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剛亮,白毓之便與沈家告別。

時間緊迫,他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婚書和禮書早在來海城前就檢查過了無數次,確保每個字都端正得體,沒有錯漏。

禮書的將每一件聘禮記錄在冊,展開足有五米長,落實在實物上裝滿十二輛貨車。

許多物品考慮到價值貴重,很難充分利用車輛的空間,因此才有了這麼誇張的陣勢。

施啟核對著宗家來人的名單,安排車隊的順序,忙中有序。

畢竟比起管家喬叔核對聘禮這個任務,簡直不要太輕鬆。

白毓之從臥室換了正裝才下樓,白紓看他沉著一張臉,深感莫名其妙。

“你怎麼不笑啊?”

宗敘聞聲抬頭瞥了他一眼,笑道:“他緊張。”

訂婚和求婚的心態大概差不多,宗敘私心認為還是求婚更緊張一點。

白毓之捻了捻指尖,在胸前彆著胸針,“媽,我爸當年求婚的時候哭了沒?”

“哭了。”顧瑞明笑出了聲,“和你母親抱頭痛哭,可感人了。”

白紓聽到前兩個字還在笑,聽到後面就笑不出來。

顧及著大喜的日子不能說任何不吉利的話,心裡罵了一句逆子。

哪壺不開提哪壺,被人抓著調侃。

“怎麼還要戴胸針?這顏色和白色西裝不太搭。”

柯明允笑嘻嘻的湊過來,“二舅媽,這可是定情信物,他肯定要帶啊。”

說起來他還是半個媒人,那天但凡自已身上有煙火,怎麼都輪不到白毓之。

他發誓,只講客觀事實,沒有覬覦兄弟女朋友的半點意思。

白紓毫不知情,將白毓之上下打量一遍,“那你換一身淺灰色的西裝,會好看一些。”

“她喜歡我穿白色。”他沒動作,很平淡的應了一句。

其實那枚胸針因為白毓之過分出挑的氣質長相併不突兀。

他的確很適合穿白色,襯得人愈發矜貴清雅,絲毫不顯浮浪。

宗敘嗤笑一聲,覺得他像個發情期的雄性孔雀,瘋狂開屏,也不管和諧不和諧,好不好看。

總之要把要素堆滿。

宗家人口眾多,父輩的三位並四個兒女,連帶顧家和白紓的表兄一家,幾乎是將人聚齊,比過年還要熱鬧。

臨近吉時,宗敘帶頭請香,敬告列祖列宗於何年何月何時去往沈家提親下聘,望祖先保佑萬事順遂,大吉大利。

隨後,白毓之叩拜敬香,將紅色燙金的三支香依次插入香爐,完成了出發前的禮儀流程。

一行人由宗敘和白紓夫婦打頭,而後是近親長輩以及父前輩健在兒女雙全的旁支親戚,為新人討和和滿滿的好彩頭,最後才是一眾小輩。

宗曜跟在白毓之身側,低聲問:“你怎麼不笑啊?”

方才在正廳幾個長輩的一番話他一個字都沒聽到,一模一樣的話又問了白毓之一遍。

白毓之很想回頭給他一杵子,但按照禮法今天一整天都不能回頭,寓意不好。

“我看見你笑不出來。”他嗆了一句。

宗曜嘲笑他,“我是你哥,大老遠過來陪你提親,怎麼一句好話沒有?”

白毓之淡笑著,“那大哥,你給我批一個月的假吧,我要陪未婚妻。”

然後宗曜就再沒煩他。

八輛庫裡南打頭,後面跟著十二輛裝載聘禮貨車,浩浩蕩蕩的向沈園出發。

白毓之這輛車只有他和宗曜,後排的另一個位置放了個保險箱。

裡面是兩樣東西。

一頂王冠,黃金琺琅鑲嵌紅寶石、鑽石和珍珠。碩大的紅寶石為主石,整體造型是歐洲王室推崇的鳶尾花,象徵光明和自由,也是彩虹女神愛麗絲的化身。

另外一頂是中式的九龍九鳳冠,裝飾物品繁多奢華,巧奪天工。採用點翠技術,點翠的面積廣,形制各有不同,十分繁瑣。點翠這種工藝製作往往成功率不高,通常幾百只成品中只有五六隻符合要求,這頂鳳冠的製作起碼需要上萬只翠鳥。

至於為什麼是兩頂,是因為白毓之觀察過沈琅衣帽間的首飾。

她沒什麼特定的風格偏好,中西都愛,也都襯她。

乾脆就送兩個。

宗曜在後視鏡看著白毓之仰靠在座椅上,翹著腿閉目養神,忍不住又要打趣他。

“準新郎,你緊張嗎?”

白毓之掀開眼皮瞥了他一眼,“沒完了是不是?”

他掌心有一層薄薄的汗意,潮溼的讓人很不適,車內空氣迴圈的微風吹過,涼絲絲的。

宗曜一本正經的說:“我是好心。”

白毓之嗤笑出聲,“這下在老宅就沒人陪你挨訓了。明允還小,沒人催他,你一把年紀,當真是孤軍奮戰。”

“可憐。”

宗曜很是無所謂,“不感興趣。”

“等你...那個的那天。”

白毓之很及時的剎了車,認栽兩個字不吉利,不能說。

可憐也不該說的,都怪宗曜。

.

沈琅一大早就被人從被窩裡拽了出來。

雙姨有一雙巧手,細緻的為她做了妝發,將昨天白毓之送來的見面禮戴在她身上。

一套整套帝王綠翡翠首飾,白毓之說是當年他祖母傳給母親的。

濃郁的綠色深邃,除了價值更重的是意義。

“昭昭!”大黃站在妝臺鏡子的邊沿,歪著腦袋脆生生的叫了一句。

沈琅給那隻鸚鵡取名叫大黃,因為它聒噪的像是一隻喜歡汪汪叫的小狗。

“永結同心!永結同心!”

這句也不知道是誰教的,很有可能是管家永叔。

沈琅很想把大黃趕出去,又苦於只能老老實實坐在妝凳上被擺弄,只能由著大黃毫無章法的大叫。

鳥不懂什麼是訂婚,也不懂什麼是大喜的日子,更不懂什麼是緊張。

“死鳥!”

雙姨忙道:“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說不吉利的話啊!”

沈琅嘟囔了一句,“訂個婚這麼多規矩,結婚還不是要煩死啦。”

“不能說那個字!”雙姨急了,溫溫柔柔的人難得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一些。

“好吧。”沈琅徹底收了聲。

沈園聚了沈家一眾親朋,熱鬧的交談聲沈琅在二樓都聽得見。

以沈正山的笑聲最突兀,最明顯,最張揚。

她的老父親比她還要高興,很滿意這個寶貝女婿,絲毫沒有一點嫁女兒的不捨。

沈琅暫時還不能出面,和幾個堂表姐妹在主臥的茶廳打發時間,聽她們嘰嘰喳喳討論白毓之。

天花亂墜的誇獎,儼然他是什麼搶手貨。

只有沈念初是安靜的,坐在她身邊慢條斯理的吃著茶點。

沈琅胳膊肘推了推她,“姐,我心跳有點不正常。”

“正常。”沈念初連眼神都沒分給她一個,“緊張會導致心率加快,還會肢體發顫,這都是交感神經啟用的表現,你還算比較輕微的症狀。”

不正常和正常。

沈琅毫不在意她的一板一眼,已經習慣了。

她這個剛回國的臨床醫學博士堂姐,純純一個冰山美人。

這個時候還能說這麼多話安慰沈琅,已經是老天開眼菩薩保佑。

她很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