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咻咻——
正當我看著天蒙亮,打算站起來活動一下的時候,背後突然射過來幾道寒光。
戚呈一眼疾手快,一把拉過我貼到牆邊,同一時間寒光幾乎是貼著我倆鼻尖而過,兩隻月牙形狀的鉤子直直釘到了洞口邊沿上。
“殺,殺了你們!殺!”
下一秒,陸酒就從黑暗裡衝出來,手上舉著兩隻造型古怪的銅管,對著我們一頓亂砸,管子裡還不斷射出月牙形鉤子,不一會兒就釘得洞口兩邊滿牆都是。
“陸酒你幹嘛?!”
我和戚呈一躲著鉤子,一邊大聲喊他,但他好像瘋了一樣,完全聽不見我們的叫聲,連手上被自已劃傷了,滴滴答答滲血也半點沒有知覺。
看情況不對,我和戚呈一立刻閃到之前陸酒躺著的地方,抽出包裹裡的紅草繩,打了兩個鎖陽結,藉著兩邊石壁的凸起,一左一右套到了陸酒的胳膊上,狠狠一拉,陸酒瞬間就被捆住倒吊了起來。
“啊,啊——啊——”
陸酒被倒吊著,手裡一鬆銅管掉到地上,急得吱哇亂叫。
“大音無象,十方天降,靜!”
“塵垢不沾,俗相不染,渾然無物,地變不經!”
我左手食指微勾,掐了個雙琴指訣,一記靜明印飛快打到陸酒腦門上,怕不夠右手又加了一重方寸相訣,虛空點到他鼻翼右邊的少黃位,免得他是碰到什麼鬼祟,傷了道元。
“嗷……殺!殺了你們!”
沒想到陸酒連吃了我兩印還是不消停,一個勁扯著嗓子瞎喊,手上還不停揮著,企圖抓著繩子往上爬,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油鍋裡的螞蚱,一下接一下地亂蹦。
“我來。”
戚呈一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次把短劍換成了鐵尺,走到陸酒背後,一邊唸唸有詞,一邊飛快地在他左後肩、右腰和右手腕各敲了一下。
“嗤——”
頓時陸酒喉嚨裡就像洩了氣的皮球那樣,發出一道怪異的聲音,緊接著就立刻安靜了下來,連呼吸也平穩了很多,不一會兒就眼皮耷拉,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見狀我趕緊把鎖陽結開啟,和戚呈一一起把他放了下來。
咚咚——咚——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微不可聞的敲擊聲,聽不出是什麼東西,只覺得有點含糊,好像敲打的地方鋪滿了雜質,聲音破碎又暗啞。
“你剛才有聽到過這個聲音嗎?”
我心裡突然有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我們忽略了什麼,邊給陸酒掖了掖毯子,邊問戚呈一。
“這個地方除了我們,就只有外面的野人潭,根本沒有什麼能敲的,更沒能敲東西的人,而且我們輪流在外面待了幾個鐘頭,要有聲音的話,不可能等到現在才聽見。”
戚呈一皺眉,搖了搖頭。
“除非……”
“除非它只在特定的時候敲了!”
突然,我們兩個一起意識到了什麼,不約而同望向陸酒——
如果我們沒猜錯的話,陸酒的發瘋應該就是跟那個聲音有關!
現在只有陸酒一個出問題,說明那個聲音只在陸酒守夜的那段時間響過,而他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因為自身強大的靈氣護體,一直到了這個點才撐不住發作,神志不清地攻擊我們。
但不管怎樣,現在那聲音又出現了,如果不立刻解決它,我和戚呈一很快也會跟陸酒一個後果,到時可就沒人來幫我倆了。
咚咚——咚——
突然,外面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而且這一次敲打聲變得清晰了很多,就好像正在一點點逼近,離我們越來越近。
“你在這裡看著他,我到外面看看是什麼東西。”
戚呈一朝陸酒望了一眼,掏出鐵尺走了出去。
頓時,洞裡就安靜了下來,只剩陸酒均勻的呼吸聲,和外面越來越響亮的敲打聲。那聲音就像有什麼魔力,每一下都捶在我心口上,震得我呼吸困難,漸漸喘不過氣來,腳下的地也變得軟濘,和洞口的光亮交雜在一起,一點點下陷。
“方螢,方螢!”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眼前猛地一亮,整個人像突然被人從黑暗里拉出來一樣,瞬間恢復了神志,再一看面前戚呈一已經回來了,正抓著我的肩膀大聲喊。
“唔……”
我頭痛欲裂。
沒想到剛才那麼短短几分鐘,我就差點被那個聲音迷了神智,頓時一陣後怕,下意識抓住戚呈一的手臂,沒想到剛好看到他的左手掌心,竟然在不斷滲血,而腰上彆著的鐵尺也沾著一大灘血痕。
“沒事,別擔心,那個聲音有問題,我怕回不來,就拿鐵尺劃破了一點手掌心,有痛覺的話就不容易失神。”
戚呈一故作輕鬆地解釋,一邊隨手拿了一截紗布裹住了傷口。
“所以那聲音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邊問,邊用指甲在自已額頭左上,也就是慧令位上劃了一個小口子,雖然沒有流血,但那個相位的觸覺天生格外敏感,至少能保我一時不會再被迷住。
“是……鼓聲。”
戚呈一遲疑了一下,說出了自已猜想,但看起來他似乎也不敢相信。
“鼓?這荒郊野嶺的,哪來的鼓。”
“不光有鼓,而且還不止一面,走,去外面看。”
說完,戚呈一率先走了出去,我也緊跟著到了洞外,而眼前情形再次讓我大吃一驚——
就在幾分鐘前,還跟洞口齊平的潭水,此時卻退得只剩下了一半!
而潭水中央,露出了一個三米多寬的不規則的平臺,四周高處落下來的七股水流正一齊對著它沖刷,水流落下的位置,剛巧有七面鼓,水砸在鼓上,發出散亂的咚咚聲,每一下的長短、強弱都不同,但交織在一起卻又隱隱像某種節奏,敲得人心神不定。
“下去看看?”
戚呈一瞥了眼一邊睡著的陸酒,扭頭問我。
“如果要下的話,得把他叫起來。”
我點頭,走到陸酒身邊,朝他額頭慧令位彈了三下,他立馬怪叫一聲從地上騰地跳了起來,揉著腦袋跟著我到了懸崖邊。
“不是,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怎麼變成這樣了?”
“陸酒,你有辦法再多帶一個人下去嗎?”
戚呈一指指陸酒後腰的盒子問。
“這個距離,帶你的話不太行,方老闆應該可以。”
“那你們倆下去,記得別碰任何東西,有問題馬上回來。”
“放心吧戚哥,我一定看好方老闆,絕對不會讓她出事!”
陸酒拍胸脯保證,然後連瞄都沒瞄,直接把木盒朝著懸崖底下狠狠一拋,後退了幾步,緊接著飛快地朝著懸崖邊衝了過去。
“陸酒?!”
我嚇了一跳,沒想到下一刻,陸酒經過我身邊時,竟然一把抓住我手臂,帶著我一起飛了出去!
啊──
我忍不住驚叫出聲,但巨大的衝力牽著我和陸酒一起朝著懸崖下俯衝,根本沒有給我害怕的時間,只聽耳邊呼啦的風聲劃過,一眨眼,我和陸酒就已經跌到了石臺上空不滿一米的地方。
就在我以為要砸到臺子上時,突然猛地被什麼東西接住了,就像一下子踩到了棉花上的感覺,不……更像是像瞬間被棉花給包裹住的感覺。
砰一聲,突然我左臂傳來一股刺痛,緊接著我靈覺竟然自已開了。
“咦,方老闆,你開靈覺了?”
陸酒嬉笑著轉身問,我沒想到他竟然可以在一瞬間感知到我的變化,下意識點了點頭,然後看向我們來的地方,眼前一幕再次讓我對陸酒的本事刮目相看——
一根晶瑩剔透的絲線直直從洞口連線到臺子上,足有十幾米,絲線上密密麻麻纏著橙色的靈體,粗略看過去,起碼有幾十只,再看我身邊,也被橙色靈體簇擁著,甚至腳下都有幾隻在馱著!
原來這才是他倆說的下來的辦法。
並不是用工具從絲線上滑下來,而是憑空跳下來,再指揮鬼物接住!
元豐……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行走,或連行走都算不上的成員,都可以動輒掏出蛞蝓線,或者這樣的法器,同時號令幾十只橙色鬼物,只為了省個爬石壁的力氣?
“喂,方老闆,別發愣了,戚哥在上面催我們呢!”
陸酒推了推我,又指指上面,我循著他手勢望去,只見戚呈一正皺眉盯著我們這,時不時拿鐵尺丈量著什麼。
“我們分兩邊看看這些鼓,你小心別亂碰。”
我收了靈覺,和陸酒一左一右往兩邊走過去。
咚咚——
這時,鼓聲再次傳來,我也跟著心裡一顫,竟然莫名生出了一點怯意,但這種感覺並不真實,就好像並不是發自本心,而是有人在告訴我——“你很害怕……你很害怕……”。
我強壓著心裡的懼意,又往前走了一步。
咚——
鼓聲由急促變得遲緩,但更有震懾力,四周空氣一下變得厚重起來,宛如實質,頓時那股巨力像大山一樣壓在我身上,壓得我步子都邁不開。
“大道洞明,相天萬物……長清四方,神我合一!”
我咬牙默唸明心咒,一句一步,最後忍不住內外重壓,竟然一口血直接噴了出來,而當我喊出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身體也一下變得輕鬆,終於從束縛裡掙脫,整個人重重跌到了地上。
咚咚咚——
鼓聲卻沒停,而我也發現,我剛好倒在了其中一面鼓前。
天宮祥雲圖!
我艱難起身,攀著鼓身站了起來,這才看清鼓面上的紋樣,竟然……竟然是一張天宮祥雲圖,和我當時在程家家主佩上看到的一模一樣,絕對不會有錯!
這絕不可能是巧合——難道這次的事,還跟程家有關?
“你沒事吧?什麼情況!”
戚呈一的聲音從上面傳來。
我朝他揮揮手,拋開腦子裡的雜念,重新打量身前的鼓,但這一看卻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這些鼓竟然不是人造的,或者說不是完全人造的,它的鼓身和我們所在的石臺連成一體,也就是說,七面鼓身都是用臺子原本的石頭雕刻而成,而不是從別的地方做好再運過來的。
這麼做的好處就是,這幾面鼓天然坐擁這裡的山川之氣,不論抑揚都能借地勢,把威力發揮到最大,籌劃的人真的是把一切因素考慮到了極致,連這樣一點機會都沒有放過,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
不對!
突然,我的手指在拂過鼓面時,被狠狠捏了一下。
是的……被“捏”了一下!
我都不敢信自已眼睛,面前的鼓面,看起來就是一張平平無奇的皮料,上面用群青色的顏料畫著一副天宮祥雲圖,紋樣很大,覆蓋了整片鼓面,一直延續到鼓身四周,我之前跌倒時看到的就圖樣一角。
不論怎麼看,這都是一張正常的鼓面,怎麼會有被人捏了一下的感覺?
我心裡不禁有點發毛,竟然不敢再碰它。
咚——
又有一股水流擊中鼓面,發出咚一聲巨響,震得我腦子裡也嗡了一聲。
這一下,讓我靈覺再次不受控地開啟,也終於看清了鼓面上的貓膩——
一些黑色的霧氣懸停在鼓上,不停扭動,仔細看甚至還能看到一點人形,但不管它怎麼掙扎, 好像始終不能逃出鼓的範圍,每當它走出一定距離就會被拉回來擋在鼓面上,水流就會發生微微的偏移,鼓聲就會停下。
原來這就是看似水流一直在沖刷,但鼓聲卻只會時不時響一下的原因。
“陸酒!陸酒你那邊鼓面有什麼異樣嗎?”
我死死盯著那團黑影,一邊大聲喊,但遲遲沒聽到回應。
嗡,突然,我腦子裡又傳來一陣悶聲,同時手指又是一冰,再次被什麼東西握住——
對,這次更加真切,而且不再只是捏一下,而是被直接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