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戚家上吊的女的,媽媽你別嚇我,我們鎮上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我被嚇了一跳,趕緊追問,我媽卻半天沒緩過來,隔了好一會兒面色才好看了一點,繼續說道。

“也沒什麼,都是以前的事了。戚家,就是你要嫁過去的那戶人家,是在永安巷西頭開喪葬鋪子的,有點怪事也正常。”

“啊?開喪葬鋪子……舅公怎麼給我找了這麼個人家啊,多晦氣。”

我一聽是那樣的生意,不由小聲抱怨起來,我媽趕緊一把拽過我,又朝外面看了眼,示意我說話注意點。

“你舅公肯定有他考量,總歸不能害你。”

“可他們家做那個生意,也太那啥了吧……”

“喪葬鋪子怎麼了,你以前在上海天天996也沒賺幾個錢,還動不動就裁員,又好到哪裡去?人家雖然做的是死人生意,但起碼比你做遊戲要穩定吧!”

聽我媽這麼一說,我還真的沒法反駁了,這年頭做遊戲的,還真不如賣棺材的,尤其在上海那麼卷的地方,累死累活也沒個出路,這樣一想,似乎有個現成的店鋪也不錯……

“阿螢好了嗎,時候差不多,該上路了。”

正當我心裡糾結,胡思亂想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外公的聲音,但這話說的,怎麼聽都覺得怪異得很——

什麼“上路”,說的好像我不是去嫁人,而是要出殯了一樣。

但事已至此,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接過我媽手上兩個碩大的、鼓鼓囊囊又巨重無比的帆布包,跟著那叫宗老的大爺,和他的小輩們一起出了院門。

走出去的時候,我強忍著心裡的酸楚,步子飛快,不願回頭。

我知道我媽和我舅公一定在後面遠遠望著我,捨不得我就這樣走,但我既然做了這個決定,那從這一刻開始,就得努力變得堅強,想盡辦法活下去,不讓舅公失望。

吧嗒——

剛走出家門,我就聽到耳邊傳來輕微的汽車解鎖聲,在這深夜的巷子口顯得格外清晰。

緊接著,數道刺眼的車燈光齊齊射過來,一下把整條道照亮,我眯著眼看過去,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家門口竟然停了一整排的黑色轎車,逆著光粗看似乎都還挺高階的。

“上車吧,方小姐。”

正在我詫異的時候,宗老的聲音從最前面的車子裡傳來,我趕緊快走兩步,坐進了車裡,心裡卻還是忐忑不已。

“宗老,這是……”

我指了指車子,又低頭看看自已身上的壽衣,只覺好笑,有種明明事情很詭異,卻突然又被拉回現實的感覺。

“嗯。”

宗老輕哼一聲,還是那副讓人不能親近的冷臉。

“搞玄學的也是要吃飯的,坐個車算什麼,難不成讓你大半夜穿著壽衣走到喪葬鋪子去?”

呃,我被宗老一句話懟回來,頓時無語,只好悻悻閉了嘴,靠在一邊假裝休息,心裡卻亂到不行。

但不得不說,這車子是真的舒服,開在路上跟坐地鐵似的,沒半點顛簸,不一會兒我就真的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等我再醒過來,車子已經停在了永安巷西頭的路口,我懷裡揣著兩個碩大的帆布包,惴惴不安地跟著宗老一行人走了一段不算長的路,很快就到了今晚的目的地,也是我以後的新家——

元豐喪葬鋪。

我看著那個只有一個門面的小店鋪,心裡忍不住有些失落,這店也實在是寒酸,比我當初住在上海的時候,小區樓下的理髮店還要小,就這店,能養得起一大家子人?恐怕連剛那些車子的油費都不夠吧……

想到這我下意識回頭看,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些車子,連同之前一起過來的那些人,都已經悄無聲息地不見了,巷子口此時空空蕩蕩,半個人影都沒有!

“走吧。”

宗老卻沒空管我怎麼想,只冷冷丟下這麼句話,就率先推開店鋪的門走了進去。

吱嘎——

陳舊的鋁合金門框發出一道刺耳的聲響,迴盪在夜半的空氣中,讓我的心也跟著又沉了幾分。

再次抬頭看了眼那塊邊緣掉了漆、寫著“元豐喪葬鋪”幾個大字的招牌,我嘆了口氣匆匆跟了上去,趁著門還沒合上,一溜兒鑽進了店鋪裡面。

宗老領著我一路穿過前廳和儲物室,又從小院子的側門進了後堂,停在了一處小院裡。

“這兒也是鋪子裡面?”

我看著面前收拾乾淨,三面都修了獨立小平房的院子,心裡不禁有些詫異,沒想到小小店面後院竟然還挺寬敞,而且在房價不斷攀升的小縣城裡,竟然還能在自已家裡頭搞這麼塊地,看來這戚家也沒我想得那麼窮嘛。

“就在這裡婚祭,你準備一下。”

我本以為宗老只是把我帶來認路,沒想到他直接把我帶到院子正中央,撂下這麼句話,就自顧自退到了一旁。

我這才發覺,四周屋簷下,竟然都掛著白花白綢,儼然就是出殯的人家才會擺的儀制,難道今天的事還沒完,真要我穿著壽衣來拜堂不成?

可是……我突然意識到,整件事裡缺了個最重要的環節,或者說是最重要的人——新郎!

沒有新郎,成什麼親,擺什麼堂?

而且,我雖然離家多年,但戚家的事還是聽說過一些的的,數了數跟我差不多年紀能娶我的,應該一個都沒有才對。

正當心裡一團亂麻的時候,突然四周的屋子裡就走出來很多人,個個手裡都捧著香燭黃紙,一溜煙功夫全都在院子四邊站定,垂著手看著宗老,似乎在等他號令。

仔細一看,竟然就是之前和我一起坐車過來,然後莫名不見了的那些人,這會兒不知怎麼竟然又出現在了這裡。

另一邊,早前給我遞過壽衣盒子的白臉男人,也從正中那間屋子裡推門走了出來,手上端著個四四方方的木盤,上面蓋著黃布,緩緩朝我走過來。

等到了我面前,宗老一把掀開蓋布,底下赫然是一塊青玉牌,上面寫著“戚氏門……九代男…… ”幾個小字。

“這是什麼?”

我睜大眼睛倒退兩步,猛地看向宗老和四周垂首而立的人,一股涼意瞬間爬上背脊。

“你們別說,這就是我要……”

——要嫁的人。

這幾個字我無論如何也說出口。

但看著周圍的情形,再加上剛才出門前我媽的叮囑,我就是再遲鈍也意識到了不對,難道……

我要和一塊牌位拜堂成親?!

不,不可能……一個假死人和一個真死人的婚禮嗎?我內心真是一瞬間充滿了恐懼,恨不得立刻扒了身上的壽衣,拔腿就跑。

可我知道自已不能貿然行事,現在的情況一定是有用意的,甚至可能又是耗費了外公和一眾前輩無數心力才辦成的事,我絕不能由著性子胡鬧。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已平靜下來,恭恭敬敬接過青玉牌。

直到這時我才發現,玉牌底下還壓著一張黃紙,上面寫著兩排小字,似乎是我與另一人的生辰八字。我不敢多想,小心翼翼跟著宗老和白臉男人,走到院子各處,規規矩矩完成了整個儀式的每一步。

咣——

咣——

等到最後一炷香燒完,剛巧屋裡傳來大座鐘的敲擊聲。

“子時已過,禮成——”

宗老的聲音傳來,同時一大把黃紙也跟著一起拋向上空,在漆黑的夜色裡,相繼自燃成一團團火,紛紛揚揚落到院裡各處。

“好了,進去休息吧,明天讓老田帶你去店裡。”

等黃紙的火星子漸漸熄滅,宗老指指那個叫“老田”的白臉男人,簡單交代了我兩句,就帶著人離開了院子。

瞬間院子裡就只剩下我,和我手裡那塊沉重的玉牌。

青玉牌觸感滑膩,像冰塊一樣透著刺骨的寒意,我捧著它緩緩走向屬於我的那間小屋,突然覺得它也沒有那麼可怕——

不管他是人,是玉牌,還是一張寫著生辰八字的黃紙,從今往後我們的命都要綁在一起了。如果事情真的像外公說得那樣,他也算是救我一命的恩人,我理應敬重他才是。

想到這裡,我下意識地輕撫牌位,藉著屋裡昏黃的燈光再次細細打量上面的小字,這才真正看清上面寫了什麼——

“晉陵戚氏門中 廿十九代男 呈一 ”

原來,我嫁的人竟然是他,戚家那個病弱,常年養在青城山裡的長子——

戚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