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

程憫沒忍住,驚叫出聲,先一步衝了出去。她雖然看不到男人鞭子底下有什麼,但知道他肯定是要對老爺子下死手了。

“別過去!”

我一手抓空,程憫就已經衝到了床邊,擋在那個控鬼男人面前。

男人沒有停下動作,反而加快了唸咒的速度,而我也不敢有半點遲疑,雙手掐訣,直接一記“虞淵鎮”朝著惡鬼們打出去。

呲——

瞬間,一股焦臭味混合著尖叫聲一起傳來,衝在最前面的幾隻惡鬼被我一掌擊落,滾到地上呲著牙不敢再上前,周身散發的陰氣源源不斷朝老爺子湧過去,即便是什麼都看不見的程憫,都被冷得兩腿打軟,忍不住倒退了兩步,臉色煞白地緊緊抓著老爺子的手死撐。

一時間整座病房,如同陷入了冰窖,我把程憫護在身後,死死盯著面前把我們團團圍住的十幾只惡鬼,不敢有半點鬆懈。

啪啪——

看到惡鬼們畏縮不前,男人眼神一冷,又往半空中狠抽了兩下鞭子,同時嘴裡竟然噴出了一團血紅色的粉末!

粉末隨著鞭子飄落到惡鬼們身上,直接燙出一個又一個血紅的窟窿,一時間惡鬼們紛紛痛到縮成一團,卻連打滾逃竄的勇氣都沒有,只能哀嚎著用更加瘮人的眼神盯著我,好像下一刻就要撲上來撕碎我。

終於,有一隻領頭的惡鬼扛不住痛,硬著頭皮朝我衝了過來,緊接著其餘幾隻也跟著一擁而上。

“草木命,禽獸命,人鬼神命,真法勿傷,真陽聚頂!”

我看準機會,一個閃身退到房間正中,雙手結印,在胸前狠狠一抓——

“渡!”

一瞬間,十八根細如蠶絲的紅線從房間各個角落連線到我指間,繃得筆直。

“太清八寶鈴!你到底是誰!”

男人終於徹底慌神,下意識退了半步,大吼一聲。

叮鈴——

我沒有說話,雙手微震,紅線上懸掛的一百八十顆銀鈴同時響起,聲音清脆,卻像銀針一樣穿透我面前的惡鬼,只一個呼吸間,那十幾只惡鬼就像被釘住了手腳,浮在我周圍十幾公分的地方,再也沒法前進半步。

“上啊!上!上啊!”

男人想走,卻發現自已也動彈不得,頓時暴怒,顧不上脫身,反而揚起手裡的鞭子開始瘋狂抽打惡鬼們,逼它們進攻。

只可惜區區幾隻赤鬼,在我的法器面前根本連掙扎的勇氣都沒有,紛紛嗚咽著,縮成一團。

“荊楚巫門,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了?那我就替巫門祖師好好收拾你這個敗類!”

我輕易點破男人身份,卻沒有給他辯駁的機會,十指一揚,十八根紅線頓時交錯成網,下一刻,只聽噗嗤一聲,紅線劃過之處,所有惡鬼瞬間被割成碎塊,化作一蓬蓬血霧在四處爆裂。

噗——

男人吐出一口烏血,整個人飛跌出去,重重砸在門上。

“別……放我,放我一馬。”

看我步步逼近,男人面色鐵青轉而求饒,卻在我遲疑的一瞬,突然反手狠狠抽了一鞭——

“呵呵呵,咿呵呵呵……”

下一刻,宛如碎玻璃摩擦一般刺耳的笑聲從我腦後響起,我猛地回頭,發現竟然是一隻渾身泛著橙光的惡鬼,正趴在我肩上,一點點朝著我臉上蠕動,它和其它惡鬼一樣,只有半截身子,只能靠腐爛的手掌支撐著挪動,每往前蹭一點,都會牽動傷口,滴落一灘腥臭的血汙。

沒想到竟然還漏了一隻,不,不對……是他還留了後手!之前他帶來的那群惡鬼裡,根本沒有這一隻,荊楚巫門,果然不容小覷!

這隻惡鬼雖然乍看是泛著橙光,但仔細觀察的話,能看到它從頭頂開始,已經隱隱有點薑黃——可別小看這一星半點的變化,要知道邪物的等級,可從來不是電影裡或者小說裡那樣,什麼紅衣女鬼最可怕,鬼嬰渾身都是青的,那都是瞎掰的。

真正的邪物等級,看的是它們頭頂裡的那一小撮晦光的顏色,像男人一開始放出來那種,面板表面略微泛紅的,只是最低階的赤鬼,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遊魂”或者“小鬼”,除非用了特殊手段,否則連普通人都傷不了。

而隱約可見橙光的,則有可能是開了智的精怪,或者意識尚存的鬼物,要比赤鬼厲害不少,就算不能直接把人害死,也起碼能讓人倒黴上三年五載。

——至於現在我腦後趴著的這隻,頭頂隱隱透著一些薑黃的,就和之前兩種不是一個量級的了,它們通常會有一定能力,有的甚至可以直接傷到人魂,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厲鬼”!

“荊楚巫門,也不是……沒有本事的!”

門口,男人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從牙縫裡擠出這麼一句話。

緊接著,又是“啪啪”兩聲——

男人竟然直接把鞭子抽到了自已額頭上!

瞬間,兩道汙血從他腦門正中流了下來,直直淌過他的眼眶,把眼珠子都泡得鮮紅,只片刻工夫就淌得滿臉斑駁,面目猙獰,活像一隻發狂的野獸。

看到男人這樣,一時間我也有點犯怵——都說荊楚巫門的鞭鬼術,練到深了,可以做到人鬼合一,也就是把鬼的殘魂寄養在人的體內,人鬼共用一魂,他現在這樣直接把鞭子用到自已身上,很可能就是已經到了這個層級……

怎麼辦,我不由緊了緊手指,以往外公教我的咒訣和術法,都是以靜心和渡化為主,僅有的一點本事,虞淵鎮和太清八寶鈴,剛才也都用過了……

或許是發現了我的慌亂,男人再次抽了一鞭,隨即我耳後就是一涼,肩頭的惡鬼明顯加快了動作,只幾息的工夫就爬到了我的頭頂,我甚至能感覺到它的爪子正一點點插進我兩邊的太陽穴!

“方天官,你怎麼了……”

看著我一點點僵住,程憫也察覺到了不對,急忙起身想過來扶我。

“別動!”

我急忙制止她,雖然男人的目標是我,但難保不會再有別的手段對付程憫和老爺子。

“可是……”

“方老闆,我來了!”

正當程憫還想說什麼的時候,突然一聲賤兮兮又格外洪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是陸酒!

砰——

陸酒毫無顧忌地一下撞開了門,大大咧咧走了進來,看到他的身影出現,我竟然有點感動,就連他額前那幾根白色的亂毛也覺得順眼極了!

只因為,他看似無意的開門,卻是破局的關鍵!

就在那一瞬間,他自帶的蓬勃的靈氣,就像一柄利劍,劃破了病房裡充斥著的陰濁之氣,徹底扭轉了局勢。

“快點幫忙!”

我拼著最後一點力氣,朝陸酒大喊一聲,同時收回太清八寶鈴,再次打出一記虞淵鎮,抵住頭頂的惡鬼,卻也知道自已堅持不了多久。

“老闆放心,交給我!”

陸酒甩了甩白毛,咧嘴一笑,擺了個可以媲美歪嘴龍王的造型,隨即對著我的腦袋就丟出一個榴蓮大小、滿是錐角的木盒!

我擦,他想幹嘛?!

我內心慌得一比,這東西不說幫忙打鬼,光是砸我腦門上,也夠把我砸死吧?

咔咔咔……

卻沒想到,那木盒就像有眼睛一樣,在距離我頭頂兩三公分的地方,竟然停了下來!

我驚得猛然抬頭,這才看清楚,近在咫尺的木盒子,並不是自已飛過來的——它被一條比頭髮絲還細的透明絲線對穿而過,緊緊釘在我對面的天花板角上,而另一頭,則栓在小酒後腰的一隻木製機匣上。

陸酒還是一臉吊兒郎當的樣子,但眼神裡卻浮上了一絲狠厲,沒有一句咒訣,只有古怪的站姿,和嘴裡清晰吐出來的一個字——

“開。”

話音未落,那木盒子四周就瞬間張開十幾道缺口,緊接著從裡面伸出幾十只木腿,每條腿上還刻著密密麻麻的咒文,只看一眼都能感覺到其中渾厚的靈氣!

“收。”

陸酒的聲音再次傳來,沒有半點嚴肅的意味,卻讓人不寒而慄。

下一刻,那幾十隻木腿竟然齊齊朝著惡鬼的頭顱包過去,只一瞬就連根沒入脖頸,那惡鬼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死死鉗住,咔一聲後便徹底沒有了動靜。

這……

這就是四脈行走的本事麼……

一瞬間,我有點呆愣住,陸酒作為我目前唯一見到的行走,而且還是這麼個看起來不靠譜的傢伙,竟然就有這樣的手段,一時間我都不知道該慶幸還是無地自容。

“老闆別發愣啦!我只能制住這東西,可沒辦法收它們!”

突然,陸酒大喊一聲,對著我齜牙咧嘴比劃,我這才反應過來,一切都還沒結束。

正當我不知道該怎樣應對的時候,突然左邊手臂一熱,一股暖流瞬間從心口湧入手臂,直直流進左手掌心,一下把掌心變得滾燙!

“仙物解心,鬼門釋神。無魂大道,諸天至善。”

我下意識就脫口而出,同時左手像無比熟悉一樣,捏出蓮花印,朝著木盒下被死死鉗住的惡鬼打了出去。

轟——

正當我以為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卻沒料到,惡鬼並沒有像我想的那樣,化為灰燼或者臭水,而是像被剝離了外殼一樣,脫離出一條青綠色的虛影,猛地朝我身體就衝了進來!

“老闆!”

“方天官!”

虛影鑽進我左邊手臂,那一瞬的刺痛讓我整個人都像被抽了骨頭一樣,直直倒了下去,陸酒和程憫朝我衝過來,也沒能接住我,我只覺得左邊手臂滾燙,又像有無數根鋼針扎穿了身體,讓我連抬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混蛋!”

陸酒猛地轉頭,看向門口正要逃走的男人,捏緊拳頭就衝了過去。

“方天官,方天官,來人吶……”

依稀聽到程憫慌亂的喊聲,我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我又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卻沒法看清身邊環境——明明周圍一切都是清晰的,似乎有房屋,街道,甚至桌椅床鋪,可我就是無法辨認出它們是什麼,更不知道身在哪裡。

突然,我眼睛被自已左邊手臂吸引,那上面似乎有什麼東西格外耀眼——

這是……金玉臂環?

我眨了眨眼睛,努力讓自已看的更清楚一些。

沒錯是金玉臂環,可我什麼時候把它戴上的?

不對……

突然眼前又有點模糊,等我再用力看清它的時候,臂環竟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塊紋身!而紋身的圖案,赫然便是……剛才那個橙色惡鬼!

這,這怎麼可能……

我心裡發毛,下意識用手揉搓那塊紋身,可手指一觸碰到它,就被燙得縮了回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那隻鬼會變成紋身出現在我手臂上!雖然它不像我之前看到時那麼噁心,但也實在是膈應人!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它明明變了個樣子,應該是被做成惡鬼前的模樣,雖然兇惡,卻沒有那些花花綠綠的腸子和血汙啥的,但我就是很篤定地知道,它就是那隻橙色惡鬼,就好像……

好像我和它心靈相通一般!

一想到這點,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方老闆!”

“方天官,方天官……”

這時,四周突然傳來呼喚聲,有點熟悉,又有點不太真切,慢慢從遠到近,好像片刻前還在天邊,突然又近在耳邊。

“方天官……”

我猛地睜眼,就看到周圍一切沒變,我仍在程老爺子的病房裡,只是已經被人扶到一邊的沙發上靠著,面前是一撮白毛和一道藍色的身影,以及——

地上一團哀嚎的白色。

“給老子閉嘴!”

陸酒對著那團白色踹了一腳,賤兮兮湊到了我跟前,擠眉弄眼。

“老闆,你膀子怎麼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