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一禾頭皮泛著細密的疼痛,耳邊傳來的女聲充斥著不甘,將她混沌的思緒終於喚醒了些。

她擰著自已的大腿,頭因作用力而向後仰著,整個人呈現一種扭曲的姿態。

怎麼又動不了了…為什麼…

心底無名的恐懼勝過的生理的疼痛,眼眶溢位的淚水,卻加劇了李繪苗的惡意。

“這就哭了?你可真是窩囊。”

海一禾無助地閉著眼,想抬手掙脫,卻發現除了顫抖,她什麼也做不到。

分明再過五個小時,就熬到放學了。

可世事不順心意,讓她遭受這一切。

無法動彈的身體,難道是老天強行讓她接受懲罰的旨意嗎?

呼吸因為李繪苗的動作愈發不暢,她像是擱淺的魚一般,大口喘著粗氣。

額上滲出汗跡,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

“啊!”

許是模樣有些可怖,竟將李繪苗嚇得一時鬆了手。

失去了外力支援的海一禾直直就要往一側倒去,卻被匆忙跑來的姜戈環抱住身體。

沒來得及理會嚇得面容失色的李繪苗,身形高大的少年越過她,抱起海一禾如同紙片般單薄脆弱的身體,徑直往教室外走去。

快要跨出前門時,才回望了眼四下呆滯的眾人,冷淡的嗓音中夾雜著怒火:

“我送她去校醫室,你們通知老師!”

懷中人輕得沒有重量,彷彿下一刻就會隨風飄走。

向來溫婉的眉眼如今緊閉著,眉頭蹙起,無不彰顯著她此刻正沉浸在莫大的痛苦中。

他忙著在食堂搜尋她的身影,卻不曾想自已心心念唸的女孩卻在教室遭受著別人的欺辱。

“我來晚了…”

他左手微抬,用著巧勁將她的頭靠近自已懷裡。

一邊調整著讓她舒適的姿勢,一邊飛快往樓下校醫室跑去。

彼時正值飯點,樓道上過路的人很多,無不將視線放在兩人身上,帶著驚訝或害怕。

姜戈對此視若無睹,與幾道熟悉的身影擦肩而過,他的注意力只放在懷中痛苦的女孩身上。

“高一(7)班海一禾!老師您快看看她!”

他側身撞開門,強撐的冷靜終於在此刻破功,眼眶通紅。

“您快看看她…”

“彆著急,把她放在這邊的床上,告訴我情況。”

身著白大褂的女性有著平復人心的溫和,姜戈小心翼翼地將海一禾放到床邊,而後飛快退後,為校醫讓出位置。

他來的晚,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

可只憑借最後那一眼,瞥見滿桌的紅墨,與李繪苗慌張抽走的手,他也可以大致複述出大體情況。

“她的身體有時會不受控制,一個月前只是手,這兩天腿也出現了這種情況。”

“老師,我朋友她還好嗎?”

海一禾仍不見清醒,胸膛起伏劇烈,彷彿陷入恐怖夢魘中的可憐人。

姜戈的目光在她與校醫間遊走,後背出了一層自已都沒發覺的冷汗。

“有點嚴重,我現在聯絡醫院,”中年女人快速取下聽診器,撥通了手機上的號碼,“你通知班主任了嗎?”

話語剛落,李俊便匆忙趕到門口,喘著粗氣詢問海一禾的情況。

姜戈冷冷望著她,走到女孩病床旁時,才收起了那副不好的臉色。

她的手還在不住細顫著,他甚至都不敢伸出手觸碰她。

“李老師,教室的監控是好的吧。”他忽地開口,語氣聽不出喜怒。

“嗯,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想保留一些人作惡的證據,”姜戈抬眸,散發出的氣質全然不似一個懵懂的17歲高中生,“您會包庇一個校園霸凌無辜者的學生嗎?”

李俊挑挑眉,因為方才跑的太急還在喘氣,見他這樣不信任的模樣,義正言辭道:“當然不會,老師自然會公平公正地處理。”

“即使她是您的侄女嗎?”

“…”

片刻的沉默,氛圍彷彿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

姜戈自嘲般地勾唇,以極輕的力道包裹住女孩垂落的手,沒再開口。

他見過太多這樣的情況,李珺之所以能如此信誓旦旦地答應,自然是報信的人自動忽視了李繪苗犯下的那些罪。

她著急學生的安危,必然會直接趕來校醫室,自然看不見海一禾桌上的“慘烈”。

救護車來的比想象中還快,在校內引起了小範圍的轟動。

姜戈注視著醫護人員專業而迅速地為她戴上呼吸機,推進救護車。

李珺忙著交涉情況,跟著離去。

只有姜戈還在原地,直到白色的救護車徹底離開視線,他才終於挪動腳步,沒由得地一晃,身形有些不穩。

他斂下眸,橘貓不知何時跑到了他腿邊,和往常一樣輕蹭著,乞食。

他扯出一抹牽強的笑,正欲邁出虛浮的步子,卻在樓梯口碰見兩道熟悉的身影。

章心媛和王遠洲。

姜戈終於在記憶中調出相關畫面,下樓時碰見的就是他們兩人。

看他們站在那裡呆滯的模樣,想來也同樣目睹了海一禾被送上救護車的身影。

他停住了腳步,三人彼此沉默的對望。

安全通道正處於風口位置,呼嘯而過的風吹亂了他黑色的長髮,刺得臉頰有些生疼。

被海一禾壓出褶皺的校服,被風撫弄平整。

許久,章心媛忽地捂著臉蹲在地上,雙肩不住的顫抖。

他看見王遠洲緊攥的拳頭,臉上隱忍的痛意,心中卻異常平靜。

“一禾她…怎麼樣?”

樓梯是回教室的必經之路,姜戈被王遠洲搭住肩膀,無法再前進。

“不是很好。”

情緒真是個奇怪的東西,分明方才他還紅著眼眶,可此刻看著眼前兩人悔恨與難過的面孔,他冷靜地宛若無事發生。

唯一能擾亂他心緒的人已經離開,姜戈只滿心想著上去教訓那些讓她受傷的人。

章心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從她略顯憔悴的眼下,能窺見出她這兩日面臨的掙扎。

“我就不在她身邊…兩天…她就被欺負成…這個樣子…”

“我明知道她最近…身體不舒服…”

天知道她看見海一禾躺在姜戈懷中那副奄奄一息般的模樣有多讓她害怕。

或許在生離死別面前,青春期所在意的那點面子早就不足為道。

她似乎在懺悔,可海一禾卻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