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蘇輕芒眨眨眼,“她也許有另外一重身份,所以,要用這個身份來掩飾!”
歪爺朝著他豎起大拇指。
蘇輕芒斂了笑意:“雖然我好奇她的身份,但是,這並不是現在最重要的。我想要查的,一直都是江無覓的事情,我打算去找秦寧。”
“行!”歪爺點點頭:“不過,好像這件事,十天內不一定辦的好。”
蘇輕芒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有些認命地嘆了口氣:“那……我再加十天的錢?”
歪爺立即拱手道謝:“那我就多謝蘇小公子的慷慨了!這樣,今晚我在家宴請蘇小公子,也託左鄰右舍幫忙照顧一下家母,小公子放心,只要銀錢到位,我自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說著,歪爺掌心向上,已經伸了出去。
蘇輕芒無語,拿出一錠銀子放在他的手心中,翻了個白眼:“錢給你了,吃飯去吧。”
兩人路過杏花樓的時候,歪爺還去打了一斤酒。
蘇輕芒:“你這人,倒還挺能喝?”
歪爺瞅他一眼,將酒壺的蓋子塞緊,淡淡地說:“我早就不喝酒了,我這是給別人帶的!”
蘇輕芒連忙跟上去追問:“我記得你說過,你十八歲時還曾醉倒在別人的酒窖裡,現在為何不喝了?”
歪爺沒有回頭,腳下步子卻又更快了一些,爽朗的笑聲便傳了過來:“喝酒誤事!就不喝啦!”
二人很快就回到了蟻窩。
歪爺家的小院中,五哥五嫂已經開始生火做飯,看到兩人進門,五嫂十分熱絡地端了茶水上來。
歪爺將懷中的銀子遞給五嫂:“五嫂,麻煩您今晚做幾個好菜,請這位小兄弟好好吃一頓,明日我們要出趟門,家裡的事情,就費心您與五哥操持了。”
五嫂接過銀子,笑吟吟地點點頭:“放心,交給我們了,歪爺有事就去忙,不過,冬至前能不能趕回來?”
蘇輕芒一愣,他還不知道那秦寧身在何處,如果遠的話,十天半個月怕是回不來的。
瞧著二人沒回復,五嫂便嘆了口氣:“行吧,倒是不著急往回趕,若是回不來,可記得吃餃子。”
歪爺端著茶盞的手一滯,低聲道:“多謝五嫂。”
五嫂子笑了笑,又給蘇輕芒添了水,這才出門去了。
歪爺找了個小酒葫蘆,將打來的酒裝了滿滿一葫蘆,回頭對蘇輕芒笑道:“想來蘇小公子一直以來養尊處優,沒見過下等人生活過的地方,要不要去開開眼?”
蘇輕芒有些不好意思,點點頭:“好啊!”
他說著跟了出來,不過,他委實沒有看不起下等人過。
天色將暗,家家戶戶也都開始做飯,低矮的房屋中飄出了陣陣豆薯的香氣。
滿是積雪的小巷中,已經被踩出了一條泥濘的小路,與兩邊牆根處潔白的積雪對比相當明顯。
蘇輕芒一腳深一腳淺地跟在歪爺的身後,不多時,歪爺就已經停在了一個小破屋門前,也不打招呼便推門進去。
“老丁頭!”歪爺大大咧咧地扯著嗓子嚷。
“啊?”昏暗的房中沒有燈火,只從角落中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聽著倒是有些熟悉。
“起來喝酒!”歪爺笑嘻嘻地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打著了火摺子,點亮了桌角的蠟燭。
挨著窗臺的矮床上,慢慢地坐起來一個瘦小的老漢,哼哼唧唧地問道:“老二啊?你來啦?”
歪爺自顧自地在桌前坐下,一把將酒葫蘆塞子給拔了,香濃的酒氣便飄了出來。
那老漢頓時來了精神,“蹭”一下邊躥到了桌邊,聳動著鼻子大笑起來:“這是杏花樓的杏花釀?”
歪爺笑著點頭遞過去:“是啊,給!”
老丁頭急不可耐地接過來,張嘴就接,那清亮的酒水瞬時便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來。
蘇輕芒皺皺眉:“哎,你慢點喝!”
那老丁頭也不答話,喝飽了之後才打了個嗝,笑呵呵地說:“哎呀,我好久都沒有喝這麼香醇的杏花釀了!多謝老二!”
歪爺笑了笑,隨意開口:“我要出門幾天。”
老丁頭一怔,回頭看他:“要走很久?”
歪爺搖頭:“不知道,短則十天,長則一個月。”
老丁頭原本迷離的眼神稍稍正經了一些:“那是有一點久。”
“所以……”歪爺剛要說下去,老丁頭卻打斷了他:“行啦行啦,我知道啦,我喝了你的酒,就一定幫你,蟻窩這邊我會替你照看著,放心吧!”
歪爺笑道:“多謝!”隨即站起身來:“那我走了!”
老丁頭似乎還沉浸在酒香中,擺擺手:“去吧,去吧!”
蘇輕芒又跟著他往回走,一頭霧水地問:“這老頭,真的頂用?”
歪爺咧嘴笑笑:“真頂用!他年輕的時候有個諢名,你父親那輩的人大約是聽過。”
“叫什麼?”蘇輕芒有些好奇。
“酒賊,丁空。”歪爺輕描淡寫地說,蘇輕芒卻大驚失色。
“他就是丁空?!”
丁空的諢號叫酒賊,是因為這個人十分貪杯,喜歡到各處去品鑑美酒,有些被私藏了的酒,他甚至不惜潛入人家府邸去偷喝。
“可是,這個人,好像十幾年前忽然就消失了。”蘇輕芒思索道。
他之所以對這個人印象很深,是因為這個人曾經潛入到斷波軒去偷了老太爺壽宴上的酒。
歪爺回頭看看他:“你怎麼知道?”
“我五歲那年,我爺爺六十大壽要用的酒被這個人偷了,我爹還重金懸賞了他。就是因為那一年我爺爺的壽宴被攪合了,家裡有些亂,所以我偷偷溜出門後被帶人掠走,導致我小命差一點就丟了,要不是江無覓,我恐怕活不到現在。”
“你說什麼?”歪爺一皺眉:“你說十二年前,他去過斷波軒偷酒?”
蘇輕芒猛點頭:“可不是嘛,這事當年還鬧得挺大的,他居然敢偷斷波軒的酒,說不定,以後也敢偷江山閣和八方盟,不過……他為什麼忽然失蹤了,又忽然出現在了蟻窩呢?”
歪爺垂首沉默,沒了聲音。
很快兩人回到家中,五嫂子已經張羅了不少好菜,招呼兩人坐下。
飯菜就擺放在堂屋,五哥招呼兩人坐下,五嫂子便將各色菜式裝了小碟給歪爺母親送去。
五哥不善言辭,只是不住地勸蘇輕芒多吃一點,歪爺給他倆倒了酒,一邊吃一邊笑眯眯地看著,氣氛十分融洽。
天色逐漸黑透了,老太太便先歇下,大家也各自收了碗盞回屋。
蘇輕芒這回輕車熟路地回到了歪爺的房間,悶聲不響地縮在了歪爺的窄床上。
歪爺收拾完了進門,看見了老老實實躺在那裡的蘇輕芒,不禁笑了:“可以啊蘇小公子,你這適應的還挺快,這兩日在蟻窩蜷居,也是委屈你了。”
蘇輕芒擺擺手,他不是不能吃苦,只不過是沒吃過苦罷了。
歪爺歪了歪頭:“趕緊睡吧,明早咱們得去找秦寧的下落。”
蘇輕芒原本已經躺了下去,聽見他這話又強撐著坐了起來:“怎麼找?”
歪爺嘿嘿一笑,吹了蠟燭,低聲說道:“我自有安排!”
蘇輕芒只覺得窄小的床鋪一晃,歪爺的身子擠了過來,不由得趕緊往裡面縮了縮。
“睡吧!”歪爺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出來。
而蘇輕芒不知道為何,在這有些清冷的陌生小屋內,心中忽然就放鬆了下來。
明天,又會是新的征途了。
次日一早,歪爺帶著蘇輕芒站在了永豐典當行的門前。
蘇輕芒皺眉:“到這裡來做什麼?”
歪爺聳肩:“找葉夫人啊,她或許知道秦寧的下落。”
說著,歪爺叩響了永豐典當行的門,過了許久,才來了個夥計開門。
歪爺問道:“怎麼?還不開門做生意?”
那夥計一臉受驚:“這……夫人說掌櫃的有事出門了,昨日門口的死人又讓她受了驚,所以這幾天先閉門謝客,不收當,但可贖,如果您有東西要贖,將當票交給小的即可。”
蘇輕芒詫異:“昨天的事,江山閣不是已經去調查了嗎?結果如何?”
夥計一愣,繼而小聲道:“江山閣昨日將屍體帶走去檢驗了,據說那人是個江洋大盜,想必是想要來當鋪偷東西未遂,然後被仇家給殺了,掛起來洩憤,總之大概就是這樣,江山閣也沒說太細,不過,已經安排了人來慰問我家夫人,還特地帶了大夫來,也只是說夫人受了驚嚇,只需要好生休息便可。”
蘇輕芒點點頭:“果然是江山閣的作風,做事情一向都很妥帖。”
“我們有事想要見葉夫人,煩請通報一下。”
“這……“那夥計的眼神躲閃了一下,小聲道:“怕是不太方便。”
“為何?”歪爺追問。
“江山閣的差人說,近幾日可能還會有歹人來,所以,葉夫人需要好好保護著,外人不得相見……”
小夥計的聲音越來越低。
歪爺的神情也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閒散。
他回頭瞧了蘇輕芒一眼,蘇輕芒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兩人衝著小夥計點頭後便離開了。
站在永豐典當行的後牆根外,歪爺壓低了聲音道:“我要進去一下,你在這裡等我!”
蘇輕芒那句“我也要進去”在他猶豫了一下之後嚥了回去。
歪爺的輕功十分不錯,他是見識過的,如果這葉夫人真如小夥計所說,已經被保護起來了,想必此時當鋪裡面一定是鐵桶一般,崗哨林立,一個人進去,自然是要比兩人進去的風險小得多了。
於是蘇輕芒點頭道:“好!”
歪爺左右觀察了一下,縱身一躍,瞬間便消失在了院牆之上。
蘇輕芒看著他的身形有些啞然,這人的身手真好,可是為什麼不繼續做鏢師了呢?
這般身手,哪怕是再開一家鏢局,想來應該也是能經營的不錯,或許,是為了隨時照顧蟻窩那群人?
蘇輕芒正想著,便感覺到了身後有人在偷偷靠近。
他反手一抓,頓時一股鑽心的刺痛從掌心傳來。
低頭一看,一股鮮紅的血跡便滴滴答答地落入了牆角的積雪中,星星點點,猶如新鮮的梅花花瓣。
蘇輕芒頓時大怒,這才看清楚來人,那人身著黑衣,鼻樑往下,嘴唇往上,蒙著一條黑色的帶子,眼中神色滿是警惕兇狠。
那人的刀法是蘇輕芒從未見過的,而他平日裡習武,下人小廝們也是多讓著他,實則他自身的武藝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厲害,故而此刻委實艱難了些。
幾招之下,蘇輕芒便已落了下風,就在對方那把刀幾乎要落在他的脖頸上之時,忽然,一聲爆喝響起!
緊跟著,一股勁風襲來,猛然將蒙面人手中的長刀震落。
須臾之間,蘇輕芒轉危為安。
那人一看蘇輕芒有幫手,便立即起身想要逃跑,怎料卻被人狠狠一腳踹翻在地,而後便被狠狠踩住了脖子!
蘇輕芒驚愕抬頭,便看見眼前站著一個白衣中年人,旁邊踩住那襲擊者的看起來是中年人的手下。
白衣中年人仙風道骨,風度不凡,看見蘇輕芒一臉驚詫,便和藹開口:“這位小兄弟,嚇著了吧?現在沒事了。”
蘇輕芒連忙作揖行禮:“多謝這位前輩!”
手下也衝著白衣中年人作揖:“閣主,此人屬下這就綁了送回去。”
“嗯。”
倒是蘇輕芒聽聞這個稱呼,頓時眼睛瞪大了幾倍。
“閣主?”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淺笑著的中年人,“您是……”
“這位正是江山閣閣主,小兄弟,你今天可是撞了大運了,今日恰逢我們閣主路過,瞧見這不平事,自然是要管上一管!”那手下雖然是長得有些嚇人,但是說出話來,卻也是如同江仲巒一樣親和,倒是讓蘇輕芒更加驚喜。
那白衣中年人微笑點頭:“小兄弟聽說過我江仲巒?”
蘇輕芒的舌頭都有一點打結了:“江仲巒?何、何止是聽說過……您就是我最敬佩的長輩啊!”
蘇輕芒激動得幾乎要跪下叩拜,卻被江仲巒一把拉起來:“好了好了,你這孩子,怎麼動不動就下跪呢,你叫什麼?”
“我、我叫蘇輕芒……我,我是斷波軒……”蘇輕芒太過高興了,幾乎要咬了自已的舌頭。
看著眼前的少年人如此緊張,江仲巒不禁笑了:“蘇小公子應當是斷波軒蘇望月老爺子的孫子吧?我江山閣與斷波軒,也有著幾十年的交情了,不過蘇老爺子向來淡泊江湖,我們也只是按時交接款項貨物,倒是很少有其他聯絡。”
江仲巒說著便大笑起來,重重地拍了拍蘇輕芒的肩膀:“這樣吧,蘇小公子,相逢即是有緣,不如與我同去江山閣洛陽分會小坐詳聊?”
“好!”蘇輕芒驚喜萬分,沒想到,一直以來崇拜的江山閣閣主,竟然就這樣和藹可親地站在自已的面前,甚至還十分客氣地請自已去小坐,這簡直就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福分了。
可是他的好字還沒說完,嘴就被人狠狠地捂住了,低聲在耳邊說道:“坐什麼坐,你不記得今天我們要去做什麼了?快走!”
“哎——”蘇輕芒都沒發現歪爺不知道什麼時候趕了回來,還十分粗暴地將自已的嘴給捂上了。
緊跟著,不待江仲巒開口,歪爺便沉聲低啞道:“實在是不好意思,這位前輩,我與這位小兄弟還有要事在身,就此別過,以後有緣再見吧!”
說完,便生拉硬拽地將蘇輕芒拽走了。
蘇輕芒只覺得自已要被氣炸了。
上一次也是這樣,明明差一點就要見到江山閣的人了,卻被這人給拽走,這一次也是
只是蘇輕芒被他揪著膀子,一時半刻竟然也難以反抗。歪爺不管他的連聲叫嚷,悶頭將他拽到城門口,這才稍稍了鬆了鬆手。
蘇輕芒趁機甩掉他的手,黑著臉質問:“你幹什麼?為什麼要壞我好事?我遇襲被江山閣主救了,正是拜見前輩的好時機,你為什麼要把我拉開?難道我結識一個自已崇拜尊敬的長輩就這麼礙你的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