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毓之抬眼看向他,“講。”

他想著宗曜又要和他借這件事上演兄弟鬩牆那一套,兩人戲臺搭了大半年,也無所謂再添一場。

宗曜酒杯放在桌面上清脆的一聲響,緩緩起身,又慢悠悠的甩了一句。

“我下班了。”

出了門就擺出一副陰鬱臉色,嚇得仍在加班的員工頭也不敢抬。

宗董和白董三次裡兩次不對付,每次臉色都不好看,他們大都習慣了。

他走後,沈琅沒憋住笑出聲來,看著宗曜離開,轉身望向身側的人。

“他好有意思。”

白毓之沒理宗曜那句話,手臂一伸將她錮住,“你男朋友被耍了,你還有心情說別人有意思?”

也不知道她向著誰。

“難得見你吃虧。”她抬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指尖剮蹭兩下,笑的明媚。

總之她說不過這人,無論是開玩笑取樂還是像剛剛一樣吵架說正事,她都說不過他,總是逼著她玩耍賴那一套才能贏一回。

白毓之皺了下眉,“我在你身上吃的虧還少?”

沈琅笑著不說話,仰頭靠在他肩膀上,望著他垂下眼眸時眼眶下的一小塊陰影。

他眼神是溫柔的,很難不讓她沉溺其中。

“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

白毓之撓了撓她下巴,語氣卻嚴肅,“嗯,惹大麻煩了,明天董事會上我就要被批鬥。”

“那怎麼辦?”沈琅看他這樣也就信了,心裡又急又悔。

誰知道萬世的氛圍這麼嚴肅古板,下班時間見女朋友還要被打小報告。

“被踢出董事會,回家挨我爸的罵,然後被掃地出門,從家譜上除名,去海城要飯討生活。”

他強忍著笑意一頓胡扯。

沈琅聽出來他在瞎編,抓著他搭在肩頭的手就咬了一口。

他習慣了用輕快調侃的語氣隱藏所有的刀光劍影,每當這個時候她便會被轉移注意力,不用去思慮那些惱人的瑣事。

“你又誆我?!”

“你怎麼不說你好誆呢?”白毓之摟著她,對著她氣鼓鼓的臉頰就親了下去,笑的很是開懷。

沈浪不大想搭理他,“明明是你故意的。”

“關心則亂,是不是?”

沈琅應了聲不是,轉頭就把酒杯裡的酒喝了個一乾二淨。

不關心!

秘書敲門送了晚飯進來,精緻的餐盒裡是口味清淡的十樣家常菜。

兩個人也不肯去休息室的餐桌,就湊在辦公室那張矮桌前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飯也吃的緩慢,似乎心思都不在這頓飯上。

白毓之總是側過頭望著她,一口飯也能在嘴裡多嚼兩下。

那個時候他第一次覺得辦公室也是個不錯的地兒。

雖然天氣很不好,陰雨天灰濛濛的,但沈琅在他眼裡特像一盞造型精巧的燈,燈絲柔軟細膩可照的特別亮。

沈琅看他那副模樣有些不自在,不輕不重的推了他一把。

“看什麼?”

白毓之也沒說話,嘴都沒擦就親了她臉頰一口,氣的沈琅一直罵他不著調,說要公告全集團他們的白董吃個飯還要揩油。

他淡淡笑著,聲音卻沉黯,“一直陪著我吧,沈琅。”

第一次聽他這樣的語氣,輕的像香爐裡升起的一縷煙,縹緲的盪漾開又是藏不住的落寞。

沈琅擦臉的動作滯住,指尖的紙巾被揉成了一團,不可置信的望著他,便住進了一雙有些寂寥的眼睛。

她心裡情緒很複雜,為的是這句話,也為的是這不尋常的語氣,和這個人。

一直是什麼意思?永遠還是一輩子?

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太過沉重的承諾,人活了今天有沒有明天還不好說,他卻說一直陪著他。

“一直是多久?”她問。

白毓之拿出手機,點開了日曆,手指滑動著翻的飛快,最後定格在六十三年後的某一個月。

“就這一天。”他隨手在那一個月指了個日子給她看,模樣分不清是玩笑還是認真。

沈琅笑著拍開他的手,“那時候咱倆活不活著還不一定呢。”

“沒活著也挨在一塊兒,好不好?”

白毓之順勢抓住了她的手腕,語聲極盡繾綣。

他問好不好的時候總有一種寵溺和寬容在裡面,能磨圓她所有的尖刺和稜角一樣。

沈琅聽的整個人僵了一半,緊挨著他的半個身子都木了。

生同衾,死同穴。

這句話廣為流傳,她卻不大明白他排山倒海而來的情感出自哪裡,水漫金山一樣像是做了兩生兩世的夫妻還要再續前緣,湊個三字成就一番佳話。

沈琅只當他在講玩笑話,沒心沒肺的應著,“行啊,我的骨灰盒你給我做的漂亮一點,風風光光的。”

他斂低了眸子應了一聲嗯,而後專心致志的吃完了那頓飯。

那天夜裡兩個人回了沈琅家,睡在了一張床上,不可避免的動嘴動手鬧騰了好一會兒。

當然主要是白毓之在動手動嘴。

沈琅的理智早就不翼而飛,騎在他身上又被他眼疾手快的順勢抱起來去了浴室洗今晚第二遍澡。

溫熱的水流慢慢讓思緒回籠,她明白白毓之心裡有一張尺,要等她走到一個特定的刻度才會在一張白紙上落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留下痕跡。

他抱著她洗過澡出來,手臂一伸把人撈進懷裡,吻了她發頂道了聲晚安。

她還沒有緩過勁,心噗通噗通的跳的很快。

男人的體溫被一張被子圈禁起來,味道也是好聞的檀香木後調,說不出的惹人睏倦,慢慢也就平復了那點餘韻。

“白毓之。”沈琅含糊的喊了一聲。

“嗯?”

“再給我點時間。”

他沉吟良久,輕輕說了聲好。

那聲音在漆黑的夜裡是百轉千回的悠長。

她其實什麼都明白。

沈琅這一覺睡得很好,這幾天少有的高質量,補足了前幾天的睡眠不足。

她是個認床的人,也不大習慣和別人同眠,醒來的時候日上三竿,一看時間已經十點半。

很有可能是因為體力透支。

有些事即使她不需要付出體力,也會被折磨的小死一回。

白毓之早起床上班去了,也沒吵醒她。

她伸手摸了摸身側的枕頭,只一晚上似乎就浸滿了他的味道一樣,和她的茉莉香味混雜在一起。

氣味是沒有辦法割席的,若是交融便會糾纏到同歸於盡。

昨夜的一場雨似乎下了個透徹,冬日的雨總是溼寒,窗外看去整個城市像被泡在雨水裡,一時半會兒也擰不幹溼淋淋的水汽。

舒文茵問她和白毓之和好了沒有,沈琅覺得這句話問的有些煙火氣。

白毓之是太聰明剔透的人,於他而言從來沒什麼和好的說法,只要對這段關係還眷戀,連鬧彆扭也是很體面的方式。

只是她吹毛求疵硬要挑錯,兩個人之間連所謂的爭吵辯論也都是在安撫她的情緒。

她明白,是她自已猶猶豫豫,而他始終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