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一禾被人群擠到後門處的角落,與章心媛完全相反的方向。

她倚著門框,攢動的人頭像一條水流湍急的河,她是在岸邊不會游泳的人。

李珺見教室沒人,也跑到走廊中等待學生散盡。

海一禾站在她的視野盲區,無力地靠著牆,滿眼痛苦地捶打著自已的右腿。

…以前不都只是手動不了嗎,怎麼現在連腿也不聽使喚了?

大樓還在晃,教室的燈光忽明忽暗,閃爍幾次後徹底陷入黑暗。

自然災難面前,人的求生欲是無窮的。

學生疏散的動作,比任何一次演習還快,不過片刻,擁擠的人流只剩三兩的學生了。

各班上晚課的老師們聲嘶力竭地喊著快點,她想大聲呼救,卻發現自已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你怎麼了?!”

少年低啞的嗓音從未如此慌亂,姜戈逆著人流,額前是因為快速跑動而淌下的細汗。

“…腿,腿動不了了…”

看到熟悉的身影,海一禾恍然發現自已原來早已淚流滿面。

她哽咽地說出那句話後,姜戈便握著她的手蹲在了她身前,動作輕巧而不失溫柔。

“別怕,我揹著你走。”

少年的臂膀比想象中有力,輕而易舉地將她托起,背在身後。

他的體溫滾燙,海一禾從未和異性靠得如此近過。

可危機時刻,她顧不上曖不曖昧,過不過線,只下意識地圈緊了姜戈的肩,頭埋進他的頸窩,貪婪地汲取著他身上令人安心的髮香。

李珺的聲音跟在兩人身後著急忙慌地喊:

“怎麼了?!她怎麼了?!”

“腳崴了!”

姜戈沒有回頭,海一禾能清晰感受到他說話時身體傳來的振動,麻麻的。

即使揹著一個人,他的步伐也不見一絲虛浮,快速卻不失穩重地帶著海一禾從三樓跑到樓下。

樓道的燈光因為地震的緣故飄忽不定,海一禾下意識往他身上貼緊著。

只有姜戈,讓她在這種時候感到心安,抓住他,就像抓住懸浮的海浪中那棵救命稻草。

“別怕,我在。”

操場上已經聚集了人數眾多的學生,茫茫望去簡直看不到盡頭。

人聲吵嚷,有人在後怕,有人在感慨,有人在啜泣。

海一禾被放在籃球場旁的花壇處坐下,姜戈就蹲在她身前,雙手扶著她似乎下一秒就會歪倒的身體。

“好些了嗎?”

“…嗯。”

分明已經默契地一週多都沒和對方說話,可此刻熟稔得彷彿什麼嫌隙都沒發生過。

海一禾的手還握著姜戈的肩,分明她是被背下樓的,此刻呼吸不暢喘著氣的人卻是她。

“逃跑時按班級站,大家都散開了,章心媛比你先下來,應該在人群中間。”

“找到她之前,我會在這裡陪著你。”

姜戈湊得近了些,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背脊,替她順著氣。

長久緊繃的精神乍一鬆懈,海一禾有些失力地撲進他懷中。

兩人的姿態彷彿擁抱般,親暱。

海一禾沒有沒有急著逃開,一邊譴責著自已的卑劣,一邊朝他懷中靠得更近了。

不只是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有萬念俱灰時他忽然地出現,將快要溺亡的她從死亡邊緣救下。

海一禾很少哭,此刻卻躲在姜戈的懷裡哭的泣不成聲。

她無意識蹭著他的校服衣領,少年的頸脖處還帶著方才跑動時冒出的熱氣,與鹹溼的汗意,混雜著髮香,成為她淚水決堤的契機。

“嗚……”

如果不是姜戈來,她不知道自已在那種情況下會怎麼樣。

或許終究會被巡查的老師發現,可她會看著所有人一個個從她眼前逃離,自已卻只能無力地靠著門框。

沒有人注意到自已,沒有人為她停住腳步,她只是一個人,在洶湧前行的河流中靜止的一點,感受著越發痛苦直到麻木的心緒。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的結局,而是等待死亡的來臨。

可是姜戈來了,他分明先一步從前門出去了,卻逆著人流找到了她這個“靜止”。

在不停晃動的樓道中,他在她的內心撐起了最為穩健的支柱。

“幸好…你來了…嗚…”

“嗯,我來了…”

姜戈的手輕顫著上移,試探地落在少女哭到抽搐的發頂,溫柔地撫摸著,眉眼帶著自已都沒察覺到的繾綣與縱然。

“沒事,我在。”

昏暗的夜色中,擁抱在一起的兩人並不顯眼。

桐城不在地震帶上,操場上大部分的人或許都是這輩子第一次經歷地震,聚集在一起相互安慰著。

主席臺上亮起了刺眼的大燈,麥克風的電流聲透過廣播斷斷續續地傳來。

“同學們…稍安勿躁,儘量遠…離教學樓到操場…中間等待。”

過了好一會兒,海一禾才緩過氣,慢慢從姜戈懷中抬起身。

眼周和鼻頭通紅,乾淨的雙眸彷彿被水洗過般乾淨,額前的髮絲被眼淚糊在臉側,美麗卻易碎。

姜戈替她撫順發絲,極盡溫柔。

“腿好些了嗎?”

她試探地動了動右腿,方才讓自已陷入困境的宛若卡殼一般的身體終於重回掌控。

海一禾下意識癟嘴,眼淚欲墜不墜,委屈地點頭。

“我帶你去操場。”

“…謝謝。”

她還是有些站不穩,起身時顫顫巍巍地,彷彿下一步就會摔倒。

姜戈眼疾手快地攬過她的手臂,承擔起她的大半重量。

“你帶手機了嗎?”海一禾忽然開口,眉眼是化不開地擔憂,“我想和我姨媽打個電話。”

“嗯,那就先打完再去操場。”

姜戈騰出一隻手將荷包裡的手機遞過去,電子螢幕的亮度將她眼下的殷紅照得更加明顯。

聽見周圍人談論著方才樓層晃動的險狀,她突然想起同在桐城的姨媽。

小租屋建築老舊,又在沒有電梯的七樓,震感肯定比他們教室的三樓更強烈。

趙杏一個人在家,她有些後怕。

所幸訊號未受到影響,直到聽見電話那頭傳來趙杏安然無恙的聲音,海一禾懸在心中的那顆大石才得以落地。

“謝謝。”

她終於能扯出一抹安心的笑,將手機遞給姜戈時,螢幕上卻彈出了一條娛樂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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