就一直是開著的。

兩人走到窗邊,窗邊沒什麼東西,只是放著好多大大小小的罈子,上面也落著一層厚厚的灰塵,明顯也是很久都沒有人打掃過了。

開啟蓋子,裡面飄出一陣發黴的氣息。

蘇輕芒連忙捂住了鼻子,跟著又揭開了幾個蓋子。

有的罈子是空的,有的裡面充斥著黴氣,有的是陣陣臭味,應該都是壞掉的醬菜。

於是蘇輕芒不想再揭了,他不想再窺探那些意想不到的氣味,他已經快吐了。

歪爺舉著燭燈湊上前去檢視,卻沒注意到腳下有一個很小的罈子,不小心踩上去,身子一歪,險些摔倒。

燭臺跟著一歪,一滴燭油便滴了下來,徑直落在一個罈子上。

蘇輕芒連忙伸手去扶:“哎,當心!”

歪爺順著他的力量,便又再一次站直,這才低頭看了看滴到罈子上的燭油,只見燭油一滾,便凝結住了蓋子上的灰塵。

他又順著窗戶朝外看去。

窗戶並沒有開啟,只是用一根叉竿高高地撐著,剛好可以飛出去點什麼。

看著歪爺一直盯著窗戶,蘇輕芒不禁問道:“怎麼樣,是從這裡出去的嗎?”

歪爺搖了搖頭,伸手去拂去窗欞上的塵土:“再好的功夫,也不會留下一丁點兒的痕跡,如果當真是從這裡飛出去的,她身上的衣服勢必是要垂下來,在灰塵上留下痕跡。”

蘇輕芒的臉色又垮了下來:“那就真的不知道她是如何離開的了,可是,一個人怎麼可能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覺呢?”

歪爺轉身往回走,再一次走到了盛著肉的大鍋面前,看了看地上一道淺淺的拖拽痕跡,延伸至柱子上還在打著晃悠的紅繩,忽然,他將燭燈交給蘇輕芒,伸出雙手,緊緊地握住了大鍋的兩隻耳朵。

蘇輕芒瞪大雙眼,不知道這口鍋有什麼古怪,難道會有機關,直接開啟嗎?

只是,蘇輕芒失望了。

歪爺用力往上拽了拽,也沒能將鍋抬起來。

這就是一口最普通不過的,固定在灶口的煮飯大鍋。

歪爺有些狐疑地又伸手去拿另一口灶上的大鍋,一樣,那一口鍋也絲毫未動。

蘇輕芒只覺得後背升起陣陣寒意,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歪哥,難道,真的鬧鬼了?”

歪爺搖搖頭,沉下臉:“不可能!”

他又伸手去推廚房中的各種櫥櫃。

然而,依舊無果。

蘇輕芒看著他忙來忙去,也忍不住開始幫忙。

他趴在地上不停地敲著每一塊地磚,又將所有能移動的罈子水缸都挪動了一番。

依舊一無所獲。

兩人累了半晌,最終靠在廚房中央的柱子上喘著粗氣。

蘇輕芒有些沮喪:“怎麼辦,這廚房內沒有一點兒機關暗道,這人到底是怎麼沒的呢?”

歪爺緊鎖眉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蘇輕芒累了半天,有些口渴,便站起來去找水,他轉了一圈,看見有一隻蓋著蓋子的水缸,裡面依稀還有些水,只是不多,蘇輕芒用一旁的葫蘆舀起來嗅了嗅,剛要喝,便被歪爺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