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瘋木偶的身法越來越快,打法也盡是下死手的打法,而歪爺的身形竟然也很快,不但快速地躲避,手中的棍子也在不停地擊打對方的要害部位。

若是那瘋木偶是人的話,有人的血肉和經脈,恐怕早就被他擊中受傷,只可惜,這瘋木偶是中了蠱的,身子已經被練得十分堅韌,幾乎刀槍不入了,他擊打的那幾處人體大穴,對於瘋木偶來說,完全不起作用。

歪爺與那瘋木偶已經鬥了好久,蘇輕芒生怕他體力不支,本想出去相助,但是看那瘋木偶的架勢,自已恐怕完全不是對手,如果自已上前,說不定還會讓歪爺分心,這樣一來,豈不是幫了倒忙?

正想著,那瘋木偶抬手一揮,端端錘在了歪爺的肩頭,歪爺悶哼一聲,頓時被錘出去老遠。

蘇輕芒急了,翻身便跳出了櫃檯,但歪爺看到了他身影,低聲喝道:“別過來!躲遠點!”

蘇輕芒一怔,“你……”

這句話,他似乎什麼時候聽到過。

那瘋木偶聽到了蘇輕芒的話,轉過頭來,看向了蘇輕芒的方向。

歪爺也意識到了瘋木偶似乎想要轉移目標,於是忍著劇痛,用力將手中的棍子狠狠地甩到了瘋木偶的腦袋上。

瘋木偶再一次被吸引,又轉向了歪爺。

蘇輕芒知道,歪爺這一甩,是為了救自已,但是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歪爺受傷,情急之下,蘇輕芒將自已手中的短劍丟給歪爺,大叫一聲:“接著!”

一道銀光在昏暗中劃過,歪爺就地一滾,在瘋木偶的拳頭落下來之前,一把就接住了蘇輕芒拋來的短劍,在瘋木偶高大的身影壓下來的時候,反手一刺,只聽“噗嗤”一聲,那身影便猛然滯住,緊跟著,那高大的身子緩緩地向後跌去。

砰然一聲巨響,瘋木偶已然沒了聲息,歪爺手中還緊緊地握著蘇輕芒的短劍。

蘇輕芒連忙飛奔上前,搶到歪爺的面前,著急問道:“怎麼樣,傷到哪裡了?”

歪爺搖搖頭,剛要出聲,黑暗中卻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於是他立即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蘇輕芒自然也聽到了,於是也立即警惕地看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

黑暗中,彷彿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非常輕,相較於方才那個瘋木偶,簡直大相徑庭。

女人?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似乎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解和疑惑。

而當那腳步聲的主人走出來的時候,蘇輕芒的眼睛都直了。

還真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很美的女人。

那女人身披著天青色的襖子,繡著金色錦鯉的淺碧色長裙,足下踩著一雙芽綠色的棉靴子,這樣清麗盎然的顏色,在這有些微寒的冬日,倒像是早春一抹新發芽的嫩草,生機勃勃。

那女人走到已經倒下的瘋木偶面前,看了看木偶脖頸處冒著黑色血汙的傷口,冷笑開口:“好手段,不知道閣下是誰?竟然到此來找晦氣?”

還躺在地上的歪爺順勢被蘇輕芒扶了起來。

蘇輕芒心有餘悸,剛要開口,歪爺卻捂著胸口靠在了蘇輕芒的肩上,他寬厚的脊背猛地壓在蘇輕芒的身上,蘇輕芒一時間還有些吃力。

“哎呀,可嚇死我了!兄弟,快看看大哥這手是不是受傷了,我這手都沒知覺了。”歪爺十分委屈地對蘇輕芒說著,言語間,竟然還有一絲……嬌嗔?

蘇輕芒頓時覺得自已背後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這個無賴,他現在又要扮演什麼戲碼啊?

但是他這一副惺惺作態的做派,蘇輕芒當著外人的面也不能不接住,只好尷尬無比地說:“歪……哥,這邊坐,我給你看看。”

那女人看著殺了自已瘋木偶的男人忽然之間就像個嬌弱無力的女人一般,眼中的寒光更加凌冽了。

“別裝了,你是誰?能殺了他的人,這江湖之中,可不多!”

“是嗎?”歪爺故作驚訝,甚至還捂住了自已的嘴。

蘇輕芒心中泛起一股噁心,但還是忍住了,他不知道面前這個女人是什麼身份,看歪爺這忽然裝模作樣的表現,想來應該是什麼不好惹的人物。

女人緩緩地走到歪爺的面前,一甩衣袖,冷聲道:“點燈!”

不知道何時,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身影悄悄地從角落裡閃了出來,身法奇快,徑直將大堂中幾處油燈點亮,大家這才各自看清楚了對方的樣貌。

女人肌膚如雪,紅唇如櫻,向上挑起的細長眉梢,魅惑妖嬈的狐狸眸,如果說李西菫是仙女的話,這位,怕能算得上是一隻攝人魂魄的妖精了。

她眯縫著眼睛上下打量了歪爺與蘇輕芒一番,聲音酥軟起來:“沒想到,竟然還有一個……小童子。”

說這話的時候,妖嬈的媚眼在蘇輕芒身上來回掃著,弄得蘇輕芒不禁紅了臉,他的確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童子,但是,這女人如此放肆赤裸的媚眼,讓他實在是不好意思。

歪爺身子歪了歪,擋住了蘇輕芒,額前的碎髮散落著,擋住了他眉角的疤痕,他玩世不恭地開口:“玉羅剎,別這樣,知道人家是小童子還這麼張狂,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女人微微一怔,隨即嬌笑起來:“你既然知道我是玉羅剎,又跟我談什麼矜持呢?”

玉羅剎?

蘇輕芒的眼睛再一次瞪大:“那不是西域……”

玉羅剎掃了他一眼,咯咯笑起來:“沒錯,我就是西域妖女玉羅剎,怎麼,小童子年紀不大,知道的倒是挺多啊?”

蘇輕芒只覺得頭皮都突突地跳了起來,誰不知道這女人,妖精的面容,蛇蠍的心腸,當初搶劫斷波軒貨物的瘋木偶縱然不是她派出來的,但是,也一定與她有關。

玉羅剎似乎很喜歡蘇輕芒,伸出纖細的手便要朝著蘇輕芒的面上撫去。

怎料歪爺手中的短劍立即擋住了玉羅剎的手,隨即又將那劍又插入了蘇輕芒手中的劍鞘中。 “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改不了你的老本行,怎麼,手底下那麼多人都滿足不了你,連一個小孩子都不放過?”

玉羅剎一怔,像是被人窺穿了心事,臉色也冷了下來:“你是誰?”

歪爺癟癟嘴:“你不必管我是誰,我倒是要問問,你為什麼要來坪州?”

玉羅剎冷哼:“關你屁事?”

歪爺聳肩笑道:“我能殺得了你的瘋木偶,自然拿住你也不是什麼難事,你若是能自已說,省去我查的時間,或許我還能給你一個痛快。”

玉羅剎的臉色頓時不好了,手腕反轉,手中便多出來一條紅色的粗壯麻繩:“你要不要試試?”

歪爺搖搖頭:“你不是我對手,還是老實說說,平安客棧,到底出了什麼事?”

玉羅剎冷笑,再不說話,只是將手中的麻繩奮力一甩,直直朝著歪爺的面前甩了過去。

那麻繩頓時便像極了一條長了眼睛的鎖鏈,遊蛇一般就攀上了歪爺的脖子。

歪爺身形一閃,劈手抓住了繩子的另一端,雙手相互抓了幾下,又忽然貼到了玉羅剎的身邊,翻身將手中的紅繩一套,便死死地反套住了玉羅剎的脖子。

這一套動作又快又準,蘇輕芒還沒來得及看清歪爺是怎麼動作的,那玉羅剎便像是一條狗一樣,被他牽在了手中。

蘇輕芒還未及說話,方才點燈的佝僂身影便十分迅速地衝了上去,歪爺回頭對蘇輕芒喝到:“劍!”

蘇輕芒便立即舉劍一甩,那劍便衝著歪爺而去。

歪爺一手抓著紅色麻繩,以玉羅剎為軸,飛身躍起,足尖一踢,劍便刺中了那佝僂的身影。

只聽一聲慘叫,那身影便倒了下去。

玉羅剎此時已經被驚住了,她咬著牙怒斥道:“你到底是誰?”

歪爺嘿嘿一笑:“我是這位小公子的保鏢,現在,回答問題,平安客棧,到底怎麼了?”

玉羅剎一手被他反剪,脖子又被他壓制著,無法動彈,喘著粗氣,咬牙道:“我接了八方盟的賞單,幫他們找丟失的東西,那東西,就是在平安客棧丟的。”

“那你說說,丟了什麼東西?”歪爺慢悠悠地問著,似乎他一點都不在意。

但是,他手中的繩子收緊了一些,玉羅剎的臉色頓時便紫了一分。

“是……一件……兵器……”玉羅剎的聲音尖細不少。

“什麼兵器?”歪爺手中的麻繩再一次收緊了不少。

玉羅剎卻沉默著,不肯說話。

歪爺笑笑,再一次勒緊了手中的繩子:“你可以不說,但是你想好了,我的手再緊一點,你再想說,便沒有機會了。”

玉羅剎的臉色已經漲成豬肝色,蘇輕芒看著那麼妖嬈魅惑的一張臉現在已經扭曲變色,心中不禁一緊,剛要張口,卻聽見那玉羅剎從齒縫間擠出了三個字:“無……極……劍……”

歪爺還沒說話,蘇輕芒便驚叫道:“無極劍?江無覓的無極劍嗎?”

玉羅剎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是瞪圓了眼睛使勁點了點頭。

聽到這話,蘇輕芒連忙一把抓住了歪爺的手:“快放開她!”

歪爺被他一拽,手中繩子一鬆,玉羅剎終於像是岸上瀕臨死亡的魚一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歪爺面上還是一副無所謂的笑意:“騙誰呢,八方盟讓你找無極劍?”

玉羅剎連喘帶咳,半晌才恢復了正常,癱在桌上,抽著氣道:“八方盟沒說是無極劍,只是說,有內鬼偷了盟中寶物,故而撒出了很多人秘密去找,已經找了近月餘,這才開出了高價,秘密懸賞。我看了丟失寶物的圖,那劍,明明就是無極劍。”

“你認識無極劍?”蘇輕芒十分激動。

玉羅剎剛要說什麼,歪爺手中的繩子又是一緊,頓時便勒得她連連點頭。

歪爺瞧著蘇輕芒有些不忍的眼神,對玉羅剎喝道:“小公子年少,不知道你的來歷,你自已跟他好好說說,你為什麼認識無極劍,為什麼以前從不來中原。”

歪爺的聲音看似懶散,但是蘇輕芒總覺得裡面似乎有些威脅的味道,於是對玉羅剎道:“你說吧,你又打不過他,跟他槓也討不到什麼好處。”

玉羅剎眼中含恨,狠狠地瞪了歪爺一眼,這才不得已開口:“十多年前,我與中原武林江山閣少主江無覓一戰……雙方賭約,若我輸了,便回到西域,永不踏足中原,我輸了……所以,便一直都沒有來,因為這一戰,我見過江無覓的佩劍,所以,我才知道,八方盟找的是無極劍。”

“那你再跟小公子說說,為什麼你要跟江無覓打賭?”歪爺的笑聲中,威脅更加明顯了。

“因為……我……想要劫殺江山閣的幼女做木偶……”玉羅剎淺淺幾句,蘇輕芒頓時瞭然。

李西菫和葉夫人都說過,江無覓曾經救過她們,而同時獲救的,還有很多其他女孩子,那麼,如果當時江無覓救走的女孩中有人被玉羅剎擄走……

那這樣一來,歪爺對玉羅剎下手,倒也有情可原了。

歪爺看了一眼蘇輕芒的表情,不耐煩地問道:“你既然已經答應了江無覓永不踏足中原,那為什麼還要接八方盟的賞單?”

玉羅剎艱難地露出一個笑意:“無極劍在八方盟的手中,這不就說明,江無覓已經死了嗎?”

“畢竟,那個人當年曾經十分囂張地說過,劍在人在,劍毀人亡。只可惜,劍還在,但人早已經不在江湖了……跟我打賭的人都死了,我何必還遵守賭約?”

“哼,一如既往,真小人……”歪爺冷笑,“平安客棧鬧鬼,該不會是你搞的吧?”

玉羅剎連忙搖頭:“不是我,我也是這幾天剛到這裡,聽聞有人說平安客棧鬧鬼,我才來看看。”

歪爺的眼神冷了下來。

玉羅剎的瘋木偶,一般是給人下蠱,將其養成一隻裝著蠱母的傀儡,然後用自已的秘藥刺激穴道,使得這些傀儡失去意識,身體都受她所控制。

這種木偶比起那些雕刻的死物更加靈活,甚至還能帶著自已原本門派的武藝招式,攻擊力會更大。

歪爺四下環顧了一番,隨即問道:“那你來了,發現了什麼?”

“什麼也沒發現,我不知道鬧鬼多久了,但是從打聽到的訊息中得知,至少也半個月了,我來這裡時,發現客棧的掌櫃夥計什麼的,一個人都沒有了,有些客房中的確有人住過的痕跡,但是卻沒有人。”

“一個已經空了的客棧?”蘇輕芒有些遲疑地問,“沒有人,還鬧鬼……”

玉羅剎點點頭。

歪爺一把將玉羅剎拽起來,牽著她就往樓上去,玉羅剎被拽了個趔趄,不情不願地跟上。

蘇輕芒便也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面,只見通往二樓的樓梯上覆蓋著層層的灰塵,只有一些凌亂的腳印,看上去應該是玉羅剎他們留下的。

三個人先後到了二樓,從樓梯口上去,便可以看見一圈過道,左手邊都是客房的門,右手邊都是半人高的欄杆,欄杆圍繞的中間鏤空處,可以看到下面一樓的廳堂。

每一間客房的門都被開啟過,歪爺拽著玉羅剎,又逐一房間檢查了一遍

蘇輕芒感覺就像是又進了一遍秦宅,那種無處不在的凌亂破壞,讓蘇輕芒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覺

他抬頭看了歪爺一眼,正巧也對上了歪爺的眼神,兩人像是心有靈犀一般,瞬間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