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鼠門自有一套探聽訊息的本事,雷大忠將耳目放出去,安撫葉誠,“白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定會逢凶化吉,夫人切不可自亂陣腳。”

“我知道,辛苦雷堂主了。”葉誠點點頭,攥緊手裡的白瓷瓶,她當然知道他的能耐,不會那麼容易死的。若是連白君珩都擺不平的人,自已一介女流領著地鼠門蝦兵蟹將能有什麼用?又能做什麼?

道理都懂,可她做不到不擔心。

老吳將從樂茗身上取下來的箭鏃和箭羽一併交給雷大忠面色凝重,“箭鏃是精鐵,箭桿是鳳尾竹,劍羽是黑鷹。這是江湖世家之箭。”

雷大忠瞭然,眼角餘光瞄了眼還在向大夫細心詢問傷者情況的葉誠,長吁一口氣道,“盡我們所能吧,總得對葉夫人有個交代。”

“是。”老吳領命而去。

受傷昏迷的樂茗被夢魘糾纏著不得安寧,他大叫著伸直胳膊從噩夢中驚醒,見葉誠就守在他身邊,哇地一聲哭出聲來,情緒激動地喊,“夫人……救救我家公子!”

葉誠心裡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你快說,君珩怎麼了。”

樂茗淚眼漣漣,“公子這些年遍訪名川大山終於尋到了傳說中的天仙草,他要將仙草帶回來。結果我們在鹿臺山,中了敵人的埋伏……危機關頭公子把夫人的藥給了我,他拖住那些壞人,讓我趁亂逃跑……我騎馬逃跑他們一直追,阿喬為了阻止他們,中了箭……”

天仙草!她曾聽白君珩提過,他說不會讓她死,會為她尋來天仙草續命。為了她尋天仙草……

葉誠腦內嗡嗡一片,心亂如麻。對白君珩的愧疚如同潮水將她頃刻淹沒,她甚至無法呼吸。

她在龍溪那麼決絕的對他,他為什麼還要把她放在心上,他就不應該再理會她這個自私自利的女人!尋什麼天仙草!

她何德何能……她怎麼配!

葉誠心如刀割,忍不住落下淚來。

樂茗說到這裡突然想到什麼,驚慌失措到處尋找,“我的藥……我的藥呢……”

他情緒失控之下包紮好的傷口又裂開滲出了點點殷紅,而本人卻絲毫不顧及身體,葉誠見此趕緊將白瓷瓶遞給他,“在這,你看東西在的。”

樂茗接過怔怔地盯著瓶身上偌大的裂口,自責到無以復加崩潰大哭,“啊!怎麼會這樣……我對不起公子!對不起夫人!我沒有完成他的交代!”

“裡面還有藥的,還有三顆,我收起來了!樂茗你完成了任務,你做得很好!”葉誠顧不上許多,趕緊撒個了謊將他安撫住。

樂茗聽說還有殘留的藥,果然安靜下來,他淚流滿面地抓住葉誠哀求,“夫人,您一定要救我家公子……”

“我會得,明日我就動身前往鹿臺山,你且在葉府住下安心養傷。”

“多謝夫人相助。”樂茗說著就要爬起來給葉誠行禮,讓她一把摁在床上,不許他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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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勁裝的護衛對著上位的白衣公子行一禮,恭敬道,“少主,葉夫人帶著地鼠門徒已到鹿臺山。”

白君珩專注地看著手中的書卷,對彙報的護衛微微擺手示其退下。

他當然知道她會來,樂茗重傷,白君珩為她尋藥慘遭伏擊生死未卜。她但凡有一點良知就應該來鹿臺山親眼看看,看看她與情人卿卿我我逍遙快活時,對她痴心一片的苦命人正在這片山林中被絕望地屠戮,看看那地上慌亂的車轍馬蹄印,新鮮屍體、乾涸凝固的血跡,那可憐人都遭遇了什麼……

他要這份愧疚反覆鞭撻她的良心,令她寢食難安,夜夜夢魘!白君珩若死了,她身上的毒就無人能解,死亡的恐懼也會糾纏折磨著她,令她永無寧日!

思及此,他平靜的面上閃過一絲森冷的戾氣,心情相反卻暢快了起來。

他就是要她痛苦!

阿喬將飛星谷內應傳出來秘信遞給了白君珩。

後者展開過水後,密信中的字跡便顯現出來,他自信一笑,大手一揮交給了阿喬。

阿喬瀏覽下來,面色一沉嚴肅道,“《聖音心訣》是讓楚天驥這隻老狐狸是看出端倪了嗎?”

“突然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寶貝是有點讓人分不清虛實,不管如何秘籍都在那兒,心心念唸的殘本即使是老謀深算的楚天驥也做不到不去翻閱,只要看了便會控制不住揣摩研究,至於練與不練這半部殘本也不是你我這兩個‘死人’該去費心的事。”

“少主說得是。”

“接下來就看楚嫣表現了,我相信她不會辜負我的厚望。畢竟她這麼多年可沒少受楚宣這廢物的窩囊氣。”

阿喬腦子一轉立刻明白過來,楚天驥的兒子楚宣可並不是能沉得住氣的人,楚嫣若是再拱火,這傻子想不出意外都難。如此不費吹灰之力借刀殺人,妙極。他心悅誠服,“少主英明。”

“小姑娘的夢想,我們能幫忙的還是盡力幫忙吧。”

“是。”

白君珩低頭,玉竹般的手指把玩著多年來從未離身的白玉螭龍雞心佩,解了下來丟給了阿喬,吩咐道,“你安排吧。”

阿喬握著手中的玉佩,一時對自家這個心思深沉的少主有些捉摸不透。他明明對這姓葉的女子有幾分情義,多年來不辭辛苦為她配藥續命。可這女子既送上門來了,他又刻意要戲耍折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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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鼠門探子來報,四日前鹿臺山發生江湖仇殺,訊息千真萬確出手的是飛星谷少谷主楚宣。被伏擊的白公子與家奴除了一個十歲的孩童生還,其餘六口人無一倖免。

雷大忠不知白君珩深淺底細,只知當今朝廷諸多官員與他似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他便以為白君珩是某位重臣不願公開身份的幕僚。卻又怎麼會惹上江湖世家飛星谷,尋仇之人還是少谷主楚宣,這個白君珩到底什麼來頭?!

飛星谷這樣的成名門派,實力雄厚高手如雲,地鼠門自不是對手,也沒這個能耐替白君珩報仇雪恨。他們只能加派人手將偌大的鹿臺進行一遍又一遍搜尋,祈禱能替白君珩收個全屍。

雷大忠抬頭看著黑壓壓的天空,狂風呼號吹得林中的樹枝搖擺不定,四周亂哄哄一片,這是暴雨欲來的前奏,他往葉誠方向靠攏開口道,“夫人這場雨怕是不小,我們得去山洞中避一避。”

葉誠點頭同意。

不多時天似裂開了窟窿一般,瓢潑大雨如期而至。葉誠與眾人躲在山洞中透過厚厚的雨簾,感受著外頭電閃雷鳴。

這場暴雨一直下了半個時辰,漲起的泥水漫進了山洞,沒過葉誠的腳背打溼了她的裙襬鞋襪,溼答答的黏在身上滿是汙漬看著好不狼狽,她卻顧不上這許多,她聽得一弟子奉上一枚玉佩向雷大忠彙報,“雨水衝下來了一具男屍,已被野獸啃咬得面目全非殘缺不全,但從他腰上發現了這個。”

葉誠死死地盯著那枚白玉螭龍雞心佩,只稍一眼她便認出這是白君珩貼身之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腦中警鐘大作,她似不願相信這個殘酷的事實,連連後退不斷否定,“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搞錯了。”

“帶我去。”雷大忠什麼場面沒見過,命令弟子前面帶路。

葉誠見雷大忠與他們出去,一顆心高懸坐立難安鬼使神差地跟在後面,她握緊拳頭抱著一絲僥倖心理慢慢挪步,透過人群空隙瞥見躺在泥地上的屍體,他的衣服滿是血汙,卻不難看出上頭繁複的仙鶴刺繡,這是一件月白色銀絲仙鶴暗紋團花長袍,是她為白君珩量身定製的衣裳,她還記得他穿在身上乾淨儒雅的模樣,如今卻是一具冰冷殘缺的屍體穿著它。

葉誠僵直著身體呆滯地盯著地上的屍體,她不信,那個清風霽月溫柔和煦的人,會有人捨得對他痛下殺手,死得絕對不是他,不是他!

白君珩不會死。

不會死的!

這一切都是假的!