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毓之原以為她是說參加訂婚宴高興,他認為沈琅喜歡熱鬧。

她不需要為各種生意往來處理複雜的人際關係,這種氛圍輕鬆酒會,他想沈琅會玩得很開心。

但她說是因為他來,她很高興。

因為擔憂她醉酒後的安全問題而緊繃的心倏然鬆了,他聲音更溫柔了幾分。

“見到你,我也很高興。”

沈琅不明所以,“你也有準未婚夫需要氣?”

他的心臟又抽到了一起去,比剛剛還要發緊。

準未婚夫?

那個看起來很古板嚴肅且不體貼的黑衣男人。

他在一旁已經觀察了一會兒,那個男人全程臉色都不大好看,與沈琅的交流也很少。

倘若她不說,白毓之認為那只是個不大熟的男伴。

他儘量控制著神色和語氣,輕聲問她,“坐在你左手邊的那位麼?”

沈琅左右比量了一下,點點頭,“嗯,左邊。”

“為什麼要氣他?”

她有些無語的嗔了白毓之一眼,“我討厭他,和他結婚肯定會很痛苦。”

“他像是那種會給我安排宵禁的古板daddy系老公,那樣一點也不好玩。”

“雖然是聯姻也不能過這種苦日子吧?真是這樣還不如回家給我爹種地。”

“而且傅庭宇居然還不同意我和他取消婚約,我都不在乎那些名聲不名聲的,他還說什麼婚後不會干預我。”

“我不信他這話,但是連我穿這條裙子他都不喜歡,今晚一直給我臉色看,我好討厭他。”

“還很虛偽,事情都過了才關心我,討厭死了!”

沈琅倒豆子一樣開啟了抱怨的水閘,話說的也有些語無倫次,但難掩神情激動。

白毓之與沈琅見過四次面,卻像是三個人在他眼前,每個都不一樣。

她像一塊精巧的千層酥,從烤箱中烘焙好出現在他面前,帶著誘人的香氣,一層層繁複美味的酥皮剝開,再往下探尋,是他還未品嚐過的餡料。

甜膩的,酸澀的,熱辣的,亦或是微苦的。

白毓之也不清楚,總之很複雜,比三款紅酒還要複雜。

他耐心的聽沈琅絮絮叨叨抱怨,聽懂了來龍去脈和問題的關鍵,眼底冷了一瞬,再看向沈琅時又盡數褪去。

“裙子很漂亮,很襯你,像人魚公主。”他說。

那個叫傅庭宇的男人品味太差,又或是不解風情。

沈琅笑開了,戳了戳他肩膀,“你眼光和我一樣好,我喜歡。”

她眼眸流轉著,晶亮的盛滿了喜悅,波光粼粼的一層,像她的裙襬,也像河水泛著的月光。

沈琅見他不回話,又用力地戳了戳,“白毓之。”

“嗯?”他應她,很是寵溺的一聲。

“你穿白色也很好看。”

“是麼?有多好看?”

“反正比傅庭宇好看多了,你是我見過穿白色西裝最好看的男人。”

她誇他,又要提另一個男人,白毓之有些悲喜交加之感。

“沈琅,不喜歡他就不要和他結婚。”他說。

沈琅眨了眨眼,垂頭喪氣的嘆了一聲,整個人頓時像個洩了氣皮球。

她是討厭傅庭宇,但如果一定要聯姻,傅庭宇確實是最優選擇,他沒有說錯。

別人只會讓她更加討厭。

白毓之見她又悶悶不樂,忙道,“不提他,我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她喝醉了很情緒化,思緒也不清楚,並不是說正經事的好時機。

沈琅點點頭,四處張望著回去的路。

花園幽靜,半人高的灌木叢下藏著昏黃的地燈,一眼看去找尋不到出口。

“我不記得路了...怎麼走?”

她哭喪著一張臉,有些慌張無措,抓著白毓之的手收緊了些,指甲透過襯衫陷進皮肉裡,有細微的痛感。

白毓之任由她抓著,溫聲道,“沒關係,我記得。”

沈琅抬頭看了他一眼,“那我跟你走。”

.

沈琅連自已住在哪棟樓都找不到了,莊園的樓宇粉刷風格統一,夜色下分辨不清。

白毓之只能帶著她回了自已的房間,讓女傭守著她避免她宿醉不舒服,而後離開。

他原路返回了餐廳,晚宴已近尾聲,餐桌前有一部分人已經離席,但傅庭宇還在原地。

“沈琅呢?”

他問向白毓之,眼神裡有幾分提防的意味。

距離他帶走沈琅已經過去了四十分鐘,這個白衣男人又是獨自回來,他擔心沈琅的安全,出了事他難逃其咎。

白毓之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她飲酒過量,傭人送了她回房間。”

傅庭宇鬆了一口氣,又問:“你是她朋友?”

白毓之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而是在沈琅的位子上坐下,面無表情的看著傅庭宇。

他的目光不可謂不平和,甚至因為過於清俊的長相顯得沒什麼攻擊性。

可傅庭宇與他對視著,在無人在意的角落裡卻是微微捏緊了拳頭。

這個男人他本沒什麼印象,饒是氣質出塵,但方才與沈琅說話時也是溫聲細語的看不出什麼特別的。

那時傅庭宇以為他是沈琅同窗一類的角色,畢竟今晚來與沈琅搭話的人很多都是她留學時期的校友。

如今他坐了下來,反而神情冷淡,就這麼一言不發的將他盯住,傅庭宇才意識到這人不簡單。

傅庭宇向他伸出手,打破這份沉默,“海城傅家,傅庭宇。”

白毓之垂眸瞥了一眼他伸出的手,兩秒後與之交握,“白毓之。”

傅庭宇在腦海裡搜尋著,“西城白家?”

“我隨母親姓。”白毓之淡淡的收回手,“傅先生與人介紹時都要先自報家門麼?”

他在嘲諷傅庭宇離了家族便沒什麼名氣,唇邊噙著笑,卻很淡漠的掃了他一眼。

傅庭宇鎮定的回擊,“國內同姓的很多,出於禮貌避免誤會罷了。倒是白先生如此低調,應當沒有這類煩惱。”

“我是很低調,也的確沒有這些煩惱。”白毓之對他的話很是無所謂,漫不經心的晃了晃沈琅還未喝盡的紅酒杯。

酒液隨著動作在杯壁上掛住,殘留的紅酒緩緩滑落,淺淡的一層又匯入到濃郁的紅裡。

傅庭宇眉頭微蹙,沒想到他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白毓之絲毫不在意。

他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接話。

白毓之見他吃癟,笑意愈深。

他就喜歡看著別人張嘴想咬人一口,結果又自已咬不下去的樣子。

短短的五分鐘,他斷定這人不夠玩兒的,起身拍了拍他肩膀意欲離開。

“傅先生,期待下次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