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盟會歷時十天,終於落下帷幕。
林中鶴送走了各門派的人,雲霞天宮是最後走的。
鐵絕師太最後留下的一句話是:
“長白,你若需要幫助,我雲霞天宮必鼎力相助。”
林中鶴行了禮,道:“多謝師太好意。”
鐵絕師太,即使明知被利用,卻依舊甘願入局。
林中鶴看著鐵絕師太灰黑色的背影,心中不知是該為桃娘感到幸還是不幸。
桃娘原意是想以“獨入林中不要人”和朋友之間的利用打消鐵絕師太繼續追查的念頭,可她卻低估了鐵絕師太對她的情誼。
鐵絕離開,普陀山莊的事結束了,可桃娘背後牽扯的案件卻遠沒有結束。
千盟會結束,盧照水也算是不負羅白娘所託。
他在客房裡收拾東西。
他要離開了。
他收拾行李時不禁莞爾,他來時孑然一身,走時卻帶著一小包東西。
這些全是林中鶴為他準備的。
他不喜歡告別,也不打算告別。
不告別的人便永遠不會告別。
所以他並沒有向林中鶴告別。
他們很快就會再見的。
他笑了笑,將自已劍穗上的一塊陪了他許久的玉和一封信放在桌上,踏著那天的風離開了普陀山莊。
林中鶴結束了一切,來到客房時,客房已空無一人。
他心中既無落寞,也無失望,有的只是平靜,和他從前生活一樣,死水一般的平靜。
是他以“到此為止”暗示盧照水不必追查,盧照水的離開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立在房中,感受到風。
窗戶是開著的。
他總是不走尋常路的。
風吹過,放在桌子邊上的玉,穗子落在半空中,擊打著桌沿。
林中鶴拿起桌子上的玉和信,摸信上的字。
信上只有八個字:
“以玉結交,江湖再見。”
林中鶴將那塊並不大的玉,在手上摩挲了幾下,嘴角微微翹起。
那天的風屬實有些大,未關的窗戶被吹的吱呀作響,林中鶴的衣裳也被吹起。
他似乎說了什麼,然而風太大,終於也沒能被聽清。
連天和地都不知道,他是在祝那個四海為家的浪子一路平安,還是在盼這江湖謎團早些結束,亦或是說了其他的什麼。
大概只有那陣正好吹過他前方的風知道了。
盧照水騎馬行了一路,看到有座青山,便下了馬,停了下來,一邊牽著馬走一邊看這山周圍的美景。
這次出行他有目的地。
他要去紅袖招。
他登上這座山才發現:山很高。
這座山並不出名,因此盧照水也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
他抬頭看這山,山很勻稱,幾乎稱得上是秀美了,山腳山頂山腰,一樣的碧綠。
讓人看著很舒服。
風從東面來,盧照水情不自禁地眯了眼,他看向了風來的方向,正是他離開的方向。
風是從普陀山莊吹過來的。
這風或許也從林中鶴面前掠過。
他伸手去抓這風,卻撲了個空。
他想起林中鶴最後給他的暗示:到此為止。
他不禁嘆息搖頭,林中鶴也選擇了這條和桃娘一樣的路:
“獨入林中不要人”。
他想自已去查桃娘案背後的局,因為他已經預感到了,這件事情背後的牽連很多,甚至很可能和林震南當年的突然暴斃有關。
林中鶴已是局中人。
但他不想讓盧照水入局。
怎麼可能呢?
他怎麼可能出得了這個局呢?他身上還有條羅白孃的人命,況且,他也不願。
林中鶴和桃娘有一點非常像,那是對人際關係的處理太理想化了。
但除去人際關係的理想化,就像他如今停下來看到的無名山,乍一看是勻稱的,直到登山時才能發現,這山其實崎嶇不平,山頂也過於平坦,不夠尖,自已一開始的判斷其實不對。
而人,比矗立著的山要多變多了。
所以,林中鶴所想要的“獨入林中不要人”,怕是難以成功了。
盧照水這個人,本就善變。
就比如,他盼望自已的朋友都能所願皆所得,但他眼下,並不想讓林中鶴如願。
就像桃娘以為,她的利用和欺騙可以讓鐵絕師太斷了再查下去的執念時,她卻錯了,鐵絕師太即使知曉了一切,知曉了她的欺騙和利用,卻依舊要為桃娘討個真相。
他猛灌了一口從普陀山莊裝的一囊袋“一樹一菩提”。
他既留下他的玉,他就交定了這個朋友。
林中鶴此人,就像他釀的酒一般,甘醇卻清新,叫人過目難忘,再難放下。
恐怕沒人會不喜歡他這麼個人。
盧照水覺得在某些方面,他也和林中鶴很像,他們都想要正義,想要真相,卻不願意牽扯他人。
只不過,林中鶴表面作的是雲淡風輕,盧照水錶面作的是灑脫不羈。
為情為義,為那些死去的人,即使明知這是趟渾水,他也要趟。
只不過,在他趟這趟渾水前,還要再去一遍紅袖招。
入局之前,他要最後去一趟紅袖招,嚐嚐那裡的酒,看看那裡的姑姑們。
他這一生並不想要婚嫁,只想縱情江湖,救所能救於水火。
姑姑們可能是他最後的親人。
他抹了抹嘴,再度跨上馬,最後再抬頭看了眼這青山,回望了來時的方向。
揚鞭,策馬,再沒回頭。
他已清楚自已心裡想要的。
無非是天地與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