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鶯見自家主子遲遲未歸,心中焦急,礙著宮中人多眼雜,卻也不敢輕易出門尋她。
殿牖突然發出吱呀的聲響,常鶯聞聲立馬掀開被子下床從內殿迎出去,正好看到了髮髻凌亂的崔嫵正從外面進來。
“主子去的久了些,奴婢可擔心壞了,三公子與您說了些什麼?”常鶯神情急切地問面前人。
崔嫵則神情鎮定地仔細打量著自己的陪房丫鬟的神情,思考著自己今日被人算計喝下合歡散之事,是否可能是常鶯出賣了自己。
幸好遇見的人是從未見過自己的平章郡王殿下,若遇見的是其他人,今日之行便是塌天之禍。
屆時,自己只得一抹白綾,家中妹妹們也只能出家當姑子,自己一母同胞的崔娥妹妹,來日在楚王府的境地更是不堪設想。
“鶯兒,你去煎藥房取藥,可遇到了什麼異常?”崔嫵正在想要不要把今日之險告訴陪自己長大的心腹。
因為她覺得常鶯應該沒理由害她,她若死了,常鶯作為她的陪嫁丫鬟,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沒啊,和往常一樣,奴婢取了藥便回來了。”常鶯雖然覺得自家主子問的莫名其妙,卻也竭力地去回想。
“要說有何奇怪,就是用來煎藥的銚子的位置改變了,奴婢原以為是先前灶口的柴火燒完了才換到新的灶口。怎麼了主子,可有何不妥?”
“藥被人換了,裡面加了逾量的合歡散,我差點……失了貞潔。”
崔嫵冷靜的過分的語氣讓常鶯的瞳孔猛地一震,她幾乎同時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出聲,卻又嚇得差點沒站穩。
“如今仔細想來,那個銚子的成色是比往日的新了些……都怪奴婢!主子責罰奴婢吧!奴婢罪該萬死!”常鶯一邊慌忙下跪一邊又言:“奴婢想起來了,定是奴婢被人叫去接三公子傳信的空檔,被哪個下作的給調換了銚子!”
“奴婢有罪,如果主子饒奴婢一命,以後天塌了奴婢也要看守好主子的藥銚!”
常鶯的求生欲極強,她這些年並未受過主子的責罰,所以她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雖然清冷,但是主子的心裡卻是仁善的。
“好了,事情既已發生,責罰無用,我們剛來就被算計,以後更要打起十分的精神,做到小心謹慎,步步為營。”
崔嫵將常鶯給扶了起來,後宮的日子才剛開始,她可不想過於苛責自己的心腹。
常鶯起來後,越想越氣,越想越後怕,她見著主子的神色尚且正常,又追問道:“那,後來主子如何解的……合歡散。”
常鶯也未經人事,對此物有點羞於啟齒,只在崔府的時候聽見下人們議論過自家紈絝的三公子,用此物強迫了主母院子裡的一個姿色上乘的丫鬟。
崔嫵身子上的熱尚未完全消散,於是她不急不慢地倒了一杯房中的冷茶,飲完了一整杯後回憶道:“平章郡王救了我,他一個武將卻頗通醫理,見他時他滿身酒氣,定是席間向他敬酒者太多,加上他征戰在外,難以飲到御酒,所以才貪杯飲多了些,也幸是如此,若不是僥倖遇到了他,來日我燕都崔氏便是身敗名裂之禍。”
常鶯怔怔地瞧著自家主子,她素來知道主子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且臨危不亂,一貫精於計算。
卻不想主子身為一個女子,當她遇到此等禍患時,竟然也能如此的雲淡風輕,她越來越覺得,跟著自家主子,將來前途定然無錯。
“那小姐如何知道,那個男子就是平章郡王殿下的?今日夜宴的世家子弟,王侯公子們也很多……”
常鶯有點好奇,她早就聽過平章郡王的名號。
她聽過平章郡王與陛下質南蕭忍辱負重了十年,且二人在南蕭時,平章郡王數次被南蕭皇帝以當時還是北燕世子的陛下的性命為要挾,刁難他幫南蕭四處征戰。
她聽過,南蕭皇帝壞的很,每次給平章郡王的人馬不夠且糧草下乘,新燕的百姓都在傳,南蕭皇帝此舉是故意為之,為了讓當時身為質子的陛下抗旨,以此來殺了他們逼北燕王造反。
結果就是,以少勝多的戰役數不勝數,後來又傳當時身為北燕王的先皇對質南蕭二子不甚重視,且南蕭帝的掌上明珠蕭茹公主看上了陛下,南蕭帝目光短淺地想招二人為婿終身為自己所用。
燕都每每傳來這位平章郡王的事蹟時,她哪怕身為奴婢都在想,那個百戰百勝的戰神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平章郡王殿下他的行事作風與燕都世家子弟們的驕奢跋扈之作風全然不同,且我見過陛下,他的氣質雖與陛下有天壤之別,但二人的眉眼有幾分相似。”崔嫵又想到了當日在水下,那羞愧萬分的一幕,耳邊不禁泛了紅。
“主子,你若沒進宮,極有可能會被家主許婚給平章郡王殿下,因為五小姐已嫁給了楚王殿下,先皇的子嗣就剩了三人……”常鶯看了一眼崔嫵,突然覺得有點可惜,好好的王妃不能做,偏要做庶妃,皇貴妃,說的好聽,還不是帝王之妾。
“多說無用,你我既已進宮,便斷了一切塵世的念想,此言,以後斷然不可再提。”崔嫵看了一眼窗邊水色陶瓶上的幾株綠梅,覺得美則美矣,卻失了臘梅“凌寒獨自開”的風骨。
“鶯兒,去把那幾株綠梅扔了。”崔嫵心中卻不知怎的,突然莫名地討厭起了那綠梅。
“主子,不好吧,那是陛下特意命人送來的,宮中只有宸妃,您還有鍾小姐有,皇后娘娘的宮中都沒有呢!”常鶯覺得主子突然糊塗了,於是趕忙勸阻道。
“算了,留著吧,拿到外面。”崔嫵此時睏意上湧,準備就寢。
“是,主子,留燈嗎?”
“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