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琅在與白毓之鬧翻的第二天便回了海城,交待孔晨將青城的公寓掛中介賣掉。
她連隨身的物品都沒收拾,再也沒回到過那個地方。
最開始三天她照舊在各種場子裡玩樂,第四天終於累到不想出門,在家裡矇頭睡了一整天。
她刻意遮蔽所有和青城有關的訊息,在海城的攝影工作室也辦的風生水起,經常全世界各地的飛,彷彿白毓之不曾介入她的生活。
一切照舊。
是在次年初夏的第一波茉莉花開的時候,沈琅去集團主動找了沈堯。
集團員工大部分都下了班,夜晚的海城燈火璀璨,從沈堯的辦公室俯瞰下去,滿眼的紅塵遊弋穿梭在街頭巷尾。
沈琅想起在白毓之的辦公室時,青城陰雨連綿,窗外都是濛濛霧氣,什麼都看不清,也看不穿。
那時他說‘一直陪著我吧,沈琅’。
她那時沒想過這個‘一直’是如此短暫。
在沈氏的頂樓辦公室,兄妹倆喝了一瓶波爾多紅酒,沈堯看她的眼神都帶著探尋。
沈琅進他辦公室的第一句話,就是提出要去青城分部工作,還自願從基層做起輪崗一年。
可見是下了多大的決心。
“為什麼一定要去青城?”
沈琅當時醉醺醺的,“哥,我怎麼有兩個哥了?還長的一模一樣。”
她逃避著不願意正面回應。
是因為新城區的專案的確爆了雷,才給了她回頭去找白毓之的勇氣嗎?
沈琅也不清楚,她只知道在失去那個人後, 才驀然驚覺有些東西藏在了雙眼看不到的地方,緊挨著心臟,不聲不響 , 僅僅在丟掉的一刻肆意折磨。
沈堯氣不過她這副樣子,藉著酒勁說了一句,“你還放不下白毓之?”
他搞不懂他這個妹妹。
去年年初沈琅回了家,只說自已和白毓之分手了,兩個人互相利用扯平,讓沈堯別去找他的麻煩。
沈堯說他為什麼要去找白毓之的麻煩,人家又沒有虧欠沈家。
當時她面無表情的應了一聲哦,便回了房間,一句話都沒多說。
如今卻說要去接手公司的業務,還要從基層做起。
她這種嬌嬌小姐,從基層做起看人臉色,不得把青城分部攪翻了天?
“你不許去,想給沈家出力就留在海城。”沈堯說。
沈琅咬著唇,伸出手從沈堯的煙盒裡抽了一支點燃。
沈堯的煙比白毓之給她的烈得多,吸進去都是菸草濃重苦澀的味道。
一切似乎早有預謀,她曾說怕自已在煙盒裡只剩下最後一支菸的時候會傷心,結果真的就在那一天與他分開。
後知後覺,傷的徹底。
她望著緩慢升起的煙霧,不多時又消散了個乾淨,決定接受這場凌遲。
“老沈,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天白毓之和你說了什麼?”
這一年多她一直沒敢問,她怕白毓之說過的話會讓她生不如死。
她以為自已輸得起,也辜負得起,但事實上她走不出來。
今年四月份的時候,她又去了L城。
江昕昕已經畢業,留學生換了一輪又一輪,她已經找不到熟人一起出來喝酒聊天。
在L城那段時間,很多個夜晚沈琅都是獨自在那個叫Hickey的酒吧度過的。
她坐在與白毓之初見時他坐的位置,通常會點一杯冰凍伏特加,冰的人從胃裡散著寒氣。
冰凍過的烈酒,確實入口時更柔和一些,但後勁也更大。
直到某一天,她抬眼發現對面角落裡坐了一桌華人小姑娘,說說笑笑的,明媚張揚,才明白原來那天自已在他眼中大抵也是這副模樣。
可分別時兩個人是如何故作平靜的雨斷雲銷,過後的痛又是如何磨人綿長,在她的記憶裡似乎已經模糊。
她只記得白毓之問她‘你有沒有信過我一天’時淡漠的模樣。
初見時的沈琅不懂,她遲早要傷害一個人,連結局都是潦草收場的殘敗苦澀。
沈堯沉沉吐出一口氣,陪她點了一支菸。
他無數次想開口和沈琅說,但又記得白毓之講過,如果沈琅不問就不要告訴她。
因此只能自私的將那些話又咽回去,他知道沈琅聽了只會更難過。
那天白毓之和他講了很多關於海城的佈局。
沈堯聽了之後半信半疑,最終問他是會娶沈琅麼?如果不能,那傅庭宇的確是她眼下最好的選擇。
白毓之當時說的話,讓他這個做哥的都自愧不如。
他說——
“我是否娶她是我和沈琅兩個人的事,傅庭宇不該參與其中。”
“沈總,若現在我說想娶她,只怕你也不太信。我和沈琅相識的時間太短了,說是愛都顯得輕浮。但我想無論如何她都不該被一紙婚約束縛,我想讓她有選擇的餘地,是不是我都好,至少對我來說她是值得自由的。”
“我從未想過在她身上索取什麼,更沒有想過挾恩圖報。今天這番話若是沈琅沒有問你,麻煩你不要告訴她。”
沈堯那個時候就明白,白毓之只怕已經將沈琅整個人都看得透徹。
他是在等沈琅願意將真心交付那天,而不是因為他做了什麼而被感動。
他想要的東西可以說廉價,也可以說奢侈——是真心。
是赤誠坦蕩不摻雜任何外因的真心。
可惜沈琅一定要付出了代價才看得清自已,白白浪費了這一年多的光陰。
她只是看起來不在意,但若是不在意,怎麼會在今天突然提出要去青城?
沈琅聞言整個人僵住。
指尖的煙一直燃著,煙霧織了一張無形的網,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的情緒,長長的一截菸灰不堪重負掉落在地板上,摔成了細小的碎片。
記憶中那些細微卻深刻的片段排山倒海而來,又破碎不堪,再難拼湊回原樣。
“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沈琅聲音都發顫。
沈堯很無奈的看了她一眼,“一個男人對女人說這種話,還能是什麼意思?他太瞭解你了,知道你不願意被束縛,所以把選擇權交給你。這你有什麼不明白的?”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沈堯平白受了一場無妄之災,“他不讓我說,你也不來問,你讓我怎麼講?我是你哥,不是什麼冤種好不好?”
“而且,昭昭,難道我沒給你暗示麼?”
他給了,在老宅的露臺上,沈堯曾經暗示過她。
可惜她那時候滿腦子都是利益交換,再後來又不敢去問,生怕黃粱夢醒。
一段開局就不純粹的感情,怎麼可能不和利益扯上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