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寧死不屈的表情在自已被拽進硬幣、丟在上吊女鬼面前時，蕩然無存了。
“陳，陳果？你，你怎麼，你怎麼會在這兒？不對，你，你不是自殺了嗎，你……”張遠語無倫次結結巴巴地說著。
上吊女鬼站在原地，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看似冷靜，但她周圍已經空出了一片空地，何旭甚至拉著媽媽撞到了前後腳進來的沈皎腿上。
顧箐玥有點感慨地把小孩摟住，抬眼看向上吊女鬼：“唔，看來之前對付周玉的時候，她沒用全力啊，這可不太好。”
陰狠的血氣從上吊女鬼身上散開，尤其在她看到張遠胳膊上用來止血的麻繩時，怒氣達到了極點：“你居然還敢拿著它來見我……你這種人，什麼時候能去死就好了，我現在就殺了你，我現在就殺了你！”
張遠連滾帶爬哭爹喊娘地往後爬，沈皎上前默默站在了他背後，堵住了他逃跑的路——雖然他本來就逃不掉。
上吊女鬼沒有追，只是用尖利的指甲在自已的胳膊上劃了道長長的傷口，血液湧出滴落。
“陳果，注意尺度。”顧箐玥開口提醒。
下一秒，鮮血凝成一根細針朝著顧箐玥飛來。
瓶中女鬼抬手接住，眯了眯眼看向上吊女鬼：“你想做什麼？”
“不要妨礙我，把人帶到我面前，卻想勸我收手？不可能。”上吊女鬼頭也不回，一直緊緊盯著張遠，“他得死。”
被自已曾經殺害的人用全黑的眼珠子盯著，張遠差點就嚇尿了，他再蠢也明白了，必須得求饒必須得去自首才行了。於是，他轉過身趴倒，朝著顧箐玥瘋狂磕頭：“求求你了救救我！我去自首！我馬上去自首！能帶我離開嗎？！求求你了！救救我！”
顧箐玥按住擋在她面前的瓶中女鬼，將骨刀遞到她手裡，然後慢慢走向上吊女鬼：“陳果，我們去看望了你的母親，她知道你是被人謀殺的了。”
“為什麼要告訴她？”陳果斜眼瞥向顧箐玥，眼裡沒有一絲情緒，“這對她有什麼好處？你明明知道，我不會讓他活著離開。”
“她很自責，她總在想，為什麼你死前，她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為什麼她沒有早早意識到，沒有早早來幫你。”顧箐玥說著，從包裡將孕檢單和請假條拿了出來，“因為你懷了孕，他不想負責任，對不對？”
“……張遠，你自已來說啊。”上吊女鬼看著張遠說，但血液凝成各種利器的動作卻沒有減緩，每出現一個利器，就會停在上吊女鬼身後，似乎只需要一聲令下，就會把張遠紮成個篩子。
張遠看著在場幾個鬼的臉色，最後終於還是對著那個看起來更理智，一直勸他自首的鬼說了實話：“我沒有不想負責，我喜歡陳果，我也喜歡她的孩子。本來我都想好了要跟她結婚了，可是她自已把孩子打掉了。為什麼？為什麼？！不就是因為孩子不是我的，她背叛了我，她覺得生下來去做親子鑑定會露餡！我打了她，她跟我提了分手。哈哈哈，真可笑……明明是她背叛了我，卻敢提出分手？”
“所以你殺了她？”顧箐玥問。
“是，就因為這個。那天晚上，我敲開了她家的門，說我後悔打了她，想找她複合……哈哈哈哈她居然信了，這種賤人還不配我去找她複合。我們走進臥室，她說讓我等等，她去找些東西。在她背對我的時候，我掏出了麻繩，勒住了她的脖子。”張遠的表情越來越猙獰，連僅剩的一隻手都無意識地扯著胳膊上綁著的麻繩，甚至硬生生給擼了下去，“她在我手裡掙扎，想要撓我，可是我早有準備，我早就戴上了手套，還把她的兩隻胳膊壓住了。我一直用力用力，終於把這個背叛我的女人勒死了。最後我把她掛在了房頂上——真的很感謝她家用的還是吊燈。”
這話說完，張遠喘著粗氣，哈哈笑了起來：“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啊！是她背叛了我，是她咎由自取啊！”
顧箐玥眨眨眼：“你看，我說了，你承諾自首，我幫你勸她。勸過了，有沒有用就不在我的幫助範圍內了。”
“你什麼意思？你什麼意思？！你不管我了？！”張遠在地上陰暗爬行著，“你不能不管我！你把我帶進這裡，你這是殺人！”
“錯了，你不會死的，甚至你的手機，也會長回來。”顧箐玥笑了笑，“不論你承受怎麼樣的痛苦，都是你應得的。只是呢，你不會死，畢竟在死之前，你會先疼暈過去。”
說完，顧箐玥拉著瓶中女鬼和沈皎遠離了這個害人精殺人犯：“陳果，可以開始了。”
上吊女鬼身後的利器彈射起步，深深扎進張遠的身體，然後重新化為血水，和張遠自已的血液融為一體。
張遠的表情變得愈發扭曲，嘴裡發出了尖銳的慘叫聲，像是在忍受難以接受的劇烈痛苦。
“這是怎麼回事？”顧箐玥偏過頭小聲問沈皎，“不至於疼到這個地步吧。”
“她的血在張遠身體裡變樣了，如果他再不暈，可能就要爆體而亡了。”沈皎說，“不過死就死了，反正死在硬幣裡，這世界上只會多一個失蹤人口而已。”
“誒呀呀這話可不敢亂說。”顧箐玥搖搖頭，垂著眼看著在地上痛苦翻滾的張遠，嘆了口氣，“他是個活人，有法律制裁他，折磨一通就好了，總歸要留著他的命。”
然後，顧箐玥對著張遠大喊：“一定要老老實實自首啊！否則不論你跑去哪裡，我們都會找到你的哦。”
終於，張遠停下了翻滾，慢慢消失在了硬幣裡，看來是終於把不負眾望地暈了。
上吊女鬼也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似乎她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一樣，上前撿起了那根落在原地的粗麻繩。
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繩子的一瞬間，她眼裡的濃黑就變紅了一分，比在外面更濃烈好幾倍的血氣和臭味朝著四周溢散開來，何旭媽媽的身形都變淡了一瞬。
當上吊女鬼完全將繩子握在手中時，溢散開的血氣和惡臭又再次慢慢聚攏，只是中心不再是那根麻繩，而是上吊女鬼的本體，具體來說是她的心臟。
這繩子上殘留的本來就是她的怨恨和憤怒，只是迴歸本體罷了。
“……顧箐玥，準備離開硬幣。”沈皎抬手將顧箐玥拉到了自已身後，“等她吸收了這些東西，很有可能會變成沒有理智的怪物。”
顧箐玥探出個腦袋，饒有興味地看著渾身被黑紅色霧氣包裹的上吊女鬼：“這不是她自已的東西嗎，怎麼接納的這麼不容易？”
“不論是人是鬼，完全被憤怒和怨恨主導就不可能存在理智。繩子裡的東西在和她的理智爭奪身體的使用權。”沈皎輕描淡寫地說，“每一方都想吞噬另一方面……不過我看，她的理智已經不行了。你離開吧，我來處理她就行。”
“先等等，讓我試試。”顧箐玥將手腕上的繃帶也扯了下來，讓血咒覆蓋自已的全身，“雖然可能沒什麼用，但算了，也沒幾年的命了，拼了。”
顧箐玥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推開沈皎，慢慢走向上吊女鬼，血氣察覺到她的靠近，化為片片利刃縈繞在她身邊，雖然由於血咒的防護並不能真正傷到顧箐玥，但痛感還是真切的。
她一步步走到上吊女鬼面前：“陳果，加油，等你吞掉那些影響你的東西后，我帶你去見你的母親，好不好？”
上吊女鬼古水無波的眼眸深處突然蕩起了一絲漣漪。
顧箐玥眼見有用，於是再接再厲：“你去世將近三年，你的媽母親就痛苦了三年，而現在她知道兇手是誰，而且也要伏法了，她終於能安心了，你不想見見她嗎？”
上吊女鬼眼中掙扎的裂隙越來越大，理智逐漸佔據了上風。而纏繞著她的黑紅血氣終於發現變數是什麼，開始分出一股來專門攻擊顧箐玥。
如果是從葉寧那裡得來的血咒，倒可以和這東西抗衡一下，可惜現在顧箐玥身上的血咒只是個功能型的，在被血氣集中攻擊時，瞬間就碎裂了開來。
不過這也在顧箐玥的預想當中。
也算不上很痛，畢竟只是皮外傷，尤其是是強烈的寒意刺得她身體有些麻木的情況下，那些疼痛也可以忽略不計了。
顧箐玥咬了咬牙，離上吊女鬼更近了，整個人幾乎都埋進了血氣中。
然後，她抬起被劃得滿是傷口的胳膊，用一個最輕柔的動作抱住了她：“陳果，加加油，我就在你身邊陪著你……我不想失去任何一個家人了。”
空間凝滯，顧箐玥能清楚聽到上吊女鬼體內有什麼東西響了起來，是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
她抬起頭，血流到了眼睛裡有些看不清東西，但是她卻清晰感覺到上吊女鬼似乎笑了：“……陳果？”
“嗯。”得到的是一個肯定的回答。
顧箐玥垂下頭，閉上眼長出了一口氣。
最終還是理智戰勝了怨恨和憤怒，她贏了。
顧箐玥放開手，後退了兩步，被沈皎扶住：“你怎麼樣？”
“沒事，就是有點疼。”寒意褪去，傷口遲來的痛感重新浮現，顧箐玥發現低頭才發現每道傷口上似乎都有殘留的黑紅血氣，嚇得倒吸一口涼氣，“這是？”
上吊女鬼上前一步，微微抬起手，附著在傷口上的血氣就被她收了回去：“對不起，這畢竟是我的一部分。”
“這怪不得你。”顧箐玥擺擺手，將繃帶重新纏回脖子和手腕，“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吞噬了那麼多怨恨有什麼不適嗎？”
“不會，畢竟我以前就是揹負著這些活著的，而且它們還佔上風。”上吊女鬼笑了笑，看向顧箐玥的眼神帶上了一絲溫柔，“謝謝你，把真正的我帶了回來。”
顧箐玥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嗐，什麼謝不謝的，你沒事就好。”
突然，顧箐玥感覺到何旭拽了拽她的衣角，她轉頭看去，卻見何旭擠眉弄眼地示意自已跟他往遠處走走。
顧箐玥不明所以，但還是選擇被小孩拽著往遠處走了很久：“不是，你有什麼事嗎？”
何旭警惕地往她身後看了看，發現沒人跟上來後，才終於鬆了口氣，擦了擦汗：“顧箐玥！你到底想幹什麼！一天天製造這麼多恐怖的鬼怪，萬一哪天他們發了瘋，我說，就我們這幾個的本事，不直接被碾成灰然後吃了？！”
“嗯？你不是不怕瓶中女鬼，嗎，怎麼，你怕陳果？”顧箐玥看了看遠處正拿著繩子發呆的上吊女鬼，“放心吧，她現在理智的很。不過，為什麼你會說她很恐怖？她很強？”
“不是，你是真的不瞭解這些事情啊？”何旭滿頭黑線，“我得告訴你，這傢伙之前是單純被執念和一絲絲怨恨支配的，她的大部分怨恨都被人為剝奪封印了。一般情況下被剝奪這些東西的鬼怪會陷入完全的理智，甚至他們不知道自已怎麼死的，在重新拿回這些怨恨後，就會因為恐懼和恨完全變成怪物，無一例外！”
“她不就是個例外嗎？”顧箐玥笑眯眯，看著何旭要被氣成一個河豚了，終於止住了笑容，“你是想說，她不正常，可能是偽裝出來的，對不對？可你想想，你說的那些怪物有思維嗎，能夠偽裝成這樣子嗎？”
“這，這……”何旭似乎也覺得哪裡不對，於是洩氣地偏開了頭，“反正我是為你好，她的實力估計鬼神以下沒有敵手了，你最好讓沈皎一直待命，萬一她真的發了瘋，能管的住她的，只有沈皎了。”
顧箐玥點點頭，卻一直看著上吊女鬼。
鬼神之下無敵？那有沒有可能，讓她成為自已身邊的第二個鬼神？
其實她也不是那麼在意自已身邊的鬼怪實力如何，但要從那群不懷好意的東西手裡活下去，也不得不這樣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