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決裂

“淑妃又沒瘋，誰行刺她也不會行刺。陛下心裡能沒這個底？他何等睿智！你剛才騙他的話，他之後稍想一下就明白了。若再發現你借他的口殺了淑妃，到時那雷霆盛怒，你受得住嗎？”

“她不過是個妃子，屆時本宮就是皇后，陛下會為了她遷怒我？”尤顏深信榮景帝愛她，此時又自恃救了皇帝，便覺得自已是他獨一無二的女人了。

金幻羽不說話，眼神卻毫不含糊地傳達了一個“會”字。

“金幻羽！”尤顏的自尊心被傷害了，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我就是要殺她！”

眼看著尤顏任起性來，金幻羽側過身去待她冷靜。

“你怎麼這樣心疼淑妃？”尤顏又陰陽怪氣起來。

金幻羽望著廊下的花圃，冷冷地說：

“娘娘，我同您講過吧，後宮是個花園，您是陛下手中鋒利的剪刀，只能修理雜草，不能動他的花朵。”

“本宮也同你講過吧，本宮這個人，一不做二不休，三不做結冤仇！”

尤顏既不信自已比不過淑妃，也不信榮景帝拿她當工具。

“淑妃死定了！這把我就賭賭，看看我在陛下心中的份量，賭輸了大不了去冷宮，大不了去浣衣局給太監洗衣服、刷馬桶。”

金幻羽被她的話震驚了，他震驚於原來尤顏愛著柴後琮，他以為她裝的，原來是真的，她竟然是個蠢人！

金幻羽的沉默助長了尤顏的氣焰，她看向他的腰下，奚落道：

“人說‘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廠監算不得男兒，也不是丈夫，所以膽氣不足？罷了，你若害怕，就去江南當稅監吧，這裡用不著你了。”

尤顏一邊戳著金幻羽最大的痛處，一邊過河拆橋。

金幻羽眼神中閃過一絲委屈，他憤怒地望向尤顏，他是以殺為業的，眼神何等凌厲，四下無人，尤顏有些怕，但逼著自已回望他，不甘屈服。

金幻羽喜歡她這種眼神，那不是貴妃的眼神，是亡命徒的眼神，他一直當她是美豔的悍匪。

“那奴才謝皇后娘娘恩典！”

金幻羽說。語氣中帶了些許歡快的意味，好似脫離苦海一般。

尤顏繼續逞強：

“天下只你一個西廠？東廠又不是沒有人！廠監走了還正好，免得讓人說三道四。”

說完尤顏自毀失言，這話無意中提到了二人的緋聞，她本就生氣紅臉，這會兒臉色更像個秋石榴了。幸好夜色已濃，廊下燈火昏暗，即使相對站著，金幻羽也只能看到尤顏眸中的光亮。

同樣地，尤顏也瞧不真切金幻羽的臉，更不用說他嘴角浮上的淺笑，金幻羽消了氣：

“娘娘很聰明，但沒自已想得那麼聰明。奴才便告退了，再賀娘娘鳳臨天下。”

他說完也不跪安，扭頭便走。尤顏見狀，一甩袖子，“哼”了一聲也轉頭回明顏宮了。

榮景帝果然沒有失言，不日，尤顏救駕有功、冊封皇后、父親召回的旨意便下了。

過了幾日，榮景帝徹底恢復，想起故人，問左右道：

“淑妃呢？怎麼不來見朕？”

左右相視，不敢直說。

“她不敢來？叫她來，朕原諒她御下不嚴之罪了。”

“淑妃來不了了，陛下，她被皇后娘娘處死了。”

“什麼？怎麼死的？”

“凌遲。”

榮景帝手裡正拿著他的愛物，一隻青花秋葵紋宮杯，不知是失手還是故意，這杯掉到地上，“啪”地碎了。

自知道尤顏要封后，容茜簡直比尤顏都興奮，她是蘇州的繡戶出身，有家傳的手藝，自已繡了鳳穿牡丹、百鳥朝鳳、孔雀春陽等多個華貴紋樣，來讓尤顏選，看哪個適合繡在禮服的裙面上。

尤顏摩挲著這些花紋：

“別白忙活了，陛下崇道，只穿道袍，我封后自然也要扮成個道姑。”

“是我糊塗，娘娘，我讓她們繡到常服上，也是好看。”

出乎二人的意料，封后大典並沒有如期而至，榮景帝只是將皇后的寶印送到了明顏宮中，並昭告六宮晉尤顏皇后位份，不僅沒有遷她到鳳儀宮，封后之後，皇帝自已都沒出現過。

這樣打折扣的晉封讓尤顏心中難安。果然，她著人去刑部一問，赦回她父親回京的詔令遲遲沒有落實。

金幻羽的話不停地在她耳畔迴響，巨大的不安讓尤顏徹夜難眠，眼眶都黑了一圈，煙燻似的。

更糟的是，尤顏晉封，後宮人也沒有來敬賀。到了第七日，她坐不住了，開始主動巡視六宮。她夜裡沒睡好，坐在轎輦裡晃晃悠悠的，剛覺著睡意上來，突然被一陣一陣笑聲吵醒了，笑聲裡還有若有似無的哭聲。

“容茜，什麼聲音！”

“好像是在水榭那邊傳來的。”容茜答。

“白日喧譁、成何體統，過去看！”

尤顏一聲令下，這巡宮隊伍便浩浩蕩蕩過了園心橋，停在了“娑華水榭”的前面。這水榭就是個戲樓，建於水上，聽曲看戲時樂聲在水上飄過，更添蕩氣迴腸之感。

戲臺上，幾個宦官宮女正手拉手，轉圈圍著個人在裡面，“好個鳳冠霞帔的美人！”有個宦官還叫著。

“你們在做什麼？”

容茜喊了一嗓子。

宦官宮女們聞言回望，見是皇后，嚇得魂飛魄散，立馬跪下結結巴巴地請安。

只有那被圍著捉弄的人孤零零站著。那人是個紫衣少年，相貌俊朗，面如冠玉，兩隻眼睛尤其好看，但眼神裡只有痴傻之氣。

“六皇子？”

尤顏一看，還有什麼不明白，六皇子頭上被這些奴才們放了個鳥窩，肩上還垂著兩條白色的破布。

這群奴才們竟然在作踐這個傻皇子取樂，她心中升起一團邪火，伸手拽過天壽手中的拂塵，將杆子往那剛叫“鳳冠霞帔”的宦官身上招呼，一連打了十多下，拂塵斷了才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