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十點鐘,孟嵐低頭看了一下表,柔和的貝殼色錶盤上閃爍著銀色指標,指標不粗不細,身材適合,亦如孟嵐。

時針指標的尖端部分,讓人覺得朦朧,似乎是帶著光暈,不偏不倚,正好指向十點;分針還在努力的旋轉,看樣子,秒針好像陷入了與自己之間的競技,還要分出一個勝負。

“我希望我是指標!但我希望自己是時針.”

孟嵐在心裡嘀咕著,做著毫無誠意的設想,想象著一種簡單、重複、沒有技術含量、沒有煩惱、沒有喜悅、一成不變的生活。

如果是時針那剛剛好,動作優雅而悠閒,有足夠的時間去旋轉,但是又沒有什麼可以事情導致自己焦急,自己永遠可以保持那種態度的優雅。

但是如果自己變成了分針,也還是可以忍受的,雖然分針轉的明顯要快,要多,但是那種勤勞的轉動或許也是可以為自己帶來不一樣的生活。

如果是秒針,哦,那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秒針似乎是一種瘋癲的狀態,過度焦躁、過度暴戾、過度沉泯。

秒針讓人聯想到“過”這個詞,孟嵐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把秒針的狀態改變過來,她滿足於現在手錶的錶盤上沒有秒針。

這就叫做眼不見心不煩吧,孟嵐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沒有秒針的手錶,甚至是沒有分針的手錶也是有的,那不代表這個世界上可以沒有分鐘、秒的單位、計數。

指標生下來就承擔著這樣的命運嗎?就像某些人一樣,承載著不凡的人生。

孟嵐不會將自己歸為不凡的行列。

她從來都沒有對自己下那麼有格調的評價。

她會在心底深處有一種優越感和一種偽超然感。

優越,當然感覺很優越!因為她具有別人所沒有的記憶寶庫。

她如果用心,完全可以成為一個“史學家”或者致力於還原真實的歷史。

但是她沒有在這方面用過心。

說到偽超然感,的確是這樣的。

因為她自覺已經超脫了很多俗世的煩惱,至少比一般人的煩惱要少的多,她也總是說,“我已經超然塵世了”,“我已經超然物外了”。

如果有人問她,那你為什麼還要結婚、生子?為什麼還要嚮往好的生活呢?她就會對你訴說“大隱隱於市”的道理。

很多人就會好奇,孟嵐每一生可能都有不同的角色定位,比如說“皇室之女”、“貴族之女”、“平民之女”、“風塵之女”、“青燈之女”……她的經歷也會隨之不同,而不同經歷帶來的煩惱也會是各式各樣的,不一而足。

難道“超脫之道”真的能夠化為孟嵐真切的體驗嗎?她心裡就從來沒有積壓一些未曾釋放、無法釋然的苦痛嗎?這些積壓的“代謝物”該怎麼辦?這些“代謝物”又會不會對她的人格產生影響?如果產生了影響,這些影響又體現在哪裡?表面那些陽光、雨露、柔情、溫暖背後是什麼?正如黑暗之處蘊含光明,光明背後隱藏黑暗一樣,事物的表與裡、陰與陽正如一枚硬幣的正反面。

總是相依,相輔相成,不可分離。

這回是正面,下次有可能是反面,人生也是這樣。

孟嵐走到窗邊,思緒還沉浸在剛才的世界裡,沒有回來。

屋內的窗玻璃很亮、沒有汙漬,將外面的景色清晰地成像在孟嵐眼底。

城市,千百年來,變遷、今非昔比。

孟嵐感到千年的記憶猶如一場夢,似乎是做了一場華麗的夢,清晨醒來頭上湧來的一點倦意和沉重。

窗簾,多少日子,優雅的屹立於白色的牆邊,沒有任何語言,害羞地遮住面。

孟嵐踱到窗邊,可以看到樓下的路,路筆直的伸向前方,前方也是擠滿了樓群,低矮的樓房的房頂上,平臺是慘白色的,讓人聯想到以前。

回憶就是這樣,會突然從不知名的轉角冒出來。

早上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沒有做什麼事情,一個小時就像1分鐘一樣,疏忽而過,沒有留下痕跡。

只有太陽還在暗自走著它的軌跡,可惜它的軌跡是沒有痕跡的。

當然這都是幻覺,因為轉的是地球麼。

孟嵐看了一眼窗外,陽光甚好,乾淨而飄散出一絲香甜,光散射的暈圈包裹住孟嵐的身體,她沒有感到一絲暖。

藍色的天空浮著一層灰紫色的薄雲,太陽光透過薄雲灑向大地,房屋、道路、橋樑都染上透明色光暈,光膜也包裹著城市,驅逐黑暗和寒冷。

並不是曬曬日光,內心陰暗的角落就會生起篝火。

有時候外力終究抵不過內力。

在牆角和地下,黑暗和寒冷還在蜷伏著身體,等待日光漸退。

樓下很寂靜,沒有車,也沒有行人。

“是讓人感覺舒適的一天”,孟嵐可以得到這個預感,她感到渾身酥軟,溫柔之情從心底決堤。

預感很快就被湧來的記憶淹沒了,記憶夾雜著洶湧的感情。

將窗開啟,會有一絲風吹進室內,風沒有吹走孟嵐的沉醉,孟嵐卻似乎像受了涼一樣,覺得冷。

她撫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蠶絲的質感傳遞過來。

“這件衣服很貴”孟嵐在心裡想到,但是貨幣的價值,有時候是會成為一種模糊而又清晰的存在。

現在自己的衣裳是絲綢的,但是她的觸感不知道為何又回到粗布粗裳的時代。

她坐在鋪墊上,盤著腿。

她想起了那次讓她記憶鮮明的談話。

那是孟嵐和一位出家人的談話。

當然孟嵐也只有那麼一次“那種”經歷。

她不想回憶自己的形象,但是對那次談話卻耿耿於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