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7時32分。
掛在西邊的太陽落了下去,金燦燦的浮雲被染成靛草的青色,距離大部隊開拔還剩28分鐘。
連指揮部門口站著兩名衛兵,他們時而緊緊蹙眉,時而面露疑惑,過了好一會兒其中一人終於忍不住厲聲喝道:
“站住,幹什麼的!”
“報……報告長官,我們什麼也沒幹。”
阿爾瓦羅下意識的立正敬禮,隨即露出一絲苦笑。
他就不該信了李諾的話,這小子邪門的很吶,三言兩語竟然說動了一名老革命跟他一起質疑命令。
這是他該做的事兒嗎?
“同志我們有事兒要見連長,麻煩通融一下。”阿爾瓦羅上前散煙,結果拿出一包皺巴巴的灰黃色紙菸盒,半天掏不出一支完整的香菸。
衛兵見狀臉色愈發的冷淡,“少廢話,連長同志是你想見就能見的?你哪個班的不聽指令到處亂跑,不知道現在的任務是加強防禦,掩護大部隊撤離?”
“同志,我們是真有事兒,您看能不能……”
“不能,連長同志正在休……研究作戰部署,沒空搭理你。”
“那霍爾曼政委呢?”
“政委去視察傷兵醫院了,你要是運氣好說不定能碰上。”
衛兵倒也沒把話說死,一五七旅捱過整的人沒哪個喜歡政工人員,特別是老兵氣息濃厚計程車兵更是對政委嗤之以鼻,為此沒少受到批評。
“霍爾曼政委也行,只要他替我們傳個話,也能達到目的。”李諾並不糾結於見誰,反正都是話事人。
兩人一合計朝著傷兵醫院前進,一路上碰著不少正在收拾的行囊計程車兵和軍醫。
林子裡的空地上,十幾個火堆旁邊搭建了許多軍綠色的三角帳篷,一些軍醫正煮著紗布和手術器械,受傷的上百名士兵躺在帳篷裡呻吟。
直到現在也沒人通知他們撤退,哪怕是再遲鈍的人也看出上面的意思,霍爾曼政委不得不出面安撫人心,好說歹說才讓傷兵們不那麼鬧騰。
見到政委空閒的時間,阿爾瓦羅連忙帶著李諾上前。
“政委,我們有件事情要與你說,不知是否有空?”
與面對連長時不同,注重官兵平等的政委極其厭惡繁文縟節,同時討厭任何人對他使用敬語。
上一個用“您”字稱呼他的人已經寫完了八百字的檢討。
知曉對方脾性的阿爾瓦羅自然不會在這方面上犯錯。
“噢,正好我有空,兩位到這邊來敘話吧。”
霍爾曼看了眼手錶,主動走向林子的另一側。
“事情是這樣的……”阿爾瓦羅開了個頭,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只得用肩膀頂了下李諾,低聲道:“你的主意,還是你來說。”
都這會兒了,還分什麼你的我的?
李諾沒好氣的撇撇嘴,上前半步道:“政委同志,對於駐守的命令我們有些不同的看法。”
“在已知幾公里外有一營法西斯的情況下,我們真的能守住陣地不丟失嗎?”
“數千人的軍事調動能瞞天過海,騙過叛軍的眼睛?”
開什麼玩笑?
要是我軍有這種實力,早就趁夜全殲敵人了。
正是因為做不到,行動起來才會畏首畏尾。
政委深深的看了李諾一眼,直覺告訴他對方已經有了別的想法,或許能解決當前面臨的困境。
思索再三,霍爾曼決定放下臉面,聽聽對方的意見。
“看來我們這位小同志對旅部的命令有別的看法,不如說出來讓我長長見識。”
“倒不是什麼高招,只需我們如此這般……”
“胡鬧!”
霍爾曼聽到一半心臟漏跳半拍,忍不住斥責道:“你這是極端的左傾冒險主義思想,我不會同意你的觀點,倘若人人都向你這樣,咱們軍隊的紀律性還要不要,組織原則還有沒有?”
“不行就算了,我們先回去了。”阿爾瓦羅垂頭喪氣,他就知道長官不會答應,就連自已也沒有把握說服士兵同他冒險。
除此之外,他們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呢?
一旦法西斯銜尾攻擊,所謂的戰略轉移分分鐘就會演變為戰略潰敗。
“等等……你們是幾排幾班的?”
“一排5班……”
“我會把這事兒告訴連長同志,等著挨處分吧!”
霍爾曼政委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二人對視一眼,臉上寫滿了無奈。
連長見不到,政委說不通,為之奈何?
回到駐地之後眾人上前看到他倆的神情也明白了結果,埋起頭奮力的砍起樹來。
人總得為自已的生命負責,哪怕能多活一分鐘,也沒人願意少活。
“說實話,我覺得你的法子挺好的,沒想到你挺有主意的,你應該不是普通人吧,難道讀過軍校?”沃爾夫對外國人沒有偏見,作為首府大學的學生,思想覺悟比舊貴族和軍警高了許多,不會因為他的膚色就有所歧視。
李諾不知道中央兩個字怎麼翻譯,隨口回了句,“在遠東軍事學院旁聽過。”竟被人當了真。
沃爾夫聽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隨後在搬運物資的時候偷偷溜了出去,沒幾分鐘一臉竊喜的跑了回來。
“你小子去哪了?”阿爾瓦羅見他回來,披頭蓋臉的罵了一句。
他是真怕班裡又有人當逃兵,因此對每個士兵的行蹤都看的格外重視,沃爾夫消失的幾分鐘差點沒讓他急死。
“我當然是去見連長了,他說他馬上會過來。”沃爾夫笑嘻嘻的向眾人宣佈他的去向,隨即引來一陣嘲笑。
“胡言亂語,連長大人公務繁忙怎麼可能到咱們這來視察?”亞歷杭德羅擦了把汗表示不信。
他直起腰時恰好看見連長在往這邊走,驚的他連忙輕聲問了句,“班長都沒能見到連長,你小子怎麼把他引到這兒來的?”
沃爾夫不好意思的回道:“要是我去找連長他肯定不來,但是來自遠東軍事學院的李顧問就說不準了。”
李顧問?
誰啊?
見到同伴們疑惑的目光,李諾指著鼻子又驚又疑的問道:“啥李顧問,你說的該不會是我吧?”
他什麼時候成顧問的,他自已怎麼不知道?
這時連長興沖沖的走過來,高聲問道:“哪位是來自海參崴的蘇聯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