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賢高舉法杖,滿室綠光同時衝向從魔法師周身爆發的強悍金光,一片烈焰鋼鋸般掃過天花板,留下糾纏不清的混亂痕跡。大地震顫,衝擊波撞上四周牆壁的巨響近乎世界末日的喪鐘,震得人耳膜生疼。

齊清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再抬頭,看見陳賢法杖中綠光源源不斷地撲向半空中正在成形的魔法風暴。綠光逆轉了風暴中心的漩渦,高烈度的爆炸縮在魔法師已經失去生命跡象的體內。淤積湧動的魔光烘蒸每一寸肌膚,透出刺眼而可怕的猩紅痕跡。整個蒼白人體就像被塞進了一個明亮的燈泡,從內而外發著光,血管和骨骼都變得清晰可見。

她呼吸驟停,臉色煞白地跌坐在地,眼睛一瞬不瞬地緊盯風暴中心,全身戰慄發麻,大腦一片放空。

金娜娜趁機打暈了她,又朝兩邊嚇得手腳發軟的魔法師使了個眼色,看向樓梯口:“把他們全部解決掉,看好入口。”

一名魔法師拼命搖頭,轉頭看向還在全神貫注控制魔法風暴的陳賢,戰戰兢兢地說:“不行,他…他還在。”

另一名魔法師也嚇得臉色發白,雙臂拖著在地上爬行,尖叫道:“快跑!快跑!馬上要爆炸了!”

“廢物!”上官峰手中焚身訣翻飛,兩名魔法師立刻閉氣。

他朝剩下的十幾名魔法師揮手,指向樓梯口:“殺了他們。”抬頭看了眼懸浮在半空中的風暴中心,又看了眼滿頭大汗的陳賢,不屑一顧地冷笑:“他還能再撐一會兒呢。”

幾名魔法師向樓梯口圍剿,其中一名先捏著魔杖走入樓梯口,結果樓梯上空無一人。

楚子奇帶著一群死裡逃生的人穿過普通傳送陣回到魔法協會。傳送陣在他們腳下再一次慢慢化為無物。

藍琳焦急地問那邊怎麼樣了?

劫後餘生的人紛紛轉頭看向一名黑騎。萬里雲看向藍琳,一手扶著撲通直跳的心臟,依然不敢相信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句從心底傳出來的呼喊來自何方?

藍琳急得直跺腳,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你說話啊!”

楚子奇接話道:“我將會長送到那邊之後就在暗道裡等訊息。結果,什麼都沒有。我只聽見罐子碎了。”

萬里雲嚥了口唾沫,失魂落魄地呢喃道:“她讓我快跑。”

“快跑?”藍琳皺眉。

“心靈感應。”萬錦風插話道。

藍琳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回頭看了眼萬錦風,又看向萬里雲,顫聲問:“她死了嗎?”

她大步流星地跑到萬里雲面前,一把抓住他的盔甲,嘶聲質問:“她人呢?她死了嗎?”

“不。沒有。我,覺得沒有。”萬里雲茫然地搖搖頭,艱難地喘了口氣,心臟劇烈疼痛,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藍琳見他一副呼吸急促的樣子,驚慌失措地倒吸一口涼氣:“她要死了嗎?瀕死的痛苦可以穿越上萬公里。”

“好了。”萬錦風上前抓住藍琳肩膀,俯身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苦口婆心地勸道:“別鬧了。現在是要儘快商量下一步對策!”

“如果她死了!”藍琳立刻轉身,用力揪住萬錦風的衣領,咬牙切齒地威脅道:“你們都得陪葬!”

謝勇劍眉擰起,厲聲呵斥:“你說什麼!”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夠了夠了!”萬錦風插進二人中間,將差點打起來的兩個人強行分開,回頭看了眼萬里雲:“將她送出去,送到警車上!你也去休息休息!”

“是。”萬里雲粗粗喘了口氣,心裡的疼痛反而越發強烈,上前抱住面色痛苦到發白的藍琳。

一名高階魔法師面容悽哀地問:“會長都不在了。我們還有什麼辦法?”

萬錦風安撫道:“先別急。告訴我們水下基地到底發生了什麼?”

萬里雲脫下頭盔,關上警車車門。原本有氣無力躺在後座的藍琳立刻坐了起來,一把抓住萬里雲肩膀,雙眼炯炯有神地凝視前方:“立刻開車!我有齊清定位!”

“你說什麼?”萬里雲瞳孔驟縮,偏頭看向她。

藍琳喃喃自語,像是在給自已鼓勁:“這就是他們的備用計劃。必須我一個人完成!立刻開車!”

她低頭開啟手環的通話,周章冷靜的聲音傳了出來:定位我發給你了。賞金獵人我也聯絡好了。月亮湖旁邊的黑山西側古礦道進去。附近沒有異常。山洞裡保守估計有十幾名魔法師。注意安全!

齊清再次醒來時,鼻尖瀰漫著一股濃烈血腥味,眼前一片燭光搖曳。濃重的黑暗與渾濁的火光互相交融,像一片虯結彎曲的荊棘叢在寒冷巖洞中野蠻生長。

她用雙臂勉強支撐起自已,扭頭看向四周,看見一雙雙站得筆直的人腿,視線上移,是一片沒有盡頭的人海。

她猛地屏住呼吸,全身血液凝結,看著一雙雙毫無生氣、空洞呆滯的眼睛,良久,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一個容納了五十名活祭品的獻祭法陣。複雜咒文深刻在一整塊花崗岩表面,一圈圈擴散出去,圍繞著傀儡和一道道灌滿鮮血的水渠。

水渠不大,向外呈射線延伸,水渠底部鋪了一層風暴尖石。風暴尖石透過鮮血散發出渾濁旖旎的彩色魔光。魔光投射到巖洞頂部,像一片流淌的極光。

傀儡之間豎著紅色蠟燭,火光搖擺,而蠟燭一點不見減少。這都是魔法祭品。

巖洞裡寂靜無聲,唯有一陣寒風夾著潮溼的霧氣四處流散。

“怎麼樣?很壯觀吧?”王雪站在巖壁上一塊橫突出來的花崗岩上,高舉著手中的鋼鐵法杖,朗聲道。她嗓音響亮,在巖洞中不斷迴盪猶如山間滾滾雷鳴,一聲聲震盪在人心底。

齊清仔細觀察周圍地形,又在傀儡群裡找了一圈,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王雪冷哼一聲:“你真的有這麼蠢嗎?不知道我要做什麼?我已經給過你很多機會。但凡有那麼一次你肯聽聽我的話,現在也不用如此受苦。當然,你遲早會感謝我的。”

“這裡是哪裡?”齊清發現自已手腕和雙腳已經被割開幾道傷口,鮮血沿著身下光滑的石板表面流進周圍的水渠,突然感到一陣反胃。

“你可別想套我的話。”王雪輕笑,居高臨下地欣賞著齊清狼狽不堪的模樣。“還是我在你眼裡有這麼蠢嗎?”

“說實話,看著你在我面前自作聰明地來回忙活,我倒覺得有趣。但凡你抓住一次我給你的機會,你都可以少受點苦。”她輕嘆一聲,惋惜地搖搖頭:“那些人也不必跟著你送死。當初你將林偉明的靈魂帶給我時,我曾真心實意地認為你會加入我們。只要你乖乖跟著上官峰完成我交給你的第一個任務,你就會知道教派的所有秘密。而不是那些我用來哄騙教徒的表面功夫。可惜,你就是聽不懂我的話。”

齊清冷笑:“這是獻祭法陣。我就是你的祭品。我知道你想要什麼。”

王雪眸色微凜,滿意地勾起唇角:“你總算聰明瞭一次。”

“但我賭你不會如願。”

王雪不以為然地勾唇,用力將法杖鑿向地面,一道金光從法杖頂部的金色魔法石裡射出來,正好落進齊清淺褐色的瞳孔。

熟悉的劇痛像一柄燒紅的鋼鋸沿著齊清太陽穴橫切開整個腦子,渾身血液沸騰如鐵水灌入骨骼。她痛得差點昏厥,腦袋卻格外清晰地感受到每根神經在劇痛中的抽搐與顫抖,脊背嘎吱作響,胸口撕裂般痛徹心扉。

“啊!!!!!!”她哀嚎著抱頭倒地,身下法陣發出熾亮光芒迅速吞沒了法陣中的一切。

接連的爆炸照亮了榮城的夜空。絢爛的霓虹燈在沖天火光中融化,變得模糊不清而旖旎粘稠。滾滾黑煙匯入頭頂無邊無際的黑暗。

藍琳站在黑山山腳,遠遠望著城中心四起的黑煙,雙拳緊攥,默默轉過身。她腦海裡回想起齊清剛和她說過不久的話: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一。

萬里雲亦步亦趨地跟著她走進深山裡茂密的灌木叢。

根據定位,他們很快來到一條峭壁前的溪流邊。

夜色四合,山中忽然飛起一群蝙蝠。成群結團的蝙蝠扇動翅膀,緊挨著彼此飛翔,掠過夜空裡厚重的雲層,在山谷與山頂間來回盤旋,驟疏驟密的群體像被天地間一根無形的法杖驅使著不知疲倦地飛舞,又像一團躁動不安的風暴,在黑暗山野間來回旋轉。

萬錦風開啟頭盔裡的夜視功能,看見陡峭山壁上掛滿了藤蔓和雜草,像一塊密不透風的毛毯蓋住山壁裡的一切秘密。

黑山曾經是一座盛產魔法石的礦山,後來因為礦藏資源枯竭而被廢棄。昔日忙得熱火朝天的礦道也被低矮的植物和藤蔓掩埋覆蓋,被一群蝙蝠當做了新的家園。

他們沿著溪流一路向上,抬頭看見幾名穿著黑色斗篷的賞金獵人正默默站在一個礦道口兩邊靜靜凝視著他們。

萬里雲不放心地沉吟一聲,靠近藍琳問:“他們真的可信嗎?”

藍琳冷笑:“至少比魔法協會里的那群人強。”

科技社會中的賞金獵人是一個井然有序的團體組織。他們有著自已獨特的行為處事準則,底線明確,做事利索。每年都會透過內部決鬥選擇新的領導者。因為是決鬥勝出的領導者,所以在群體內往往有著一呼百應的絕對領導力。請出這樣的人物自然要花很多錢。

幸好,這次所有消費都由萬錦風買單。

“這是契約。”領頭人花琴走向藍琳,從懷裡掏出一張羊皮紙卷軸。卷軸開啟,血腥法陣清晰可見。

“我們會竭盡全力幫你救出齊清,否則全身潰爛而死。”

藍琳看了眼契約,苦笑一聲。

這份契約取了個巧。他們只答應會幫忙,卻不保證救出齊清。果然他們也認為從平等教派大主教手裡搶人實在不切實際。

花琴簽了契約,回頭讓其他賞金獵人從坑道口請出一條可以出入的小路,又轉回頭問藍琳:“你有什麼計劃?”

周章的聲音搶先出來。她一邊細心聽著齊清那邊的聲音,一邊咬牙,嘶聲道:“他們在施法。打斷施法,他們就會走火入魔。不用動手就會死。”

花琴沉吟一聲,心裡有了主意,抬頭看了看萬里雲,奇怪地皺眉,但沒說什麼,兀自轉身離開。

藍琳也偏頭看了眼萬里雲,輕聲道:“一會兒不管看到什麼都別衝動。如果你能聽到齊清的心聲,告訴我。”

“好。”

黑山礦道是在天然形成的山洞基礎上開鑿而成,所以很寬敞。礦道巖壁上每隔幾步就有一小塊光亮魔法石做成的永明不息的魔法燈。可惜,現在原本放置魔法燈的凹槽裡只剩下一些固定用的鐵絲,光亮魔法石全都不見蹤影。

礦道里漆黑安靜,伸手不見五指。萬里雲尚能用頭盔裡的夜視模式看清道路,所以走在了最前面。

他們沿著礦道剛走出幾百步就來到一個分叉路口。萬里雲看了看手環裡的定位,發現三個岔路口裡有兩個比較靠近定位。他剛想走進其中一個,洞口盡頭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一名賞金獵人立刻拽著他躲進另一個洞口。藍琳揮動魔杖在周圍落下一片石頭狀的幻影。

不一會兒,兩名身披魔法長袍的高階魔法師走出洞口。一名手裡拿著報警器,一名手裡拿著魔法羅盤。他們立刻發現羅盤指標開始瘋狂抖動,不約而同看向另一個洞口處突然多出來的一大塊岩石。其中手拿報警器的魔法師剛想掐訣唸咒,身體忽然一僵,仰面倒在地上。另一名魔法師轉身,被突然竄出來的藍琳從身後撲倒在地,魔杖尖端的焚身訣對準了他的腦袋。

魔法師張大嘴巴想要大叫,但無論怎麼使勁,周圍沒有一點聲音,就連自已的心跳聲都聽不見。

藍琳拼命想要按住他,但魔法師一個勁地掙扎,並想掐訣唸咒。結果花琴直接一刀劃開了他的喉嚨。

另一名賞金獵人收起張開在洞口裡的靜音迷陣。

藍琳怒不可遏地盯著花琴,壓低嗓音道:“你該問問他裡面的情況!”

後者不以為然地聳肩:“他們這些異教徒都是瘋狗,你何必指望他們說人話?”

藍琳無奈起身,擦了擦濺到身上的血跡。

花琴搓搓雙手,看著地上還溫熱的兩具屍體,若有所思地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