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未命名序曲奏

書接上回。

隨著調查兵團的離去，寂靜再次籠罩了整個託洛斯特區。人們帶著忐忑和不安，期待著調查兵團的歸來，期待著那個充滿希望和光明的未來。

而訓練兵們也從街邊散開，開始返回補給處領取立體機動裝置，開啟實習士兵的第一步——清理炮臺。

耶爾走在人群中，穿過一個老者的身旁之後，一個充滿元氣的聲音從身後傳出。

“哇，好漂亮！”

耶爾回過頭，看見一個大約只有七歲左右的小男孩正兩眼放光的看著他。準確來說是在看著他身上計程車兵制服，不過從小男孩背後射出來的第二道目光，仔細一看則是一個金髮碧眼的小女孩，大概只有四歲左右。

“哦莫…”耶爾轉身走了過去，在兩個小孩面前蹲下來，“小朋友，找哥哥有什麼事嗎？”

“哎，是哥哥不是姐姐嗎？”小男孩愣了一下，顯得有點吃驚。身後的小女孩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雖然不說話，但十分可愛。

耶爾笑了笑，反正被認成女生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況且面前還是個單純的小孩子。他伸出手揉了揉兩個小孩的腦袋，透過實踐得知，人類幼崽的腦袋手感很棒。

“真可愛呢，雖然有點童言無忌。”

“那…大哥哥，你是士兵嗎？”小男孩天真無邪的問道。

“啊，哥哥我是士兵哦。”耶爾指了指胸口上的訓練兵團標誌，“哥哥也是要和巨人戰鬥的一份子哦。”

“哇，好酷！”小男孩睜著眼睛，眼神中投來了純真無邪的嚮往。孩子們的思想總是單一的，美好卻複雜的孩童思想總是大人們所向往的東西。

或許是眼前小男孩的行為觸到了耶爾內心深處的某個東西，讓他也不得不眼神溫柔的注視著眼前這兩個陌生的小孩，“啊，是很酷。你背後的小女孩是你的妹妹嗎？”

被詢問的小男孩回過頭看向身後的小女孩，望著那水靈靈的大眼睛，過了一兩秒之後又回頭說道，“是妹妹，叫阿薇爾。”

這次的聲音包含了一種無助，但更多的是無力感。耶爾敏銳的察覺到了其中可能包含著某種問題，繼續詢問道。

“怎麼了嗎？”

“沒什麼，就是阿薇爾她不能說話。”小男孩說道，接著又苦惱的搖了搖頭，“天生的，沒辦法…爸爸媽媽找很多醫生，但是就是治不好。”

“這樣啊……”

耶爾再次看向小男孩身後的小女孩，這次耶爾看的更仔細了。那是一張讓人看見就很想去保護的臉。躲在哥哥的後面，怯生生的看著眼前的陌生人，眼神中帶著害怕和好奇，卻讓人感覺到天然的可愛元素。

“真漂亮呢，像個小公主。”耶爾伸手摸了摸阿薇爾的小腦袋，隨後回頭看向小男孩，“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傑納！”

傑納很有禮貌的向著耶爾鞠了個躬，一副很有教養的樣子。

“好，傑納。”耶爾看著面前這個朝氣蓬勃的小孩，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深吸了一口氣，耶爾也伸出手摸了摸傑納的小腦袋。輕聲說著，“你們這些朝氣蓬勃的小孩子，才是人類真正的希望啊。”

不能一直在這裡耽擱。還有日常任務在身，還必須得上到城牆清理炮臺呢。於是耶爾對著兩個小孩子道別，起身準備離開。

然而，身後的傑納卻突然叫住了耶爾，他帶著阿薇爾跑到耶爾的面前，從口袋裡面拿出來一個用木頭削成的小人偶。

“嗯？這可真是復古的小玩意啊。沒想到現在的小孩還會讓父母給自已削木頭人偶玩，我還以為現在的小孩已經不玩我們那個年代的東西了。”

“不是！”傑納似乎很匆忙的辯解道，“這個！這個是我自已做的！”

“自已做的？”

仔細一看，的確是要花上幾個小時左右才能做出來的，談不上精緻的玩具。木頭被削到凹凸不平，四肢長短，大小都不同，完全不算的製作精良。然而從沒有修飾的地方以及不規則的橫切面可以看出，製作者也花了十足的功夫。大概是不熟練的緣故，木偶的面部被刻成了一個完全不像人的面部，甚至是上面還粘著些不明顯的血跡。

耶爾不禁一陣感慨，如果讓前世那些說起玩樂就只剩下電子遊戲的孩子們親自做手工，即便是那麼簡單的東西，也不難想象要費多大的力。

“你做這個東西花了很長時間吧？”

“嗯…但是我想送給哥哥。”

“嗯？給我？為什麼？”

“因為我想和哥哥做朋友。”

一時間，耶爾不知道如何回答。

“可以和我做朋友嗎？”

傑納又問道，身後的阿薇爾也把頭看得出來。兩兄妹好像在期待著耶爾肯定的答案似的，兩隻單純的眼睛看著耶爾。小孩單純地鼓起勇氣，想和大人結交朋友的時候，無疑是他們最勇敢的。這時反倒是耶爾需要付出巨大的勇氣才能回應他們了。

耶爾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見此兩個小孩子像是放了心似的，放鬆了下來。

“我們呀，還是第一次交到大人朋友。大哥哥是第一個，所以我要把這個送給哥哥。”

傑納慢吞吞的把木偶遞了過來，眼神裡透露著不知道會不會被接受的不安。

那可真是雙光滑的小手。指頭纖細，面板毫無皺褶，和大人的手完全不同，簡直像是用陶瓷做的。

“不要這麼看我嘛…”耶爾苦惱的撓了撓頭，“這樣的話…我就會很不客氣的收下咯！”

兩人相視一笑。傑納開心的跳了起來，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阿薇爾也跟著笑了起來，微微張開的口中，有一顆閃閃的牙。

“哥哥叫什麼名字呢？”

“耶爾，耶爾·勞倫斯。”

…

等到和兩個小孩子告別之後，並且囑咐他們趕緊回家之後，耶爾離開了路口。這時，一陣微風吹來，把外套的口袋中的某種重物吹了起來。耶爾拉了拉外套，小心翼翼的把口袋中的木偶保護起來。

而就在不遠處，一陣少年的驚奇聲響徹整個街道：“阿薇爾！阿薇爾，你會說話了！？太好了！”

耶爾輕輕的笑一笑，手心間的光粒子飄蕩在空中，隨後消失。溫柔的風吹拂在這街道上，匆匆的掠過每一個人，很舒服。

放在口袋中的木偶，藉著風的力量輕快的把外套的衣角拉起來，帶著點點光芒在風中飄舞著。

這是因為沒有背叛幼小朋友的期待而獲得的勳章。

“嘛…真是，幼稚啊。真想不到我這個年紀了還要和小孩子交朋友。”

耶爾輕輕的笑了笑，口中哼著記憶裡的歌曲，腳步輕快的朝著補給處走去。

走在路上，耶爾紅色的長髮在聒噪的人群之中顯得格外亮眼，當然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在無數目光中穿行而過，給人一種像是在千萬人面前走鋼絲一樣的表演感。

終究抵不過的是心中那一陣溫暖的光。

…

再次回到城牆時，耶爾被分到了萊納和貝爾托特一個班。望著和風日麗的天空，託洛斯特區的天氣難得晴朗一次，耶爾清理大炮的速度甚至都比往常快的多了。但其中可能也不乏一些別的原因。

“耶爾，你今天怎麼一副幹勁滿滿的樣子？”一旁的貝爾托特低著頭問道。

“我？”哼著歌的耶爾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回頭看向滿臉心事的貝爾托特，“今天遇到了開心的事，所以比較賣力吧。”

“這樣啊…”貝爾托特一直低著頭，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耶爾看著貝爾托特，轉頭看了看不遠處正在清理另一門大炮萊納。

“你別看我，你看看那邊的萊納。那才是真正的幹勁十足吧，一個人清理一門大炮誒。”

耶爾以開玩笑的口吻打趣道，但是轉頭便看貝爾托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站在高牆的邊緣。貝爾托特也轉頭看向耶爾那雙溫柔的眼睛，此刻卻充滿了認真與悲情。

“耶爾，你……”

貝爾托特硬生生從嘴巴中擠出幾個字，但話到嘴邊又好像要洩氣似的，突然頓住。耶爾疑惑的歪頭看著眼前的貝爾托特，想不清楚這個大男生在想什麼。

“你喜歡阿尼嗎？”

“哈？”

耶爾愣了一下，但貝爾托特卻沒有給耶爾思考的機會，繼續追問。

“請你告訴我，你喜歡阿尼嗎？”

“不是不是，你先等會。貝爾托特，你怎麼回事……”

“請回答我！”

貝爾托特連續的詢問讓耶爾有點應接不暇，這種感覺就像是上課突然被老師點名回答一個根本不知道的問題。耶爾此時也不得不牽動起思緒來思考這個問題。

阿尼？嗯……很漂亮，而且也很可愛。在前世的記憶中是巨人裡面人氣很高的角色，大多數同人小說都會以阿尼為女主角，也足以證明確實如此。

但貝爾托特的這個問題，對於耶爾來說十分刁鑽。首先從心理上來講，耶爾本身是沒想過戀愛的，更沒想過會喜歡上某個人，如果說真要喜歡上阿尼，那應該是不可能…

真的不可能嗎？不對，不對……

自已從最開始接觸阿尼是為了計劃，並沒有什麼非分之想。但是…

耶爾的腦海中浮現出阿尼的樣貌，要說真的不喜歡阿尼，那耶爾之前所做的事情看起來就只是為了促進計劃成功而利用別人的冷血行為。但是如果說喜歡阿尼，那耶爾有很多機會去把好感度爆刷。就仗著自已穿越者的身份，他很容易知道阿尼喜歡什麼，需要什麼。

可耶爾並沒有，他只是像對待普通朋友一樣對待阿尼。既沒有刻意的去刷好感，也沒有刻意的去接近她。這與訓練兵團中大部分人相反，耶爾也說不上是什麼原因。

“呃…這個問題我暫時不能回答你，因為連我自已都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這樣啊。”

貝爾托特把頭低了下去，再次回到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你到底怎麼了？”

神情恍惚的貝爾托特慢慢把頭轉了過來，那一雙迷茫的眼睛再也不透露著往日的溫柔，僅僅只是透露著不安和難以接受。彷彿下一秒就要歇斯底里一般，但是嘴唇卻緊緊的抿著，瘋狂忍耐著就要宣洩而出的情緒。

“耶爾，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我會盡我所能。”

得到肯定的回覆後，這個大男生終於像是忍不住了似的。他突然坐了下來，好像已經被什麼東西壓垮了，卻還強撐著一樣。

“請你…保護好阿尼。這是我唯一的願望。”

耶爾聞言沉默，他來到貝爾托特身邊坐了下來，兩人沉默著看著天邊的太陽。

隨之而來的，是世界的紛擾。

高牆之下百姓生活的場景，耳邊訓練兵們清理大炮時發出的摩擦聲，以及從遠方傳來的鳥叫。無時無刻都不在散發著不合時宜卻又恰到好處的喧囂。

“…為什麼要拜託我？”耶爾頭也不回的向著旁邊的貝爾托特問道。

貝爾托特低著頭，思考了一會兒，隨後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猛的抬頭，看向天邊的太陽。

“我喜歡阿尼。”

耶爾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沒想到貝爾托特會如此了當直接的說出自已暗戀阿尼這件事。

“你既然喜歡她，那為什麼要拜託我呢？”

“因為我做不到，”貝爾托特突然像老了十幾歲一樣，彷彿剛剛那句話耗費了他所有的生命力，“我做不到去跟他說我。我沒有主見，也沒有個性，甚至於…根本沒有辦法向自已喜歡的人表達關心和愛意。”

忽然，貝爾托特表情猙獰的抬起頭。一臉絕望的看向遠處，傾盡全力的向著遠方大吼道：“不，我無法接受她和別人在一起啊！我喜歡她，我喜歡阿尼……”

耶爾愣住了，而貝爾托特的情緒已經無法遏制。他回過頭，此時的耶爾才看清楚，貝爾托特早已淚流滿面。

“耶爾，你比我還要優秀。無論是從性格上還是成績，我知道我比不過你，所以我只能請求你幫我照顧好她。”

“我想讓她…能夠平平安安……幸福快樂的度過一生啊！”貝爾托特喃喃自語著，聲音低沉而又悲傷。他緩緩地伸出顫抖的雙手，彷彿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一般，緊緊地抓住了耶爾的肩膀。

儘管此刻他的內心早已被痛苦和絕望所淹沒，情緒幾近崩潰邊緣，但他依然極力剋制著自已，生怕因為太過用力而傷害到眼前人。

“請你答應我，無論你愛她或者什麼樣也好，請讓她能夠平平安安的。不要讓她受傷，不要讓她揹負上沉重的枷鎖。”

“我想讓他平平安安的，但是我沒有主見…我什麼辦法也沒有。但我…我想讓她平安！去做那個無憂無慮、天真爛漫且真實純粹的少女……”

貝爾托特瘋狂的語氣漸漸平息，只剩下了無盡的哀求。耶爾伸出手，光粒子在手心凝聚，輕輕的拍了拍貝爾托特的後背。

在觸碰的瞬間，光粒子便以此為橋樑流入了貝爾托特的身體之中。隨著少量的光粒子流入，貝爾托特粗重的喘息聲漸漸歸於平靜，他茫然的看著耶爾，回想起剛剛所言的一切，不由得感到一陣恍惚。

等緩過神來後，貝爾托特才放開了放在耶爾肩膀上的手，“對不起，耶爾，我太激動了。我……抱歉！我只是有點害怕…”

“貝爾托特，你累了。”

耶爾將手從貝爾托特的後背拿開，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貝爾托特如此悲愴的模樣，所以不禁脫口而出，但是他又有什麼辦法去安慰眼前這個孩子呢？直接挑明自已是穿越者的身份去開導他？又或者是告訴他自已也喜歡阿尼，所以叫他不要擔心？怎麼可能。但如果放任不管，耶爾又有些於心不忍。

一股強烈的幼稚的，被埋沒在心裡的善良再次佔據上風。

“貝爾托特，我也希望你能過的好一點，不再期望那些虛無縹緲的事情。”

聞言，貝爾托特有些驚訝的轉過頭看著他，耶爾也靜靜的看著貝爾托特。

“貝爾托特，如果你想要尋求自已的主見的話，那麼最好勇敢一把。”耶爾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下顎也不免得有些顫抖。

這時候的他到底是擺出什麼樣的表情，說出這句話的呢？他想不了那麼多，他只是看見貝爾托特看著他的眼睛寫滿了疑惑。

“阿尼不是物品，任何人都沒有擁有她的權利。她有自已的選擇，我沒有辦法一直保護她，我不敢保證出事的時候我就在她旁邊。天曉得什麼時候會發生意外，而那時的我又能否恰巧在她身邊呢？對於你的請求，我也很難拒絕，但我能做的也僅僅是承諾在自身能力所及之處盡力的去幫助她罷了。”

貝爾托特沉默的看著耶爾，忽然，他笑了。那是一種在高壓的環境下、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望向遠方，看著那幾乎無邊無際的城牆，口中喃喃著：“我的家在那個方向，我的家人也在那裡。”

“但，他們好遙遠。宛若觸不可及。”

“貝爾托特？”

在耶爾疑惑的發問時，貝爾托特已經重新站了起來。語氣恢復平靜，但也只剩下落寞和孤寂。

“耶爾，我其實一直都在想你為什麼那麼受歡迎？但現在我知道答案了。”

貝爾托特轉過身，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我也開始有點喜歡你了。因此，把阿尼交給你，我很放心。”

耶爾開口還想說點什麼，但是貝爾托特已經邁出了離開的第一步。充滿著苦澀，悲哀，步伐快到彷彿是害怕他開口說出下一句話一般。

耶爾頓住了來到嘴邊的話語，他靜靜的看著貝爾托特走遠，看著那消瘦的身影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如此刺眼。

直到貝爾托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當中，耶爾才默默轉過頭，看向自已的雙手。

“貝爾托特…我也在害怕啊。”

“我也害怕，我沒有那個能力去肩負起你們所期望的責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