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點溫水,把腦瓜轉快一點,答案就出來了。”
海一禾還愣著,姜戈已經扶著她的後腦將水送了進去。
隨著思維的活絡,她的耳根也紅的滴血。
“還沒想到嗎?”
姜戈把水杯放到一旁,收拾著她床上的桌板,淺灰色的眸子始終噙著笑意,瞧見她緊張的神色,忽地起了逗弄心思,俯身湊到她耳旁,壓低聲音緩緩道:
“我在意的人,一直都是你。”
見她猛然收縮的瞳孔,姜戈自顧自地後退。
只要讓她把心思從自已得了什麼病上移開,哪怕表明自已的心跡也可以。
“哈哈哈,小姑娘不禁羞的。”
吳淑桂靠在病床上,滿目慈祥地望著兩人,又彷彿在透過兩人看自已的過去。
腦海中似乎有朵朵煙花炸開,過去的幻想在此刻變為現實,強烈的歡喜之時,海一禾的大腦卻宛若故障一般不知該作何反應。
要給出回應嗎?是同意,還是拒絕?
分明躺在病床上,明知自已可能患上了嚴重的病症,視線卻只能集中在姜戈身上。
看他熟稔地收拾著吃完的餐盒,用小刀削著蘋果,紮起的長髮下,可以看見喉結不時上下滑動。
所幸海枉遠在此時返回,手上拎著護士剛送來的檢查報告,輕快的步伐與放鬆的眉頭都能彰顯出他此時不錯的心情。
“檢查沒問題,咱們等明天的核磁共振結果,再觀察幾天就能出院。”
有了他的這句話,海一禾明顯感到姜戈長舒了一口氣,就連把刀的手,都沒那麼用力了。
“等你出院,我們去看海吧。”
“可桐城沒有海。”
“那我們就先去湖邊,等寒假,我帶你去海邊。”
姜戈將手中切好的蘋果遞到她唇邊,話音很輕,海一禾卻莫名覺得他是認真的,一定會履行。
“好啊。”
窗外的陽光明媚耀眼,床腳那頭的懸掛電視機正播放著天氣預報。
十一月的桐城,正是秋老虎逞能之時。
今天的晴天過後,會連續一週小雨,空氣中潮得彷彿人都快發黴。
海一禾目送著姜戈離去,才從枕頭下拿出那枚被藏著的珍珠髮夾。
心上一塊巨石落地,只是看著,她就覺得欣喜。
因為海枉遠在場,表白的事最終沒有被再提起,她得以從欣喜中獲得片刻喘息。
她望著窗外灰藍色的天空,將其反轉,想象著大海的模樣。
她與他,有了一個約定。
海枉遠翻看著手邊的報告,眉頭不自覺皺著,乾瘦的臉上,因為他的凝重而更顯的蒼老。
海一禾心下一沉,小心試探:“還是有問題嗎?”
回過神來的海枉遠立即搖頭,心虛似地翻到下一頁,訕笑著:“沒有,爸爸就是看不懂上面的符號,是不是表情嚇到你了?”
“爸爸,”海一禾很少喊出這個稱呼,以至於說出來時,甚至有些生疏,“你懷疑我得了什麼病啊?”
海枉遠藏著她,姜戈也不告訴她。
可結果既然已經顯示沒問題,讓她知道也不會怎麼樣。
“是腦神經一類的嗎?”她又問了一遍。
“別瞎想,自已嚇自已不好。”
“腦梗?腫瘤?還是漸凍症,又或者…”
剩下的話還沒說出口,她或許猜中了答案。
在提到“漸凍症”一詞時,海枉遠兀地收縮的瞳孔,已經說明了一切。
見爸爸彷彿仍未緩過神來的模樣,海一禾甚至自如地揮了揮自已的手安慰他:
“檢查結果不是好的嗎?說不定只是和軀體化的症狀太像了。”
“…是,沒事的。”
短暫的愣住,海枉遠又重新揚起一抹輕快的笑意,像是在給自已什麼心理暗示般,不斷重複著這四個字。
海一禾在網路上搜尋著漸凍症的介紹,想要找出它與自已狀況之間的差別使爸爸信服,不再多想。
“手機上說,漸凍症多是遺傳或者長期接觸有毒物質,得這種罕見病的機率很小的。”
她複述著白屏黑字的介紹,卻沒發現海枉遠此刻因過度哀傷而抽搐的眼角。
“…我去把垃圾丟了,你休息一會兒。”
沒等她在繼續說下去,海枉遠只留下一道佝僂的背影留在她的視野中。
海一禾隱隱感覺到了什麼,手機上不停彈送的訊息卻打斷了她的深思。
很久沒點開的聊天軟體,似乎因為終於連上網,不停推送著這幾日她錯過的訊息。
有章心媛和她的道歉,王遠洲問她身體好些了嗎,還有姜戈發來的三花貓照片。
暖意充盈心間,海一禾一一回復著,上午的奔波操勞在此刻似乎全都消磨。
到了晚上,趙杏與海枉遠替班。
海一禾提出了出院,卻被兩人態度堅決地駁回。
“再觀察幾天,不著急回家。”
趙杏的手溫柔拍打著她的肩,眉眼間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海一禾喝了醫生開的藥,有些犯困,迷迷糊糊地點頭。
手機螢幕還停留在姜戈發來的照片上,她頗為新奇地遞過去分享。
“我同學家附近的流浪貓生小貓了,好可愛。”
照片中,貓咪的窩靠近道路一旁的花叢,而最後一張圖片的背景,書清的新家佔據了大半。
想起媽媽,海一禾的視線久久停留在那道熟悉的鐵門上,哪怕這張照片幾乎不能看清小貓的模樣,她也沒有划走。
“你同學住別墅嗎?這裡和北郊好像啊。”趙杏眉眼含笑,附和著。
海一禾卻猛地轉過頭,有些不可置信。
這是媽媽的家,她一眼就能認出來。
鐵門的花紋,建築物的圓角,灰色的窗戶,六年來從沒改變過。
可趙杏的第一反應竟是“像北郊”。
明明早些年,姨媽和媽媽還偶爾會約在一起。
“姨媽…媽媽最近有和你聯絡嗎?”思索半晌,她終於開口問道。
或許真的只是太久沒聯絡了呢,她告訴自已。
趙杏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一向默默望向她溫和而堅定的目光,有些飄忽不定,她挽了挽耳側的髮絲,努力作出平常的模樣:
“當然,前不久她還和我發訊息,囑咐你照顧好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