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新年伊始。

黃昏時分,榮城下起大雪。榮城中心的歡慶廣場人頭攢動,很多人呼朋喚友聚集在歡慶廣場高大的電子豐碑前翹首等待新年倒計時的煙花秀。

歡慶廣場附近道路施行了交通管制,白騎站在各個路口看著源源不斷走來的人流揮動手中指揮棒。

永晴穿著定製的新衣服和母親坐在豪華轎車後座,低頭看著歡慶廣場周圍繁華絢爛的電子霓虹幕牆,心中豔羨不已。一想到立馬要以一個假身份裝模作樣地參加夢盒大廈的年會,稱呼自已的父親為董事長就覺得全身不舒服,恨不得立刻跳車逃走。

突然,平穩行駛在空中的轎車猛打了一個方向。他一個踉蹌,摔到母親身上。一道黑影拉長了尾燈從窗前一閃而過。司機惱怒地暗咒一聲,拉回車頭繼續駛向目的地。永晴轉頭看向黑影飛速離開的方向,看見摩托車尾部刺眼的紅光。

緊接著,幾輛追蹤而來的警車也扯著刺耳警報飛了過去。

齊清和藍琳丟了摩托,一頭扎進趕往歡慶廣場的人流。她們沿著人流一直走到歡慶廣場前的環形路,回頭確認藍騎還沒追上來之後,立刻穿過馬路,折向廣場另一面的商業街。

周章戴著口罩,不耐煩地敲擊手環,目光焦慮地注視著窗外越下越大的風雪。

忽然,咖啡店玻璃門被開啟,一陣冷冽寒風吹進室內,吹動她的額前碎髮。

齊清甩了甩肩上雨雪,一屁股坐到她身邊。

周章抬頭看了眼緊隨其後的藍琳,不滿地抱怨:“你們遲到了!你們就不能準點哪怕一次嗎?”

藍琳一臉懊喪:“別提了!我們被坑了!”

周章立刻壓低嗓音,一把將她拽到身邊,貼耳問:“怎麼了?”

齊清擺擺手,回頭看了眼咖啡店裡的零星人影,雲淡風輕道:“新年了,別說這些。等過了今天再說吧。”

藍琳不依不饒地揮揮拳頭:“總之我可不打算放過這倆混蛋!吃了我的一定要給我吐出來!”

“我已經想好怎麼做了。”齊清衝她胸有成竹地擠擠眼睛,轉頭看向窗外混在人群的一名藍騎。

幾小時後,最後一抹落日餘暉沉入廣場盡頭的地平線。雪停了。

萬里雲和姚真一起站在一棟高樓樓頂,荷槍實彈地監視周圍。突然,他的視野範圍內出現一抹紅光。他按住頭盔左側的按鈕,調整顯示距離,紅外顯示儀中出現三個人影。

他立刻緊張地握緊手槍,對姚真道:“我們對面的樓頂上有人。”

姚真問:“他們在做什麼?”

“……”萬里雲沉默了一下,搖搖頭:“好像只是坐著。”

姚真哈了口氣,鬆了鬆被盔甲壓得痠痛的肩膀,嘆息道:“算了。由他們去吧。”

“可是……”萬里雲猶豫不定地囁嚅。他剛上崗不久,做事還帶著新人特有的衝勁和懵懂。

姚真欣慰地點點頭,轉頭看了眼三條人影所在的高樓,伸出一隻手拍拍萬里雲肩膀:“別緊張。不會有事的。那棟樓離廣場很遠,這麼遠的距離,不會有什麼問題。”

他話音剛落,歡慶廣場裡響起倒計時的滴答聲。聲音很響,在市中心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間迴盪,彷彿正在與整座城市共振。

新年腳步臨近,一小時、30分鐘、500秒……

預熱煙花在廣場上空炸開,一點猩紅亮光拖著長長的煙氣衝入雲霄,剎那間變成滿天繁星,盈盈閃爍的碎光鋪滿暗紫色的深冬夜空。高遠天穹化作一隻深碗,盛下一場場璀璨奪目的煙花。

萬里雲站得高,煙花正好在眼前不遠處綻放,萬千亮光從中心瞬間破裂,像一隻突然被吹破的氣球,藏在內部的亮光流矢般激射而出,其中一些直直射向他的眼睛。

夢盒大廈頂樓正好能從前方兩棟大樓之間看見新年煙花秀一角。變化無窮的斑斕煙花在一整面玻璃窗上落下斑斑點點的彩色幻影。光線穿過了二十多公里的遙遠距離,失去了爆發之初的些微熱量,最終毫無溫度地凝固在永暉深沉漆黑的眸底。

永延背手站在落地窗前,意味深長地沉聲道:“事情走到這步已經不可逆轉。我只能這麼做。”

永暉和永延並肩站著,高額深目,眼下一片青黑,濃密眼睫蓋住眼底的一抹痛色,哽咽道:“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永延遺憾地嘆氣:“沒有了。我們不能指望別人來救我們。況且,他們早有圖謀,我們就算發明再多的科技產品,在高階魔法師面前依然只是螳臂當車。我們必須自救。”

“非要這麼做嗎?”

“兒子,”永延轉身,一隻手捏住永暉肩膀,嘴角上揚,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他人生每次遭遇挫折的時候都會這樣笑。“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輸給絕對不能輸的對手!”

“……”永暉苦笑一聲,頹喪地低頭。

“你千萬記住。”永延收回手,緩步走向下沉式客廳。“我會立下一份假遺囑,遺囑規定魔法天賦最高的孩子繼承我的全部財產。永晴從小就有魔法天賦,他自然是最有力的競爭者。屆時你將訊息傳出去,永晴會逃跑,你去追殺他。如此一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會落在永晴身上。他們大意了,我們才有機會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贏。”

“怎麼贏?”永暉問。

永延沉吟一聲,笑道:“用我的死在他們的包圍圈中撕開一條求生的口子吧。”

“永暉,我相信你。”永延轉頭,目光炯炯有神地凝視永暉。

王合乾和同事並肩坐在一家咖啡店靠窗座位裡,手環在木桌上投影出一小塊螢幕,夢盒大廈裡的遺囑公佈會正在面向全城直播。這是一個必要的公示程式,也是一個訊號。在謊言與欺騙交織的科技社會,人們更加重視個人行為的光明磊落和名正言順。

他一邊聽著耳麥裡雜亂的說話聲,一邊偏頭看向咖啡館斜對面的兩層小旅館。

正午時分,旅館歇業,大門緊閉,二樓西側的一扇窗戶只開了一條縫。陽光穿過貧民窟屋簷間狹窄的間隙射向旅館大門口前的幾層臺階,像一條金蛇在斑駁白牆上留下爬行痕跡。

“差不多了。”他的同事-張丹緊盯著直播畫面,看見一束亮光忽然從直播畫面上端飈射出來,低聲緊張道。

王合乾轉頭看了眼分別蹲守在旅館四處的同事,不急不慢地說:“再等等。”

他們必須等到平等教派自亂陣腳的時候趁虛而入。這是他們唯一的勝算。

張丹手環裡跳出一條提示,他立馬按滅提示,焦急地提醒:“有人行動了!”

“那是他們太快了!”

遺囑公佈,半空裡飄浮著永晴的名字。咖啡館老闆坐在吧檯後面,也用手環看著現場直播,當即倒吸一口涼氣,毫不掩飾地譏笑道:“居然真給私生子上位了!哈哈!”

等他抬起頭想要和剛剛還坐在玻璃窗前的顧客分享一下自已對這場遺囑公佈會的獨特見解時,對方已經衝出咖啡館大門。十幾名魔法師同時從街巷裡的不同角落鑽出來,一起衝向小旅館,跑得最快的人一腳踹開旅館大門。

門內立刻閃爍出各種魔法光芒,緊接著恐懼的尖叫和嘶吼此起彼伏。

正午陽光明亮,魔法光芒顯得黯淡,猶如水波在空氣中翻湧。

咖啡館老闆被嚇得臉色慘白,慌忙扭動手環,遙控咖啡館大門自動上鎖,電動窗簾迅速遮住咖啡館裡的所有窗戶。整條街道頓時只剩下旅館門內的一些雜亂聲響。幾分鐘後,旅館門內的聲音也變得微弱,漸漸安靜下來。澈明陽光在灰褐色街道磚面上獨自流淌。

駐守旅館裡的魔法師大多能力普通,唯一一名高階魔法師聞風而逃。他們迅速根據情報找到二樓客房裡的傳送法陣。傳送法陣背後就是平等教派的老巢。

張丹帶著同事剛想往裡面衝就被王合乾一把攔了下來:“先等等!”

“等什麼?”張丹急得跺腳,眼看著近在咫尺的傳送法陣:“他們都進去了。我們要進去幫他們!魔法師最怕以一敵多。會長告訴我們要用人數壓制!”

“我說等等!”王合乾壓著嗓音怒道,一手指了指耳麥,臉色僵硬地問:“這裡面為什麼沒聲音了?”

這次參加突襲行動的魔法師都在耳後佩戴著小巧的聯絡耳麥。他們彼此談話的聲音,乃至微弱的呼吸聲都會融入電流傳達給每一個人。藉助這個耳麥,他們分散各地的行動能夠儘可能同步進行。

剛剛,耳麥裡一直有各種嘈雜的電流聲和壓抑的低語。可是現在,耳麥裡安靜得可怕。

其他魔法師頓時愣在原地,一直心潮澎湃的熱血霎時涼了一半。

王合乾拍拍面無血色的張丹肩膀,又看著另一名較為年輕的魔法師:“你去向會長報告,順便聯絡一下其他行動小隊。留一個人看著傳送法陣,剩下的人和我去一樓。”

魔法師們跑回旅館一樓,信徒們被束縛雙手雙腳東倒西歪在旅館大堂裡。

一名負責看著他們的魔法師見他們下樓,納悶地皺眉:“你們沒找到傳送法陣嗎?”

王合乾沉默不語,轉頭看著瑟縮在牆邊的一張張陌生面孔,忽然揪住其中一個人的衣領,將她拽離地面,咬牙切齒地說:“我們又見面了。”

對方是一名衣著破爛的棕發女子,年齡與王合乾相仿,淡藍色瞳孔透著一股兇蠻的狠勁。她任由王合乾將她拽到半空,似笑非笑地凝視他:“怎麼?急了?”

“這些傳送陣到底怎麼回事?”王合乾咬牙怒道。

棕發女子冷漠地掃他一眼,看向圍在她身邊的一張張盛怒的年輕臉龐,肩膀詭異地抖了幾下,微揚嘴角,歇斯底里地大笑道:“是硫酸!哈哈哈哈哈,是硫酸啊!你的那些同伴恐怕都泡在硫酸池裡尖叫呢!哈哈哈哈哈哈......”

王合乾臉色驟變,一把將她丟回地面,身形虛晃幾下,險些摔倒。張丹難以置信地捂住嘴巴,下巴止不住地顫抖。

一名魔法師厲聲追問:“真的假的?”

“我為什麼要騙你們?”棕發女人白她一眼,嘴角難掩激動地不停抽搐:“大主教早有預見。這些傳送法陣不過是誘餌,你們果然一個接一個上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聲尖銳癲狂,竟引得身邊的同伴一起高聲大笑。聲嘶力竭的大笑讓王合乾心如刀割。

張丹臉色由白轉紅,怒火中燒地抬起手,對準棕發女人的臉頰:“下地獄吧!”

不一會兒,幾名魔法師就將大堂裡忘我大笑的教徒殺得一乾二淨,地上甚至沒有一滴血。所有教徒臉上都帶著得意洋洋的笑容。

硫酸池的訊息剛傳回魔法協會,金娜娜將手邊茶杯用力摔上牆壁,陶瓷崩裂,茶水灑了一地。她還沒來得及罵上幾句,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藍琳直接推門而入,開門見山地說:“齊清讓我來的,給你帶個訊息。”

“如果是硫酸池,那就不用了。”

藍琳愣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型投影儀放在腳邊:“那還有一個訊息,我們需要你解開一個法陣。”

她啟動投影儀,一個散發著充沛魔能的高階法陣在半空中緩緩旋轉,無數道咒文在法陣中閃爍。

金娜娜眸光微變,意味深長地問:“這是哪裡的法陣?”

“平等教派利用這個法陣控制魔法風暴。這是高階法陣,只有你們能解。”藍琳語氣平靜地回答。

金娜娜看著漂浮在半空的複雜法陣,愁眉緊鎖,喃喃道:“他們之中一定有個創造法陣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