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我們三個人一下愣在原地,我們都沒想到,這些石鼓中竟然還暗藏玄機,不光是表面看到的兇陣,內裡竟然還藏著鐘乳石尖,只是不知道這究竟是天然形成的,還是人為的。
如果是人為的,又有什麼別的用處。
“別看了,快走吧方老闆!”
我蹚著水過去,仔仔細細仔細觀察那些石錐,陸酒卻一把拽過我胳膊,拼命往另一邊拉,我這才發現,水勢竟然在短短几步路的功夫,上升了幾十公分,就差一點都要沒過我的肩膀。
“快走,我的盒子,我的盒子用不了了,走!”
陸酒艱難地一手撥著水,一邊朝我比劃,但戚呈一卻沒有跟著走,只是拼命在水裡保持平衡,用那把鐵尺左右比劃,不知道在丈量什麼。
“戚哥……”
“陸酒,別急。”
我在水下拉住陸酒,劃到戚呈一身邊,一左一右替他擋住水裡捲過來的碎石塊。其實我也不知道戚呈一到底在幹嘛,但是心裡莫名相信他現在做的一定可以帶我們逃離困境。
轟,一個浪打過來,我腳下一滑猛地撞向戚呈一。
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低沉的嗡一聲,一道銀色的亮光降下來,砸到戚呈一身上,他猛然睜開眼,雙手捏鐵尺,平舉過額頭,對著一個方向恭恭敬敬拜了一拜,大喊一聲——
“青龍位,陽左,星七!跟我走!”
我和陸酒下意識抓緊戚呈一的衣角,跟著他往前走,而身邊潭水也越來越洶湧,才沒走幾步就沒過了脖子,只差幾公分就要徹底灌到鼻子裡,我不由慌張起來,手也不自覺攀到戚呈一的手臂上,死死扣住,沒想到下一刻,就被他一把握住,拖著往前走。
“相信我。”
——又一股浪翻過來,大水沒過頭頂前一刻,我聽到戚呈一這樣說,我來不及多想,只牢牢反握住他的書,憑著直覺又朝前邁了一步。
嘩啦,當我踏出那一步後,耳邊一切水聲竟然都消失了。
不……不是聲音消失了,而是水消失了!
——我們三個就站在原地,周圍半點水跡都沒有,我們身上也都是乾的,就好像剛才的水壓根沒有出現過,而我們周圍的七根尖錐卻是真實存在的,只是摸上去也同樣沒有泡過水的痕跡,反倒異常乾燥,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吸乾了水分,表面全是粗糙的顆粒。
“這……咋回事?”
陸酒率先跑到臺子邊緣,我也跟過去往下看,發現潭水還是我們之前看到那樣,水位只到臺子齊平,紋絲不動。
“是障——我們還在最早的那個迷陣裡沒有出來,剛才的大水是幻象。”
戚呈一也走了過來。
“啊?那你怎麼不早說啊,戚哥!敢情我們一天一夜都還在陣裡,還害得我白白被那些鼓迷了兩次,你也太不厚道了!”
“你是不是傻,你以為石鼓就不用解決啦?要是一開始就破了陣,我們還上哪裡找石鼓。”
陸酒聽了直嚷嚷,我忍不住揪了一把他的呆毛,又轉過頭問戚呈一。
“那現在怎麼弄,那隻障應該還在附近吧,你還是不打算殺它是吧?”
戚呈一笑著點頭,朝著陸酒攤手。
“拿出來吧。”
“什麼啊?”
“你出來之前在蔥婆婆那裡順的符蟲。”
“啊?你怎麼知道的!”
陸酒心虛地捂住上衣,賊兮兮地瞄了瞄我們,戚呈一輕笑,也學著我的樣子揪了一把陸酒的呆毛,把他薅得吱哇亂叫。
“快點!”
“我一共才拿了兩張,保命用的,戚哥你還想……啊?怎麼只有一隻了?!”
陸酒不情不願地掏著,突然大叫一聲說丟了一隻,戚呈一卻一副瞭然的樣子,直接一把搶走了剩下那隻,塞到了我手裡。
“哦,我在你睡覺的時候拿了一張,昨天佈陣的時候貼在那隻障的身上了……方螢,你試試。”
“啊?怎麼弄……”
我看著手心裡那隻硬幣大小,用符紙折成的甲蟲,有點無從下手——
雖說之前聽田叔他們提過很多次,但這卻是我第一次親眼看到符蟲的樣子,原來並不是我以為的類似“蠱蟲”的生物,而是用符紙和某種乾草編織的法器,乍看幾乎可以以假亂真,但翻過來細看,肚皮上用硃砂畫著非常繁瑣的圖紋,腦門上還有一點紅印,看著像是血跡。
“捏碎它就行,陸酒拿的這對是子母蟲,捏碎其中一隻,另一隻就會感應到。”
陸酒說著,對著旁邊山腰上的一個洞口指了指。
“找到那隻障,我們就能從這裡出去。”
呃,這麼玄乎?
我應了聲,下意識掐了個明心咒的指訣,還沒來得及細看,符蟲就在我指尖化成一灘黃粉,朝某個洞口方向飄了出去。
“嗷——”
同一時間,洞裡傳來一聲像野獸嘶吼般的叫聲,聲音低沉但格外有穿透力,應該就是那隻障被符蟲咬後,吃痛發出的慘叫聲。
我們三個來不及多想,拎起各自的包裹,順著鉤索接連躍進了黑漆漆的洞裡。
嘶,剛進洞口,迎面就刮來一陣陰風,凍得我一個哆嗦,腳下一滑,差點就跌過去。
“什麼東西?”
我彈了一張火符到牆上,瞬間整條道上的脂油都被點燃,洞裡一下就亮了起來,我也總算看清腳下滑膩膩的是什麼了——
一灘灘黏稠的油膏,表面浮著或黑或白的灰,以一種我從沒見過的排列方式,在地面上畫著三十六種卦象,一直從我們剛才進來的地方蔓延到看不見的深處,不知道有什麼用處。
我回望洞口,赫然發現剛才被我不小心踩到的那幾塊油膏,都已經隱隱發紅,甚至還從裡面透出一絲絲的邪氣,那氣息異常濃厚,甚至幾近凝如實質,正貼著地面一點點朝我腳邊圍攏過來。
“糟糕,方老闆踩到這玩意了,咋辦啊戚哥?”
陸酒撓撓頭,一臉為難地問戚呈一,我甚至能從他眼裡看到一絲無奈。
這不禁讓我有點窩火……我好歹是天官,名義上的元豐最強,可怎麼感覺自已永遠都是那個拖後腿的,現在連走個路都掉鏈子,真的還不如不來!
“沒事,她第一次出來,不知道這些東西也正常,你還有沒有假馬?”
“有是有,但她都沒有練過,肯定走不了!不然還是我們探路吧?正好我學了那麼多年還沒試過呢,嘿嘿!”
什麼真馬假馬,什麼練沒練過?這倆人當著我的面討論,我越聽越覺得無地自容,感覺自已像個廢柴,甚至都聽不明白他倆在說什麼。
這時候,我無意間瞥見陸酒伸了伸腿,才發現他和戚呈一竟然都以離奇地方式站在地上——不,更準確來說,他們並沒有站在地上,而是踩在離地二十公分的半空中!
“你們這是什麼情況……什麼真馬假馬,怎麼騰空了你們?”
我一時有點懵逼,不知道該先問哪個。
“哎呀方老闆,這個是‘甲馬’,甲子的甲,是我們工字脈特製的趕路神器!貼了它之後可以在短時間內踏空走一段,速度也會快一點,主要是用來趕急路或者跨危險地形的,喏,你看,就是這個。”
陸酒說著,指指他和戚呈一腳踝外邊,我這才看清他們那裡都貼著一截乾枯的蘆葦杆子,杆子底下隱約還能看到一點模糊的影子——原來他們並不是真的懸浮在半空中,而是踩著某種生了靈性的精怪,看形狀似乎是什麼昆蟲。
“這是隻會長在蘆葦蕩裡的水蟲,叫‘蚍甲’,腿上有很多浮毛,能懸停在各種東西上面,精神足的時候都是透明的,只有累了或者特別緊張的時候才會顯形,但用專門的咒訣控制的話,是可以長久穩定地透明的。”
戚呈一看我一直盯著他們腳下看,開口解釋,短短几句話資訊量卻巨大。
“這個就是蚍甲?我外公說它們喜歡吃陽氣,我還以為是什麼兇殘的東西……”
“寧大師說的沒錯。所以,只要在蘆葦杆子上沾一點陽符水就能捉到,拿來趕路剛好。”
說著,戚呈一捏了個指訣,雙腳就虛空邁出了一步,但這一次我看清了,並不是他主動抬的腿,而是腳下的東西把他的腳抬起來,模擬人走路的樣子在動。
“這個給我也來一個?”
我不禁看得有點眼饞,也忍不住想要一個來玩玩,沒想到兩人聽了都連連擺手,還一左一右到我旁邊,把我整個人給架了起來。
“你們幹嘛!”
我驚叫出聲。
“方老闆,讓你看看我們的絕活——你就知道,我們為什麼叫‘行走’了!”
陸酒大笑兩聲,給了戚呈一一個眼神,隨即右手一翻,往前路灑了一把符灰,符灰無火自燃,無風自動,瞬間在我面前升騰出一條火路。
“方老闆,坐穩了!”
陸酒大喝一聲,就和戚呈一同時架起我胳膊,用一種我從沒見過的步伐,虛踩著快步往前走,一時間三個人就像在跳大神一樣,以某種特殊的規律晃動著身體從火上踏過,每次快要甩出去的時候,又能靠著巧勁恰到好處地收回來,再跟著下一步的力氣盪出去,只一眨眼就出去了幾十米。
我整個人都驚呆了,從沒想過還能有這樣介於罡步和玄術之間的法門,看著是靠人力,但效果卻又離奇到玄幻,一直到我們快速出了山洞小道,來到一片極為空曠的空地,我才漸漸緩過神來。
“剛才那是什麼……”
我順了口氣,指指他倆腳下問。
“這是我們四脈必備的技能,就是用來幫天官探路,或者過一些難走的區域的。其實四脈裡每個人都要學這個,但因為天官身邊幾個幫手用的最多,後來反而成了他們的名字——這就是‘行走’的由來。”
戚呈一邊拆甲馬,邊給我解釋。
“對了,戚呈一我記得你好像還不是行走?”
我突然想到這一點,忍不住問。
“方老闆你說得對!戚哥雖然鐵定是下一任宗主,但之前因為你……那個事,他一直在外面待著,所以還沒有正式拿行走的牌子,不過你倆這關係,他跟在你身邊是應該的……啊啊啊,戚哥你輕點,輕點!我錯了,啊啊啊……”
陸酒兩眼放光,撲到我和戚呈一中間狠狠八卦,但話說一半就被戚呈一重重拍住肩膀,頓時把後面的話都嚥了回去。
“你別聽他亂講,我們玄字脈選行走有自已的規矩,我還沒透過考驗,所以沒拿到行走牌子,跟你沒什麼關係。”
戚呈一冷冷瞄了一眼陸酒,轉過身故作輕鬆跟我說。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配合地笑了一下,繼續往前走,環繞一週才發現這裡並不是一塊簡單的空地,四周涼颼颼的山風灌進來,吹得人毛骨悚然。
“這裡平白出現一塊空地也太奇怪了,不會是之前那隻障還躲在什麼地方啟動了陣法吧?”
我在空地上轉了一圈,除了周圍風向有點混亂,始終沒有感知到什麼不對,不由望向兩人。
“我剛記了一路,看起來咱們七拐八繞好像走出去很遠,但實際上是隻是繞了個圈,到了野人潭底下,要是沒算錯的話,這裡應該是潭底正下方,戚哥,我說的對不!”
陸酒拿胳膊肘拱了拱戚呈一,一臉得意。
戚呈一點頭,一邊翻了一下自已的揹包,臉上有點難看,我這才意識到,帶來的東西應該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現在可能連破陣都難。
想了想,我最終還是掏出了貼身帶的那半本《五行殘卷》,從扉頁的夾層裡抽出一張泛白的三角黃符,遞給戚呈一。
“給,這是出發前,我外公派人送來的祝融符,現在東西要不夠的話,這個符應該能派上用場。”
我手心裡沁了不少汗,連帶三角黃符也溼了一條。
戚呈一收回鐵尺,從我手裡捻過黃符,指尖與我掌心相觸,我整個人像觸電一樣,有一瞬的迷糊。再看過去時,就發現他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掐了訣,在符裡夾上了兩枚鋥亮的銅錢,一手執劍,一手起符,四周無風自動,氣勢十足。
“嚯,戚哥還有這一手!”
陸酒在旁邊興奮地嗷了一嗓子,整個人一下來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