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都沒想,直接一把上前將歪爺的手按在了懷中,連聲說:“不不!你不必還我!我還是想自已查。”
歪爺:“為何?”
“我……”蘇輕芒低下頭想了片刻:“江無覓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十二年,想來,江山閣也應該查了很久,可是,江無覓至今下落不明,有些地方,我總覺得不太對,比如,江無覓如果還活著,為什麼不回江山閣?就算是他死了,也一定有原因,是有人殺了他,還是他自裁了?他那麼優秀自傲,自然是不可能自裁的,所以,他不找江山閣,很有可能另有隱情。”
聽了他這話,歪爺的語氣緩和了不少:“你覺得,江山閣查不出來的,你就能查出來?”
蘇輕芒聽出了他語氣中的鬆動,於是趕忙說:“這不是還有你呢麼?而且,江山閣或許還沒有得到西堇姑娘的訊息,這訊息,很有可能就是咱們獨一份,當然,我也不是沒有私心。”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就是想,我自已也能查出這種驚天大案,也能像是當年江無覓那樣威震江湖,那我就不必被按著頭非要去繼承斷波軒了。”
他說出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聲音輕的都快要聽不清楚了。
歪爺看著他,不禁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可是,你怎麼知道,江無覓是不是也像你一樣,並不想繼承家業呢?”
蘇輕芒詫異道:“會有人不想繼承江山閣?這江山閣可是名滿江湖,威風八面,誰會拒絕啊?”
歪爺嗤笑一聲:“你恐怕是不知道,人與人的差別很大,或許你之蜜糖,卻是他之鴆毒呢?”
蘇輕芒呆住了,他不知道怎麼回答歪爺,或許一切都只是他自已想的太過簡單了。
半晌,他還是愣愣地開口:“可是我還是想去查,如果此生我能查出江無覓的去向,也算沒有遺憾了。”
“即便是他已經死了?”歪爺跟著問。
蘇輕芒咬了咬牙:“不管他是不是死了,我都想要查出真相,這是我畢生所願。”
歪爺盯著他看了半晌,蘇輕芒那少年人眼中的希望就猶如燎原的星火,一旦點燃,便會勢不可擋。
他終是摟住了蘇輕芒的肩,“那就陪你走這一遭。”
蘇輕芒心中踏實了不少,“那你說說看,我們現在要去哪裡?你問到訊息了?”
“呵,老子出馬,還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秦寧現在坪洲,若是快馬加鞭,三天便到。”
“厲害!”
“倒是你,方才為什麼說江仲巒救了你?”
“有人偷襲,你瞧,我這手還傷著……”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出城去,歪爺順手將他的的傷口包紮了,蘇輕芒出錢,買了兩匹好馬,雙騎絕塵,一路南下。
三日後,風塵僕僕的二人已經到了一處冷清的宅院。
此處天氣並沒有洛陽那麼寒冷,也沒有下雪,甚至有些樹木上的葉子都還沒有落下。
蘇輕芒抬起頭來,看著面前已經蒙了一層灰塵的“秦宅”牌匾,不禁有些懷疑地看了看歪爺:“你確定你的訊息是準確的?這真的是秦安秦寧二人的宅邸?這怕是許久沒有人住了吧?”
歪爺也皺了皺眉頭:“訊息應該不會錯。”
蘇輕芒率先下馬,將馬兒拴在一旁石柱上,徑自上前去拍打門環。
可惜卻始終沒有人出來應門。
歪爺無語跳下馬背,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別敲門了,你瞧這宅子這樣子,想必應該至少月餘沒有打掃過了,如果這宅子裡還住著人,怎會任其如此破敗下來。”
蘇輕芒有些失落:“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歪爺聳肩,四處打量了一番,撇嘴道:“進去找人咯!”
他話音沒落,手已經將那扇大門給推開了。
“吱呀”一聲,厚重的門板被推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雕花的玉石屏風,足有十米長,雕滿了各樣牡丹,十分壯觀。
蘇輕芒都不禁愣了愣:“好大的牡丹玉屏風,這,值不少錢了!”
歪爺點點頭:“沒錯。看來,這秦寧挺有錢啊。”
說著,他便邁步朝前走去,繞過了屏風,便看見了寬敞的庭院中橫七豎八地跌落了很多東西。
有椅子,也有花架子,還有一些花瓶之類,看上去,倒像是匆匆出門給打翻了一般。
蘇輕芒一邊往裡走,一邊詫異道:“這是怎麼了?難道是秦宅遭了賊嗎?”
歪爺搖頭不語,示意他繼續往裡。
再往裡走去,蘇輕芒漸漸惶恐起來——
堂屋的桌椅板凳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香案上的香爐和貢品也灑得四處都是,就連角落裡的角櫃也都翻倒在地。
蘇輕芒吃驚地低聲叫道:“這……怎麼像是有人在這裡打架了?”
歪爺抱臂四下檢視了一番,不禁嘖嘖道:“看來打得還挺厲害。瞧瞧,這屋裡的東西,全都砸壞了。”
蘇輕芒臉色變了,不禁回頭看了看歪爺:“是不是有人提前知道了訊息,已經將人給帶走了?”
歪爺搖搖頭:“不對,江山閣已經接手了永豐典當行的事,那咱們沒辦法去查葉掌櫃這條線,如果葉夫人沒說出當劍之人就是秦安的話,那麼,目前不會有人先查到秦寧。”
“對,西堇姑娘說了,是她查出來秦寧與胡奇走的近,劍是胡奇的,那麼查秦寧是順勢而為。”蘇輕芒補充。
“可是……”歪爺一指屋內的情況,“可是,時間亂了。”
“什麼意思?”蘇輕芒一愣。
“你看,咱們從洛陽到坪州,花了三日,而秦安死去,是再往前一日,也就是說,至少是五日前,秦安去典當行當劍。所以無極劍現世,只有五日,但是你看這裡,倒像是一個月都沒有人了似的。”
歪爺一語點醒了蘇輕芒:“對啊!”
兩人往裡走了走,這間屋也是一樣,沒什麼值錢的傢俱,桌椅櫃子也都歪倒在地上。
蘇輕芒咋舌:“這……打得也太厲害了吧。”
秦宅並不算大,兩進的院子,大多數房間都空置著,即便是有居住痕跡的房間,也明顯很久沒人進來過了。
兩人很快就逛完了秦宅,但是一無所獲。
蘇輕芒站在玉石牡丹屏風前,有些茫然:“這……難道線索就這麼斷了?”
歪爺回頭看了看他,又仰頭看了看天邊的紅霞,嘆了一口氣道:“線索斷不斷的暫且不提,咱們是不是先把命給續上?”
“續什麼命?”蘇輕芒更加茫然。
歪爺拍拍肚皮:“找個客棧吧,趕了這幾天路,我又累又餓,畢竟我這上了年紀了,比不得小公子年少有為。”
蘇輕芒不禁瞪了他一眼,想休息就休息,何必要這麼酸溜溜的。
於是蘇輕芒看了看不遠處熱鬧的集市,對歪爺道:“行,走吧!”
坪州比起洛陽來就小的多了,由於地處江南,四下裡都是潮溼的氣息,市集臨著一條不寬不窄的小河,河上還漂著幾艘小船,上面有船伕在吆喝著賃船出行。
蘇輕芒打小就沒出過遠門,更是沒見過這樣的水鄉美景,站在岸邊,遠望一道碧色河水延綿至天邊,拱橋上人流如織,兩側烏簷灰磚的小樓鱗次櫛比,亦動亦靜,絕美如畫。
此時,他聽到了船伕的吆喝,忙上前詢問:“船家,可否將我們送到最好的酒樓?”
披著蓑衣的船伕十分爽快:“二位是外來的吧,快上船,咱們這兒最好的酒樓是聚客樓,就在城東,你們坐我的船順流而下,沿途也能瞧瞧這坪州主街的景緻。”
船伕的話音未落,蘇輕芒已然跳上了船去,那小船的船身晃動了兩下,蘇輕芒趕緊俯身抓住了船舷,催促道:“快點啊歪爺!”
歪爺憋住笑,縱身一躍,便穩穩地落在船上,緊挨著蘇輕芒坐了下來。
船伕等二人坐穩,手中竹竿一點岸邊的臺階,小船便慢悠悠地朝著河中飄去。
待小船行穩了,蘇輕芒才小聲問道:“你笑什麼?”
歪爺此時已經懶懶地躺在了船艙中,歪著頭嬉笑道:“我笑啊,你如一個小孩子一般,有趣的很……”
“跟你比,我肯定是個孩子啊。”蘇輕芒有些不服氣地白了他一眼。
歪爺自嘲地點點頭,跟船伕搭起話來:“老哥,你這生意如何?”
船家一邊撐著竹竿,一邊笑嘻嘻地答:“還成,尤其是近一個月來,生意好了不少,也是奇了怪了。”
歪爺有些好奇:“為什麼奇怪?”
“客官您是有所不知,平常到了年底,我們這邊的客商就會少一些,大家都準備著要回家過年了嘛,可是今年剛立冬不久,就來了很多外地人,還有一個挺大的門派也派人來建了會館,叫……什麼……”
“江山閣?”蘇輕芒眼前一亮。
“啊對對對!就是叫這個,江山閣!其實我們這是個小地方,平時根本沒那麼多外地人來,可是自從江山閣的人來了之後,來的人就絡繹不絕了。”船伕哈哈一笑。
“江山閣的人為什麼要來呢?”蘇輕芒不禁皺了皺眉。
歪爺撇撇嘴:“想必是這裡有什麼公道需要江山閣主持吧?畢竟,江仲巒那個人,比起前閣主來,可是高調多了。”
蘇輕芒抬頭瞪了他一眼:“你知道嗎?他接手的是一個爛攤子,一個堂堂君子,能在天下人面前跪下來承諾,要抓親侄子以謝天下,那是多大的魄力啊!”
想到這裡他就生氣,要不是這個歪爺,或許他都已經跟他欽佩已久的江山閣主江仲巒坐下暢談了,都叫這個傢伙給破壞了。
歪爺像是沒看到他的白眼一般,又繼續問船伕:“那最近坪州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怪事呢?”
船伕聞言,面上一喜:“這位客官,你怎麼知道?這坪州啊,還真是發生了一件怪事呢!”
蘇輕芒心中一喜,不動聲色地看了看歪爺,這個人,還真有點深藏不露的意味。
“哦?什麼事,說說?”歪爺笑得志在必得。
那船伕的神情緊張了起來,頓時壓低了聲音道:“一個月前,我們這兒,鬧鬼了!”
他四下裡看了看,湊近了二人:“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全坪州百十多戶人家都發現,自已家裡的東西,都發生了多多少少的變動。”
“變動?”蘇輕芒回味著他的話,“什麼叫變動?”
“哎呀,就是……”船伕的神色十分緊張:“比如說,有些人晚上睡覺前,明明是將茶杯放在了桌子上,但是醒來之後,那茶杯卻在櫃子上,再比如,睡覺前明明躺在床上,但是醒來後卻發現自已在地上,有些人更離譜,明明是跟大娘子睡的,醒來後,卻在小妾的房中……”
船伕越說越緊張:“很多人都說這一定是鬧鬼了,要不然,怎麼小城中,家家戶戶都出這樣奇怪的事情呢?”
“家家戶戶?”歪爺沉吟著,蘇輕芒卻來了精神:“你是說,是同一天夜裡嗎?”
船伕連忙點點頭:“沒錯!就是在某一天清晨,很多人家都在說這些怪事,其實原本一兩家出這事兒,也算不上什麼奇事,許是他們自已記錯了,但是幾十家上百家都這麼說,豈不是十分蹊蹺?能在一夜間做出這些事兒的,除了鬼,還能有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